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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與林錦樓也相處有些時日,對他脾氣秉性也有了些拿捏。雖說林錦樓軟硬不吃,可硬碰硬絕對是自取滅亡。香蘭性情剛烈執拗,卻也是個聰明人,經歷這些坎坷也是知道變通的。她乖乖的,輕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爺是來救我的,我就是怕得很……」
林錦樓一見香蘭抹眼淚兒,火氣又降了幾分,看了她半晌,忽把她摟在懷裡揉了揉,道:「怕得很?你蒙我呢罷?你膽大包天,竟敢趁亂自個兒從山上溜了,怪道爺將要把金陵翻個個兒都沒找見你,原來跑揚州風流快活了。這些日子離開爺,心裡頭美不美?是不是覺著救了太太和四姑娘,你跟爺之間就算兩清了?」聲音又輕又柔,卻帶著陰森森的冷意。
香蘭沒料到林錦樓這會兒要跟她算帳,更沒料到林錦樓猜著是她自己趁亂跑了,一時又把心提起來,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不是故意要跑的……」
林錦樓伸出食指點住香蘭的嘴唇道:「你沒風流快活?可你在小廟兒裡頭過得滋潤哪,還畫畫兒來著,爺倒不知道,小香蘭原來會畫一手好畫兒。」盯著香蘭的眼睛似笑非笑道,「甭跟爺在這兒耍花槍,爺早說過,你這點子心計在我這兒不夠看的。你若有心留下,侍衛們闖廟救人時就該找個地方躲起來,或是脫困後回林家或是陳家,你卻一聲不吭的自己跑了,你這白眼狼的帳回頭再算,如今先說說罷,是誰幫的你?」
香蘭心裡一沉,唯恐連累定素師太,咬咬嘴唇不敢再說,只把臉埋在林錦樓胸前流淚,身上發冷,愈發難過,只覺林錦樓的聲音時近時遠,神智漸漸有些迷離。
林錦樓又追問了幾句,等了一回,見香蘭一聲不吭,渾身抖得厲害,方才覺出不妥,抱著她坐到床上,伸手一摸,才發覺她額頭滾燙,不由低聲罵了一句,扯過床上的菱花被將人裹了,便起身去叫人請大夫。
林錦樓健壯,身上總如火爐一般,他一走,香蘭便覺愈發的冷了,她迷迷糊糊抱住林錦樓的脖子,喃喃道:「別走……」
林錦樓本要扯她胳膊,一聽這話便頓住了,盯著香蘭的臉看了一回,手慢慢放了下來。
香蘭有些睡得迷了,只知道身邊有個熱騰騰的火爐,便貼過去死死的抱著,亂七八糟的做夢。夢裡好些人再追她,她倉皇的到處跑,卻怎麼也跑不快,然後有個人救了她,卻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臉,有人在她耳邊說話,片刻後又安靜了,然後給她灌很苦的藥汁,許是那藥汁兒太苦,又或是她心裡太過焦慮無望,她眼角又滲出一滴淚,卻被人用手指頭拭了,在她背上笨拙拍了一回,應是要撫慰她,可那力道太重,反而更難受,她不由掙紮起來,卻被一雙胳膊摟住動彈不得,她又委屈又難過,只覺自己如今連睡覺都不得安寧,可她實在精疲力竭,臉上掛著淚珠兒便沉睡過去。
林錦樓見她已經睡沉了,便輕輕將她手臂挪開,翻身下了床,又拿了一床被子蓋在她身上。香蘭整張臉都是腫的,腮上還掛著淚,紅紅的鼻尖,頗惹人憐愛。林錦樓盯著她的睡臉冷笑幾聲道:「白眼狼,沒心肝的女人,你還倒委屈上了!」
罵了幾句又覺著無趣,他嘆口氣坐在床沿,此刻找著香蘭的喜意才從心底里冒出來。三個月日日夜夜,每過一天,他心裡便絕望一分。直到韓光業顛兒顛兒的跑來說揚州寺廟裡見過香蘭,他不敢置信,可立時簡單收拾上路,日夜兼程,不斷換馬趕到揚州來。他一路上都在想,倘若這人不是香蘭會如何,又想如果這人是香蘭,她為何又在揚州。他越琢磨,心裡便越有怒意,可他不及細想,只一門心思找人要緊。可如今人找著了,他心裡卻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想大喊幾聲或是打什麼東西泄憤。可看著香蘭皺著眉頭的睡顏,又覺只要人回到自個兒懷裡,也沒什麼好再計較的。
他盯著香蘭的臉,神色複雜難言。
忽聽小丫鬟怯怯道:「大爺,熱毛巾來了。」
林錦樓方才回魂,「哦」了一聲,把熱毛巾接過來,在香蘭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命人取來一個盒子,擰開是辱白色的膏子,林錦樓挖了些塗在香蘭紅腫的臉上,靠在香蘭耳邊道:「這一遭爺救了你,你便仍是欠著我的,想跟爺兩清,你想得美。」
第221章 追問(一)
香蘭發病如何暫且不提,這裡林錦亭從外回來,脖子上纏著一圈兒布,皺著眉頭,滿口裡罵罵咧咧,一疊聲叫「晦氣」,一進大門便吩咐婆子道:「快去給小爺燒熱水,他娘個腿兒的,頭一遭讓個老娘們兒撓掉幾絲兒肉,回頭去剁了她的爪子!」
劉小川跟在他身後,吃吃笑道:「行了三兒,就你那花拳繡腿,要不是哥哥護著你,小白臉兒早掛彩了。如今不過就讓人撓了一爪子,你偷著樂去罷你。」
林錦亭跟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瞪圓了眼,跳著腳道:「什麼什麼?你護著我?你丫沒安好心,藏我身後頭出黑拳,小爺替你挨了七八記,這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劉小川道:「哥哥我這是心疼你呀,你這小身板兒跟麵條似的,多挨幾下以後長得結實。」
林錦亭氣得臉色發紅,指著大門道:「你是從哪兒來的混帳東西?快,給爺滾,看見你就鬧心!」
劉小川笑嘻嘻道:「不滾就不滾,我是來瞧我樓哥哥的。」
正鬧騰著,謝域和楚大鵬跟著走進來,楚大鵬道:「行了,都折騰得天都亮了,還不消停哪。」說著招手把吉祥喚過來道:「你家主子如何了?」
吉祥笑道:「回來了,正在屋裡歇著,有一陣子了。」
劉小川嘀嘀咕咕道:「不知是哪一路的『表妹』,沒聽說林家在揚州還有表妹呀?難不成是林霸王的老相好?嘿嘿,回頭還真得瞧瞧,不知道比得上他府裡頭那個香蘭麼。」
謝域低聲道:「這個『表妹』十有八九就是香蘭。」
劉小川一驚,跟著謝域咬耳朵道:「怎麼可能?那……那這都進了勾欄的,林霸王還把人弄回來做啥?就算沒糟踐,這名聲也毀了,他心裡就不膈應?」
「嘖,豬腦子,膈應還能這樣兒把人弄回來?沒瞧見出去時都拿褂子把頭臉都捂著麼?這個看來不一般。這大半夜的,他在寺廟裡沒找著人,直接就來找咱們,沒瞧見連永昌侯都驚動了。」謝域拍了劉小川一記,「你可把嘴閉嚴了,林霸王說是『表妹』那就是『表妹』,你說走嘴了,當心他跟你玩命。」
劉小川搓著手道:「哎喲,你這麼一說我就更想見見那個『表妹』了,長什麼樣兒啊?咱樓哥什麼美妞兒沒見過,至於被這個迷得失魂落魄的。」
原來這也是無巧不成書,袁紹仁應酬同僚在倚翠閣吃酒,偶瞧見杜賓,知道他原本是林錦樓的親兵,如今林錦樓正滿處發通緝令緝拿此人,他有心幫襯一把,又恐打糙驚蛇再讓杜賓溜了,便派人悄悄跟著,不成想瞧見他翻牆到寺廟裡虜了香蘭去了倚翠閣。這裡林錦樓來到寺廟卻撲了個空,又驚又怒,恐鬧大於香蘭名聲有礙,想到楚大鵬等人因插手揚州鹽務如今正在揚州,便直接上門去搬救兵,聽朋友們說袁紹仁正在揚州辦差,便立時找了過去。事情攤開一說,對上了號,林錦樓當下便領了人直奔倚翠閣來,尋著了香蘭。
閒言少敘。
卻說香蘭睡了長長一覺,醒來時只覺渾身酸痛,頭上發沉,但腹中實在飢餓,口乾叫渴,周遭一團漆黑,迷迷糊糊的掙紮起來,卻聽見身邊有動靜,有個男人躺在她身邊,沙啞著嗓子道:「醒了?」
香蘭吃了一驚,不自覺往後一縮,睡意不翼而飛。
林錦樓翻身起來撩開幔帳,掛在銀鉤上。原來早已夜幕低垂,不知幾更天了。林錦樓將蠟燭點燃,倒了半碗溫水與香蘭吃,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鬟叫進來,吩咐把灶上熬的粥端來一碗,那小丫鬟是揚州人,還不大通林錦樓說的官話,聽了兩回方才明白了。
香蘭兩手捧著茗碗,悄悄往上偷瞄了林錦樓一眼,這廝敞著中衣,穿著彈墨散腿的褲兒,口中正罵道:「怎麼買的丫鬟,一個個兒笨得跟豬似的。」一扭頭見香蘭正瞧著他,跟他目光一碰,便馬上低了頭。
如今人找回來了,林錦樓的怒氣也慢慢的退了,可心裡不是滋味,仍舊繃著臉走過來,坐到床邊。
香蘭緊張得埋頭喝水,可碗裡的水早就讓她喝乾了。
林錦樓覺著好笑,伸手把那碗抽出來,放到一邊,道:「既然醒了就老實交代交代罷。怎麼從金陵到的揚州?」
香蘭一聽這話便急了。林錦樓這廝心狠手毒,狡猾多端,倘若知道是定素師太幫了她,指不定會使出什麼手段,倘若因此連累旁人,她良心豈能安穩,還不如就此抹脖子死了。可一時之間她實在編不出更好的原由,驚慌之下,她連忙去拉林錦樓的手臂,央求道:「是……是我騙了先前的一位故人,誆她送我來金陵找我師父的。都是我的錯,跟別人沒有干係。」
林錦樓聽了這話,怒意又湧上來,甩開香蘭的手,咬著牙冷笑道:「好,好,好,你可真對得起我!」
倘若是先前,香蘭定然不會求林錦樓,可如今她為了不連累定素師太,一咬牙又去拉林錦樓的手,帶著哭腔小小聲道:「都是我的錯,大爺我求求你……我在林家總被人害,也不討人喜歡,過得不順心,才想出去過日子……我也沒動別的心思,只想在廟裡過一輩子罷了……我……」便說不下去,眼淚又掉下來,用另一隻袖子去擦。
林錦樓盯著拽著他手指頭的那隻小手兒,看了一回,半晌才道:「過得不順心?是跟爺一塊兒過你不順心罷?」
香蘭嚇一跳,這話雖是真相,可她是萬萬不能承認的,連忙搖頭道:「不不不,沒有的……」可她又不能違心說跟林錦樓在一塊兒她心裡高興,便哽咽了,眼淚搖落下來。
林錦樓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裡,攬住了拍了拍,執起香蘭的手在燭光下看了看,只見那原本白皙柔嫩的手,因在寺院裡干粗活兒已粗糙了不少,掌心裡還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第222章 追問(二)
林錦樓把那手翻來覆去看了幾遭,淡淡道:「哦,你跟著爺不順心,那在外頭吃苦受罪就順心了?賣到窯子裡當窯姐兒你就順心了?」說著把香蘭推開,指著她冷笑道,「瞧瞧你這副鬼樣子,夠十個人看半個月的,不知好歹的東西。你真是長本事了,竟然敢私底下偷摸著溜了,爺先前怎麼沒發覺你是個藏jian耍滑的,啊?你是不是還琢磨著自個兒那麼一病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