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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老太爺臉色發白,站了起來,用力用拐杖敲了敲地,喝道:「混帳!都給我住手!成什麼體統!」

    林錦樓隨手將林東綾隨手扔在地上,王氏悲鳴一聲便撲了上去,用帕子擦著林東綾臉上的血跡,見林東綾目光恍惚,已傻了過去,不由摟著哭道:「我的兒!你受苦了!」一疊聲命人去請大夫,一面哭一面惡狠狠的去瞪林錦樓。

    林錦樓心中冷笑,出去命人將疏桐帶進來,在門口對疏桐低聲道:「你方才在客棧里如何說的,待會兒便如何說,爺保你一條命,敢有一字不對……」疏桐神色惶恐,忙不迭點頭道:「不敢,不敢。」

    當下,疏桐跪在地上便將三聖殿之事重新講了一回。林東繡渾身顫抖,手腳冰涼,死死低著頭,忽聽林昭祥問道:「四丫頭,她講的可是實情?」

    林東繡腿下一軟,「噗通」滑落在地,顫著聲道:「是……是實情……」

    林老太太「嚶」一聲便暈了過去。

    秦氏聽得目瞪口呆,暗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此事老太爺親自主持,我趕緊出去躲嫌。」見林老太太暈了,正是個時機,連忙上去服侍,同兩個丫鬟將林老太太搭了下去。

    王氏心裡一沉,可她到底愛女心切,憤然道:「說謊!說謊!綾姐兒是最善良痴心的孩子,怎會做出這樣的事!」看著林東綾慘不忍睹模樣,愈發心疼上來,哭道:「都是她們黑了心肝來陷害綾姐兒,況綾姐兒再有什麼不對也該是老太爺、老太太教,底下還有他爹和我,怎就輪上個小輩兒來教訓她,還把她打得……我的兒哇,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著了……」

    林錦樓對王氏的哭聲置若罔聞,看著祖父慘白的臉,道:「杜賓應是與外人聯手,此人十有八九是盧韶堂,那小子窮瘋了,前陣子還倒賣軍需之物,這次想劫持府中女眷,藉機勒索,只怕銀子到手,家裡人都有去無回了。只是如今杜賓和畫眉俱已開溜……」

    話音未落,林東綾卻忽然坐了起來,滿臉不知是血是淚,口中含混不清卻聲嘶力竭道:「胡說!杜郎才不會這樣做!你們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第213章 懲戒(一)

    王氏大驚,上前去捂林東綾的嘴,淚流滿面呵斥道:「你迷瞪了,渾說的什麼話!你個傻丫頭,娘知道你方才是糊塗了……」

    林東綾一把撥開王氏的手,大喊道:「他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他,他喜歡我,可咱們家門第太高,他怕高攀不上,便要同我分開……是我!是我死纏著他,要他想辦法,他才說要旁人扮成大盜把我劫走一夜,然後他再救下我,把我送回府,為得就是能我為妻,就跟《西廂記》里唱得一樣……他是好人,待我極衷情的……」說著哽咽著哭了起來。

    林昭祥面色鐵青,閉上了眼,半晌長長出了一口氣。

    王氏傻了眼,她本就沒有口齒,如今更著了慌,踉踉蹌蹌爬到林昭祥腳下,不斷磕頭,淚流滿面哭道:「老太爺,綾姐兒是一時年少糊塗……她是個實心眼的孩子,被歹人騙了,求您,求您饒了她,饒過她這一遭罷!」

    林錦亭亦跪下來,含著淚道:「妹妹是豬油蒙了心,求祖父看在她年紀小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方才大哥也狠狠打了她,她也知錯了。」說完便用乞求的朝林錦樓望了過去。

    林錦樓眉頭微挑,倘若此時香蘭囫圇著回來,他手底下那十幾個弟兄沒死,他也會替林東綾求情,但此時只做看不見,對林昭祥道:「杜賓一夥殺了我十幾個弟兄,卻未曾料到我那小妾香蘭竟帶著母親她們從屋中逃出去,又捨生取義到鐘樓撞鐘,召來附近的侍衛,他應是在逃跑中撞見了劫持二嬸的人,見追兵已到,索性扮了忠臣。只是他知道此事遲早敗露,便逃之夭夭了……」

    一語未了,卻聽門口有人道:「喲!這是怎麼回事,不年不節的怎麼都跪著磕上頭了。」林長敏一行說,一行醉醺醺的走了進來。他生得中等身高,體態微胖,生得一張圓臉,面色黝黑,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緙絲彈墨直綴,腰系同色腰帶,不見奢華。他本在外頭同同僚喝花酒,正在得意處,家裡卻打發人要他歸家。剛到家門口便被管家攔下,顧不得換衣裳梳洗,便逕自到了老太爺院裡。

    林長敏低頭瞧見林東綾半坐在地上,頭髮蓬亂,臉上青紫一片,鼻端一片血跡,嘴唇都高高腫起,實為慘不忍睹,不由大吃一驚,渾身的酒氣都醒了一半,跳起來道:「我的兒!你如何成了這幅模樣!誰欺負了你,我去將他碎屍萬段!」

    林東綾正委屈著,聽了這話咧嘴就要哭。

    林昭祥冷聲道:「養子不教父之過,你來,給我跪下!」

    林東綾立刻憋住不敢再哭了。林長敏素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看了看滿面淚痕的王氏和盛怒中的父親,心知八成是林東綾闖了禍,暗恨這女兒不老實,臉上卻掛著笑,一行跪一行道:「父親別動怒,年根底下再著急上火,萬一再傷了身子,倒是我們做兒孫的不是了。」又看了看林東綾道,「是不是綾兒這孩子又淘氣,給父親添了堵心?」

    林錦樓微微挑眉,他這二叔旁的不行,倒生了一張極為能說會道的巧嘴。

    林昭祥長嘆一聲,緩緩道:「她可不止是『淘氣』二字便能輕輕揭過的。」便再說不下去,又長嘆一聲,慢慢合了眼,狠命的喘了兩口氣。

    林長敏轉了轉眼珠兒,瞅見雪盞撩開帘子過來奉茶,便連忙站起身過去,將那茶接過來,揮手讓雪盞去了,打開蓋子瞧了瞧茶的顏色,小心翼翼的奉了上去,滿面堆著笑,和煦道:「爹,這是安心凝神的人參茶,爹先喝一口潤潤喉……」

    林昭祥猛睜開眼,一把將那茗碗從林長敏手裡奪來扔在地上摔了,一面指著林東綾厲聲道:「閨閣里的姑娘,不知檢點,竟跟護衛有了私情,可謂yín奔不才;聽人矇騙把痘疹傳到府中,至父母親人性命於不顧,害了七八條人命,可謂用心歹毒;將她母親伯娘妹妹誆到寺廟,險些害她們命喪黃泉,隨行十幾個侍衛沒了性命,可謂不孝不仁。家門不幸,才養出你這樣的逆女畜生,林家幾乎要斷送在你的手裡!」

    聲聲如刀,每一句都足夠讓林東綾自裁了斷,她登時愣住了,她本以為是杜賓夜襲寺院是為了與她的好事,卻不曾想到當中竟有這些內幕,她方才聽了也怕,可轉念想到一家人都平安回家,祖父也不會惱她什麼,頂多同原來那般,打她板子,再禁足罰跪罷了,卻不曾想,林昭祥竟動了雷霆之怒。

    王氏忍不住哭了出來,用帕子拼命捂著嘴。

    林長敏傻了眼,額上已冒了一層冷汗,一疊聲道:「這怎麼回事?怎麼可能!是不是弄錯了?」環顧四周,只見王氏和林錦亭一徑兒磕頭,林東綾如同霜打的茄子,心下便明白了,心裡一沉,旋即又強笑道:「綾兒也是年紀小……她素日是個孝順懂事的孩子,如今是受了哄騙……再不就是有些誤會?」

    林昭祥面色灰白:「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麼誤會?人證物證俱在。」

    「那……那也不該把綾兒打成這幅模樣,她已是將要訂親的人了,將來永昌侯……」

    林昭祥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揚聲道:「永昌侯?你還有臉說永昌侯?堂堂千金小姐竟然如此下作,我的老臉都要丟盡了!還如何能把這樣的殘花敗柳嫁給侯府?親做不成,只怕將要結仇了!」

    林長敏大驚,忙道:「這怎麼行?過幾日官媒就要來了,與永昌侯議親已是板上釘釘的事……父親,永昌侯位高權重,又得聖眷,若是同他結親,好處十根手指都數不完,這門親事太風光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樓兒,樓兒你最清楚永昌侯本事,你說二叔說得對也不對?」

    林錦樓冷著臉,眼風都不曾給林長敏一下,一動也不動。

    林長敏跪下來,搖著林昭祥的腿懇求道:「爹,綾兒縱有千般不是,可到底是我們林家子孫,她已犯了錯,就更該讓她將功補過,她,她還是個極伶俐的孩子,兒子好好教她就是了。」

    林錦樓翹了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林昭祥閉著眼,臉已變成青紫色。林長敏一見不好,一咬牙,只磕頭道:「兒子雖不知這事態的來龍去脈,卻也知綾兒鑄下大錯,都是她一是吃了屎,受了壞人挑唆的。雖說我不知情,但也難辭其咎,可換句話說來,『胳膊只折在袖子裡』,綾兒一時糊塗,做了不肖之事,但到底是個不經事的孩兒,父親是最聖明的,打也好罰也罷,都是綾兒應得的,父親教訓她便是讓她長記性,又何必跟個小輩兒一般見識,如今這事已出,好在外人不知情,有道『家醜不可外揚』,還要將此事繼續捂著便是。綾兒到底是兒子的骨肉變的,眼見又要風風光光成親,給林家再添一個得意的姑爺,少不得求爹爹費心費力操持,將她保下來。」說著又磕頭不絕。

    這一番表白真真兒讓林錦樓刮目相看,沒料到自己那遊手好閒,只會吹噓誇口的二叔竟練出這樣一副人情練達的好口齒,入情入理不說,又讓人聽著寬心,話里話外竟還要將林東綾保下來。

    王氏等仍在央告求情,聽了這話,忙跟著磕頭道:「是了,求父親開恩,饒了她罷!」

    林昭祥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面無表情道:「家門不幸,出此逆女,是我持家不嚴之過,若不懲處,難正視聽,日後林家必敗!」

    說著低頭看向林長敏:「你鎮日不務正業,只知在外遊蕩廝混,不思歸家,對子女養而不教,從今日起,公中每月只給你十兩銀子,若不夠,便去使你的俸祿罷!倘若叫我知道你因缺銀子辦出什麼不才之事,也休怪家法伺候。」

    林長敏大驚,他不比大房風光,擔的是虛職,並無油水,全賴公中銀子花銷,否則那點子俸祿還不夠他一晚上出去一擲千金的。原來這林長敏素厭惡王氏,雖說王氏生得目如秋水,膚色雪白豐潤,是個美人模樣,最初二人也曾如膠似漆,可她卻有個糊塗心腸,做事略有些顛三倒四,又是個心思粗不擅揣摩人心意的,接連做錯幾件事惹得林長敏不悅,他仕途不振,又不善經營產業,掏不出銀子便打王氏嫁妝的主意,二人便時常爭執,最後竟反目成仇。林長敏便在外頭找了幾個女人,都是死了老公卻有大筆銀子的寡婦,林長敏雖說生得平平,卻能說會道,慣會甜言蜜語,加之出身大家,有些本錢,那些婦人便自認終身有靠,紛紛依附於他,肯掏錢給他使喚。故而他雖納了兩三個美貌小妾,卻也成天往外跑,鎮日也不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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