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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畫扇一一答了,又說雪凝給她兩件穿小的衣裳,都還是簇新的,正眉飛色舞著,只見林錦樓走進來,敞著懷,提著刀,進門就嚷渴,命人看茶。畫扇登時駭住,瞪圓了雙眼,結結巴巴說了句:「奶奶,我,我去廚房端菜。」縮著脖子「嗖」一下溜了,跑得比小兔兒還快。
林錦樓見有個小丫鬟飛快的從他身邊兒跑了,不由一怔。
香蘭恐他生氣,忙站起來道:「是我讓她去廚房瞧瞧的。」
林錦樓「哼」一聲坐下來,道:「果然是誰的丫鬟就像誰,你們陳家出來的,全都屬耗子的,膽小如鼠,見了爺都跟見鬼似的。」說著接了茶,灌了一氣道,「等吃了飯一塊兒去我二弟那兒,按說是該他們過來的,可我二弟身子骨差,咱們待會兒過去便是了。」說完去屏風後擦洗,重新換了衣裳。
吃了飯,香蘭便隨林錦樓去林錦軒住的院兒去,那院子極大,且花木繁盛,各色薔薇爬了一牆,門口有兩隻貓兒懶洋洋趴著曬太陽。
香蘭贊道:「這地方倒有一派好春光。」
書染聽了笑道:「原本二爺不住這兒,是居在主屋的廂房裡。後來要娶親,便打通了兩個院子,重新修了一處,挪過來的。」
說著二人跟在林錦樓身後邁步進了院子,只見院裡早就站了兩個穿紅戴綠的丫鬟,見了林錦樓忙打起帘子道:「二爺方才念叨許久了,大爺可算來了。」
眾人入內,只見堂屋裡坐著個纖瘦的男子,生得眉目清秀疏朗,膚白體端,斯文儒雅,與林長政有六分相仿,只是兩腮帶了病氣,似有不足之症。見他們進來,忙起身行禮道:「大哥來了。」
他身邊有個高挑的年輕女子,另有個年逾四十的婦人,見他起身,連忙伸手去扶。
林錦樓也緊走了兩步虛扶道:「兄弟間何必多禮,快坐下。」
待落了座,那高挑女子先上前給林錦樓敬茶,此人正是林錦軒新娶的夫人譚氏。香蘭見她生得白淨,臉若銀盆,眼如杏子,稀稀幾點微麻,卻添幾分俏麗,頭戴金絲髻,綰著金鳳含珠釵,項上戴瓔珞金項圈,穿著大紅的百子衣,紅底子撒花裙兒,腰如楊柳,豐胸削背,這打扮起來就是個燈人兒,帶著兩分風流俊俏。
林錦樓接了茶,一旁的書染便立時給譚氏塞了一封極厚的紅包。林錦樓捧了茶,吃了一口道:「我來之前,老太爺特特囑咐過,說你嫁進來,長輩們俱在金陵,恐委屈了你。」
譚氏忙道:「勞祖宗們惦念,真是折煞了我。」說著忙讓丫鬟們鋪跪墊,對著金陵方向磕了一個頭。
林錦樓只覺這譚氏懂道理守規矩,不由點頭,對譚氏微微一笑。
譚氏心裡卻突突跳了跳,登時紅了臉兒,低著頭站到一旁。
林錦樓不曾留意,指著香蘭對林錦軒道:「這是你新的小嫂子。」又將人一一指與香蘭:「這是我二弟,這是二弟妹,這是我爹的姨娘尹氏。」香蘭一一拜見。
那尹姨娘生得瓜子臉兒,可瞧出年輕時生得頗為秀美,合中身材,卻比秦氏看起來蒼老些,臉上掛著討好的笑,聽林錦樓引見香蘭,便與林錦軒對望一眼,殷勤笑道:「這樣標緻,生得跟朵花兒似的,這樣的品格,滿京城的小姐們都尋不出一個!」
林錦軒心裡想得則是另一則。他這大哥雖花名在外,十分風流,可眼界也極高,房裡收用的不過是些美貌丫鬟,唯獨一個青嵐,是嫡母做主才抬進來的姨娘。青嵐當日在京城裡過得極其風光,上下都敬她當正經大奶奶似的,可就這個情形,他大哥也不曾這般鄭重引見過,還讓他以「小嫂子」稱之,顯見此女是十分得寵,也十分不凡了。再打量,果然生得十二分顏色,舉止不俗,不敢怠慢,忙十分鄭重的行禮。
香蘭側身不受。
尹姨娘見林錦樓只坐著含笑,心裡不由有氣,暗道:「這是哪兒來的小狐狸精,不是正經大奶奶,竟讓我兒這樣的公子少爺屈尊行禮!」可她不敢得罪林錦樓,只能閉著嘴站著。
一時林錦樓又問林錦軒身體如何,吃了何藥,最近可曾讀書。
林錦軒道:「冬春換季時小病過一回,如今也大好了,請了太醫院的太醫來瞧過,重新換了方子,溫補為宜,這些日子好許多,舊疾也不曾再犯,只是夜裡還盜汗。書是這幾日才又撿起來讀的……明年秋闈還是想下場再試上一試。」
林錦樓道:「身子養好了要緊,讀書倒不急了,回頭捐個官兒,你若想去翰林院,咱們家也不是沒有門路。」
林錦軒又問候家中長輩身體,林錦樓也一一說了,又說了一回閒話,見林錦軒精神倦怠,林錦樓便起身告辭。
在回去路上,香蘭想到林錦軒卻乎是個身體孱弱的人,都要瘦成一把骨頭了。新婦譚氏卻是個俊俏的人兒,還是四品文官的庶女,香蘭私下估量,以譚氏的出身和相貌,絕不至於尋林錦軒這樣體弱多病的庶子為夫,心裡想著,口中便同書染說了出來。
林錦樓腳步一頓,扭過頭,冷笑道:「譚思葉雖說是個四品文官,可在個窮鄉僻壤,得罪了上峰,日後升遷無望。否則他怎麼肯巴巴把女兒送上來,最遲明年,我爹就舉薦他去山東,雖說不升不降,可是個富庶地方。原本他想嫁嫡出的女兒進來,祖父嫌傳出去不好看,這譚氏是譚家幾個女孩兒里模樣性情最好的,聽說針指女工、雙陸棋子都會,還會一手好月琴,我爹親自相看過,便點了她。」
香蘭一怔,道:「那她若不願意……」
「放屁,她怎麼可能不願意,上趕著答應了。」
香蘭暗道:「只怕答應時樂意,嫁過來發覺林錦軒是這樣的身子骨,想不樂意也晚了。」
說著已到二人住的院子,林錦樓捏捏香蘭的臉兒道:「回去歇著罷,等回頭爺忙完了帶你出去散散。」又頓了頓,又咳嗽一聲,道:「老二心性單純,可他那姨娘是多事的,他那頭的人你願意理就理,不愛理不見也罷。」
香蘭低著頭「嗯」了一聲。
林錦樓心裡有氣,心說這個女人,什麼心腸,自己連這都替她想到了,她就「嗯」一聲?旁的女人早就看著他含情脈脈了。當下臉色就沉了,黑著臉道:「那爺走了。」
書染看得分明,只立在一旁裝死,想提點香蘭一聲,又不敢。
香蘭見林錦樓還不走,沒話找話說了句:「大爺回來用午飯?」這是問話,因說得輕,林錦樓便聽著像香蘭留他中午回去吃,當下臉色便好轉了,道:「嗯,回來。」說完方才施施然的轉身去了。
第235章 討好
一乘小轎停在京城林府垂花門旁,有個婆子上前打起帘子,扶著轎中的婦人出來,笑道:「大姑奶奶來了,大爺在前頭見客,這會兒不在呢。」
林錦樓之大妹,尹姨娘所生之女林東紈理了理衣裳,又彎腰從轎里領出個三歲上下的小童兒,笑道:「我等著大哥便是了。」說著一手提了裙子,一手領了小童兒便往內走,口內問道:「這回誰跟著來的?」當下見書染從主屋裡出來,林東紈立時舍了那婆子,滿面笑容的迎上前,道:「我看看這是誰。」
書染笑道:「原來是大姑奶奶,快屋裡頭坐。」又低頭逗弄那小童兒道:「這是輝哥兒罷?都長那麼高了。」
輝哥兒抱著林東紈的腿,嘬著手指頭不說話。林東紈摸了摸輝哥兒的頭,對書染笑道:「這孩子靦腆,女孩兒一樣斯文,不大愛說話。」見旁邊無人,悄悄一拉書染的手,從自己袖中掏出一隻荷包,遞過去低聲道:「老也沒見了,這是我一點子心意,上回你說打個銀項圈,缺個鎖,正巧兒我得了一個,你可別推辭。」
書染伸手一捏,那荷包沉甸甸的,遂笑道:「這怎麼使得。」
林東紈一繃臉道:「在家時咱們還一個床上睡,你還給我梳頭來著,有什麼使不得的。」又面露笑容,「這可是咱們之間的情分……」
書染手裡拿著荷包卻不收起來,只笑道:「大爺剛回來,大姑奶奶過來,可有什麼要緊的事?」
林東紈道:「我能有什麼要緊的,就是想家裡人了,過來看看。」頓了頓又問道,「大哥近來可好?聽說又升官了?唉,都是自己人,我也說句實誠話兒,我那不成器的夫君,前些日子捐了個官兒,可虛頭巴腦的,好聽不實在,他自己也不甚滿意,聽說兵部有些好差事,不知大哥同那裡人交情如何?你日日都收拾送來的拜帖,可曾留意過?」
書染暗道:「林東紈是個精明算計的,她送的東西我還真不想沾,可她既問了這話,送的東西倒是好收下了。」笑說:「大姑奶奶問這話是折煞我,我一個使喚人,哪能看那些事,不過替大爺跑個腿兒,帖子的事有前頭的康先生、齊先生管著的。」
林東紈不由皺了眉,先前她未嫁時在林家幫著她尹姨娘出謀劃策同秦氏作對,林錦樓也待她淡淡的,後來她出了嫁,林錦樓卻風生水起,她免不了過來套近乎,林錦樓卻並不買帳,如今她有事相求,心裡便愈發沒底,對書染道:「那這事……」
書染道:「大姑奶奶說的這事我是人微言輕,沒法幫忙的,爺們的事自有爺們出頭,不如讓姑爺請大爺吃個酒?都是一家人,大爺也不能駁了這個顏面不是?」
林東紈臉色便愈發為難了。書染見此便不再說,想了想,道:「還有條路……」見林東紈雙目緊緊盯著她,便壓低聲音道:「你們在京城怕是不知情的,大爺又新收了個姨奶奶,叫香蘭,正是擺在心尖子上的,我冷眼瞧著,那熱乎勁兒誰都比不上,她跟著到京城來,無依無靠的,大姑奶奶不妨多親近,大爺一歡喜了,你求的這事就成一半了。」一面說,一面把那荷包放入袖中。
林東紈心生懷疑,可見書染把東西收了,暗想:「書染是有了名的穩妥,若說的事無幾分把握,也不會收我的東西。」笑道:「幸虧你替我想這個主意,若這事成了,我還有重謝。」說著拍了拍書染的手,領著輝哥兒往屋內走去。
書染自然殷勤將林東紈送進了屋,待出來,找個無人之處把荷包打開,把裡面的東西倒在手心上一看,只見是枚銀鎖,正面刻著「長命百歲」,反面刻「吉祥如意」,下頭垂著四條仙桃銀墜兒流蘇,銀子成色不錯,顯是來之前又用刷子刷了,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