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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春菱忙問道:「紫黛去不去?」

    薔薇道:「太太沒問起她,倒是韓媽媽在太太跟前求了,太太也應了要帶她去。」

    待薔薇走了,春菱便拍著手笑道:「瞧見沒,路遙知馬力,太太也看出紫黛是哪一尾狐狸精了。如今太太特特叫姑娘一起,這就是要抬舉姑娘了。」

    香蘭暗自搖頭。秦氏用什麼御人之術她全然不放心上,但在府里憋悶了這麼久,能出去散散心總是好的。

    單表到了去棲霞寺這一日,林府門前車馬紛紛。香蘭同秦氏共乘一輛,一路無話,偶爾秦氏要喝茶,香蘭便遞杯盞,或給秦氏的手爐里加梅花香餅兒,而後便在馬車一角靜靜坐著。秦氏卻可親許多,偶爾問香蘭兩句,也不像原先冷冷淡淡的。香蘭心中暗暗納罕,卻不知秦氏得知她義助鸚哥之事,對她平添幾分好感。其實連秦氏自己也承認,前些日子香蘭在她院裡,雖不討喜,只是靜悄悄的呆在那兒,可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閨秀做派,連她嫡親的女兒只怕都要比下去。且香蘭能文善畫,性子也溫順,是個極難得的。許是這女孩兒太出色乍眼,或是因為自己兒子強將人家弄進門來作妾,秦氏這心裡頭總是不踏實。

    林錦樓騎馬一路護送,待到了棲霞寺,寺內方丈早已攜著一眾和尚外出迎接,林錦亭忙帶著一眾執事、管事和族內子弟前去應酬。

    秦氏這廂人如何禮佛、參拜暫且不表,林錦樓在寺廟裡轉了一遭,又命家裡帶來的護院將寺廟守好,到香蘭處囑咐:「好生伺候太太,爺先回去,等三天後接你們回府。」等語。香蘭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林錦樓交代幾句便走了。

    春菱看著香蘭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姑娘,你對大爺上心些罷……如今姑娘連名分都沒有,大爺又是風流慣了的……」

    香蘭淡淡的笑了笑。自從林府里不再出痘,林錦樓便又早出晚歸,有時便宿在外頭,有人悄悄說林錦樓在外頭又有了新的相好,聽說梳籠了怡紅院的雲墜姑娘,此女色藝雙絕,有一把鮮亮的好嗓。她早就聽底下人傳言,可春菱她們還以為她不知道。

    書染是個精明人,同她說笑時道:「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人,我瞧著大爺對姑娘才是十足的上心,別聽外頭人胡嚼舌頭根子,先前大爺三天兩頭在外頭,如今不過偶爾出去應酬,平日出了衙門便回家。院子裡只剩姑娘一個,這些日子有個守備孝敬大爺一個天仙似的女孩兒,大爺都沒收,直接送了人。」香蘭聽了這話仍只是笑。

    林錦樓風流不是一兩日,她是他房裡的一件玩意兒,操心自己日後還來不及,怎有旁的心去吃勞什子的閒醋,倘若林錦樓有了新相好,就此將她丟開手,她可要鬆一口氣了。

    春菱見香蘭不答腔,也只好無可奈何。一時秦氏要參加法會,香蘭便跟著一同去,待拜唱了一回,林東綾先說自己頭疼,便回去歇著,林東繡等了一回也悄悄溜了出來,暗道:「都說棲霞寺的簽最靈驗,我去求一支。」遂到了東邊的三聖殿,大殿內空無一人。林東繡獨自邁步進去,剛要取供桌上的簽筒,卻聽佛像後隱隱傳來說話男子和女子的說話聲,便輕手輕腳,躲在柱後一看,卻見是林東綾正和一化成花臉的高壯戲子說話,不由大吃一驚。

    林東綾道:「……杜郎,這兩天我右眼皮一直跳,心裡頭也撲騰……這事……真能成?」

    那戲子道:「自然能成,我還能騙你,我都備好了,只等明天晚上,你睡覺警醒著點便是了。前幾日你們在甘露寺,不曾過夜,所以沒能動手罷了。」

    「……我還是怕……家裡都死了七八口人了,我一閉上眼睛就想他們會不會找我索命,尤其是含芳,好歹伺候我一場的……」

    第206章 禍事(一)

    「哎喲喲我的姑奶奶,這會兒你還說這話,是不是晚了?……行了,別哭別哭,林家那七八口跟你沒關係,你大哥院兒里有人出痘,跟你那裡有什麼相干?再說,含芳是你們家生奴才,命都在你手裡,她能為主子的事肝腦塗地,那是她的福氣。再說你不是也厚厚賞了她家裡人麼……」

    林東綾不說話,仍只是哭。

    「好妹妹,你別怪我心狠,我這也是為了你,為了咱們倆以後……我答應你,這樁事之後,從今往後我全聽你的……莫哭了,你真願意舍下我,跟那個半老頭子成親?」他又溫言軟語的安慰半晌,低聲道,「明天晚上你警醒些……」聲音逐漸壓低,伏在林東綾耳邊,旁人便不可聞了。

    林東繡抻著脖子仍偷看,卻聽丫鬟疏桐在外頭喊著:「四姑娘。」顯是過來找人,林東繡生怕被林東綾發覺,慌忙提了裙子從大殿內跑了出去。

    疏桐見林東繡神色驚慌的從三聖殿裡奔出來,登時吃一驚,還未及細問,林東繡便一把扯了她往客堂去,直進了裡屋,方才癱到椅上喘息不住。疏桐湊近一瞧,只見林東繡面色蒼白,縱是冬天,額上也起了密密一層汗,不由驚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掏出帕子給她擦拭。

    林東繡腦中亂成一團,一把推開疏桐的手,心裡止不住發寒。疏桐見林東繡渾身微微打顫,益發焦急起來。原林東繡器重寒枝,疏桐費勁費力的巴結才慢慢熬上來,這一遭出來做法事,屋裡的丫頭們哪個不盼著跟出來?林東繡卻越過寒枝直接點了她跟著,疏桐只覺自己將要出頭了。可林東繡若出了三長兩短,也是她頭一個吃瓜落。疏桐一疊聲道:「姑娘是不是身上不舒坦,家裡跟了大夫來,我這就去請!」

    林東繡一把拽住疏桐的胳膊,縱然她有幾分聰明,可到底是養在閨閣里的女孩兒,年紀又輕,方才又偷聽這等秘聞,早已六神無主。暗道:「疏桐最是伶俐,又對我忠心耿耿,不如同她說了,二人商議也好拿個主意。」便悄悄將三聖殿裡的事說了一回。

    疏桐臉色頓時一片雪白,暗道:「林東綾這小浪蹄子簡直吃了雄心豹子膽,勾搭野漢子害家裡人性命,簡直比爛婊子還不如!」

    林東繡猶豫道:「這事怎麼好?是不是趕緊告訴太太?可太太眼裡不揉沙子,又是知春館裡出人命最厲害,知道了定然不能善了,此事又關乎三姐姐名聲……我這般告了密定要跟二房結仇,平白得罪人,況且親事還未訂,將來二房也要給我添箱……」

    疏桐早已鎮定下來,轉了轉眼珠兒,湊上前道:「奴婢心裡有話,說出來恐怕姑娘要打嘴,可不說出來……」

    「說罷。」

    「我可是真心為了姑娘好。」

    「我明白,你說罷。你這滑頭,什麼時候跟我耍這些虛的假的。寒枝雖好,可到底不如你機靈,你道我怎麼把你帶出來呢。」

    「那奴婢可就說了……依我說,姑娘這事兒就爛在肚子裡頭,權當沒聽說!人都已經死了,府里都厚賞了銀子,即便知道是三姑娘乾的,家裡也得給遮掩。二房知道是姑娘把這事兒挑出來的,心裡肯定得恨您,何苦來的!」

    「我也這麼想……可那男的說什麼明天晚上,三姐姐若真有yín奔不才之事,我的名聲也跟著受累,將來的親事就艱難了。」

    「嗐,那男的指定是想跟三姑娘私奔呢!她走了正好,姑娘也不想想,如今永昌侯說話就要請媒人,兩家作準的親事,她一跑,豈不是便宜了姑娘。」

    林東繡一怔,緩緩坐了起來,若有所思道:「哪有這麼簡單。」

    「姑娘只不過比三姑娘差在出身上,旁的哪裡遜色了。永昌侯縱然位高權重,可到底是個鰥夫,年歲長了些,還能挑剔姑娘?三姑娘要跑了,咱們這等人家必然顧及臉面,怎可能傳揚出去,可老太爺惦著結這門親呢,家裡待嫁的女孩兒只剩姑娘一個。永昌侯又跟大爺交好,這廂能娶大爺的親妹子,他也定然是樂意的。」疏桐一面說,林東繡一面坐直,神色凝重。

    疏桐笑吟吟道:「有句話叫『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三姑娘既然跟那戲子有情,咱們又何必棒打鴛鴦,不如成全了他們一對兒,世上也多了個好姻緣。姑娘也得償心愿,嫁個風光的貴婿,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麼。依我說,編成戲文都能流芳百世的。」

    林東繡「撲哧」笑了出來,點著疏桐道:「你這一張油嘴,就是能說會道。」又斂起笑容,皺眉道:「這事容我想想。」

    疏桐知道林東繡已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言。想到日後林東繡真嫁得侯爺,素日自己一片野心也有了用武之地,不由一陣竊喜,安安靜靜退到一旁。

    閒言少敘。

    一時法事已畢。秦氏和王氏自去服侍林老太太,香蘭和紅箋在外間立著,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紅箋上前低聲道:「累了罷?去歇歇,我在這兒就是了,屋裡還有雪盞和珊瑚,足夠伺候了。」

    香蘭道:「哪裡就累了,我去客堂看看,若是素齋做得了就端過來。」轉身將要出門,卻見紫黛迎面走過來,手裡端著兩個小捧盒,徑直往林老太太房裡去了,一面撩開帘子一面笑道:「這是廟裡的住持請老太太、太太們用的點心,都是一色奶油炸的面果子,不知什麼味兒,可瞧著玲瓏剔透的,精巧得很,老太太好歹嘗嘗……」說著便進去了。

    香蘭和紅箋面面相覷。

    紅箋頓了頓道:「韓媽媽原說過來的,可犯了舊疾,便讓紫黛替了她。」

    香蘭恍然的點點頭,忽然抿嘴一笑道:「有時我看著她,都替她累得慌。」盡心竭力的做小伏低,左右巴結,挨罵受辱都頂著張笑臉,死死抱著秦氏的大腿,香蘭自問,自己折不下這個腰。

    紅箋也笑了,道:「你不是她,人家興許不覺著累,反倒覺著快意得緊。」

    「這倒也是。」香蘭點點頭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系上披風撩開帘子去了。

    第207章 禍事(二)

    至客堂中,有個六七歲年紀的小沙彌迎上前,合掌道:「女菩薩,齋飯未妥,還請稍後再來。」香蘭合十還禮,退出來,在院裡轉了一圈,四處觀瞧,只見院中幾株紅梅都開了,另有蒼松翠柏,縱已入冬,卻也瞧著極為繁盛。香蘭覺得這梅花開得好,有心折一支插在瓶里供佛,便走到梅樹跟前,伸手去摘上頭的花兒,忽覺似有人在偷窺她,心裡一涼,猛轉過身,卻瞧著四周空無一人,唯有幾隻麻雀撲棱著翅膀飛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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