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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畫眉連忙道:「沒了沒了,只有這一道,崔道姑是神仙,她的符格外靈驗也格外貴重,哪有這樣多銀子請好幾道呢。」
眾人又查點一番,終未見有可疑之物,秦氏便領了眾人出去。
畫眉立時換了一番形容,膽怯的模樣全然不見了,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坐了下來,喜鵲走來低聲道:「奶奶,人都走了,咱們該梳洗睡了罷?」
畫眉眼眸中隱閃寒光,冷笑道:「梳洗什麼?我還要重新換衣裳等著看大戲呢。」
卻說秦氏從東廂出來便去了鸚哥房裡。屋裡早讓幾個媳婦看住,不准讓亂動。鸚哥這幾天來了小日子,身子正不舒坦,早就歇了,這廂聽見有動靜又連忙掙紮起來,摸索著穿了衣裳,想梳頭已是來不及了,見秦氏進來又嚇了一跳。
秦氏雖不喜鸚哥一副「病西施」的柔弱樣兒,但到底憐惜她老實,又曾掉了個孩子,便道:「你不必驚慌,也不必忙著端茶沏水,我們查一遭就走了。」說完命人打開箱籠查點,又到炕上去翻。果然也從枕頭裡查出一道符,打開一看卻知是鸚哥從崔道姑那裡買來求平安健康的。
鸚哥見秦氏收了那東西,不由戰戰兢兢道:「這可是個不好的東西?我還給我爹求了一個,前幾日托人帶回家去了。」
韓媽媽見她嚇得跟什麼似的,便安慰道:「不是大不了的,別胡思亂想,日後還是少求這個罷,太太膈應……早點歇著罷,啊。」便甩開手隨秦氏又到鸞兒住的屋裡來。
剛才一番動靜,鸞兒早知秦氏要來,雖不知查什麼,可到底做賊心虛,心裡頭打鼓,奈何屋裡早就來了兩個管事媳婦看著,沒法動作,只得干著急。
正抓耳撓腮的當兒,秦氏已走了進來,見屋中昏暗,命把蠟燭挑亮。鸞兒仗著自己原先在老太太跟前有幾分顏面,唱曲兒又得過秦氏的贊,便陪著笑問道:「都這樣晚了,太太來這兒有何事?」
秦氏不理睬,只命人打開大小箱櫃來搜。
鸞兒心裡打鼓,乍著膽子再問道:「敢問太太來這兒為何事?為何搜起東西來了,我又不曾做過賊。」
原來畫眉也同長發家的嚼過鸞兒舌頭,又因鸞兒素有些架子,是個凡人不理的,長發家的早就看鸞兒不順眼,如今得了機會,立時便瞪眼呵斥道:「多嘴多舌,太太可問你話了?」
鸞兒的臉登時就紅了,想駁斥幾句,奈何懼怕秦氏,只得把這口氣咽下,只見長發家的面露得意之色,愈發翻箱倒櫃一通,衣裳、包袱、妝盒翻得滿目狼藉。鸞兒抖著眼角,若是平時,她早就按耐不住上去呵斥了,但此刻卻沒這個心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腿微微打顫。
不多時,韓媽媽果然從枕頭裡又找出一張符,用剪子剪開布包看了看,頓時一愣,旋即臉上露出輕蔑之色,向秦氏遞了過去。秦氏拿在手裡,只見符上除卻亂畫的符號,又畫了一男一女,均是裸體,摟在一處做交媾狀,畫得粗糙,那小人兒身上卻分別寫了林錦樓和鸞兒的名字。
韓媽媽小聲道:「太太,這東西我曾在外頭看過,應是什麼男女和合的,雖不是個害人的咒,可終究不是個正經路數。」
秦氏見到這等醜事,登時柳眉倒豎,氣白了臉。如此私密的東西都被人瞧見,鸞兒又急又臊,臉漲得通紅,頭死命埋下去,身子往牆根縮,心裡卻撲騰得愈發厲害了。
秦氏冷笑一聲,命道:「再搜。」慢慢踱步,走到紅木桌子前,鸞兒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只見秦氏摸了摸桌上散著的胭脂水粉並頭釵等物,忽用手指著一個上了鎖的文具鏡匣道:「把這打開。」
鸞兒站在牆角,已是嚇呆了的模樣。
秦氏立起眉毛催道:「把這打開!快!」
鸞兒冷汗已從額上冒了出來,顫著手去解腰上的鑰匙,解了幾下方才拽了下來。韓媽媽接過鑰匙便去開鎖,打開鏡匣子一開,只見鏡子一層倒是空空如也,下頭的抽屜里有幾對兒耳環並三四個戒指,最下一格有一個包了綠布的布包。
秦氏打開一看,只見當中亦是一道符,竟畫著青面獠牙的惡鬼,韓媽媽探頭一瞧,登時嚇了一跳,失聲道:「我的娘!可了不得了!」
秦氏氣白了臉,厲聲問道:「賤蹄子!這是誰給你的?你藏著要咒誰?」
鸞兒見那符被翻出來,如同掉進了冰窟窿,手腳冰涼,又驚又怕又臊又悔,千百種滋味湧上舌尖,腿一軟栽歪在地上,翻翻眼睛竟暈了過去。
秦氏已怒極,顧不得等鸞兒清醒問這等妖孽之物是從何而來,只命婆子收監,又往正房處來。
推門進屋,早有兩個婆子在屋中看守著,秦氏只見香蘭剛梳洗過,將頭髮用兩三隻細金髻兒綰成松松的髻,穿著繡竹葉梅花圓領袍,底下是白綢闊腿褲兒,臉上一概脂粉全無,卻烏髮白頸,愈顯那芙蓉粉面,氣韻縹緲。如今香蘭已張開了,比先前更添些風情麗色,秦氏亦忍不住心裡讚嘆了聲:「好個嬌娃。」又是一嘆,似乎明了為何她兒子非要這陳香蘭在身邊服侍了,這樣的美人兒,連她都止不住憐惜生愛,先前的厭惡之情都淡了兩分。可又想到古往今來皆是「因色誤人」,女人生得美貌固是好事,倘若太美,卻物極必反,反成了壞事,況且這小丫鬟還是頗伶俐聰明的,倘若迷惑林錦樓失了本心,再挑唆生出事端,那還了得。想到此,臉色又冷了兩分,在桌旁的圓凳上坐了。
第183章 符咒(四)
香蘭看了看秦氏臉色,親手奉上一杯茶。她方才便聽到外頭動靜,料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否則秦氏萬不會剛祭了祖便大動干戈,半夜過來喧譁。過片刻果然有兩個婆子進來,命她們一概不准動,只能坐在屋裡等著。春菱心裡嘀咕,小鵑想出去打聽,可見著兩個婆子鐵面無私的臉色,便打消了念頭,不敢輕舉妄動了。
香蘭見秦氏面色不善,心裡暗自警醒,奉了茶便在一旁站著,一聲不吭。
秦氏看了香蘭一眼,冷冷道:「你好大的架子!我可禁不起你奉的茶,免得讓人還說我一把年紀還輕狂。」
香蘭心知秦氏原就不喜她,加之她自從進府,至今未給秦氏見禮,故聽秦氏這番話心裡也不惱,只低了頭不做聲。
秦氏問道:「樓哥兒這幾日可好?」
香蘭字斟句酌道:「我總也瞧不見大爺,應是好的。」
秦氏立起眉毛道:「莫非你不是近身伺候的?什麼叫『應是好的』,糊弄我呢!」
香蘭道:「大爺天不亮就起床練武,夜裡總是過了三更才從書房回來,梳洗就睡了。我與他說不了三五句話,瞧著倒是精神健旺。」這一番說得倒是實情,只是林錦樓每每回來都會跟她扯東拉西的說幾句,講些什麼「先鋒騎」、「鴛鴦陣」、「長矛十八式」等,香蘭一來不明白,二來沒興趣,只當個擺設聽著;後來林錦樓也說說他手底下的鋪子的進帳和軍隊的花費,香蘭只是驚詫於林錦樓往來生意暴利和軍隊花銷驚人,卻也不敢多問;再後來林錦樓也聊些雅的,什麼書法名家,山水的名畫,勾得香蘭倒是有意說上兩句,可話題一拐彎就變成哪家的小戲子會唱別致的新曲子,哪個青樓花魁又會唱什麼濃艷的小調兒,還迫香蘭學唱兩句。香蘭好容易起來的談興便化成了青煙,日後林錦樓再同她說話兒,她便敷衍應對罷了。
秦氏雙目如電,看著香蘭,似笑非笑道:「你可是個伶俐精乖的猴兒,打量我不知道呢!」說完有意無意的看了暖月一眼,道:「你又不是那等不得寵,只在外頭屋子裡上夜的丫鬟,誰不知道如今樓哥兒看你順眼,他跟你說不得三五句話,騙鬼不成!」
暖月咬緊了嘴唇,手在袖裡緊緊攥成一團。
香蘭心中大異,暗道:「這屋裡定有秦氏的眼線,暖月被林錦樓收用過的事,秦氏也竟然一清二楚。」心裡又警醒了些,道:「不敢騙太太,事情果真如此,太太若不信,只管問蓮心、書染她們。我得了閒兒也不過是做些針線,偶爾畫兩張畫兒打發時間,在後院轉轉,連園子都少去的,這樣悶的性子也不討大爺十分喜歡,他有話兒也不同我多說。」
林錦樓素來喜歡乖巧嘴甜的,秦氏倒是信了些,仍冷笑道:「我瞧你伶牙俐齒得緊,可不像個悶性子的。」
香蘭知道這個時候說多錯多,秦氏是厭惡了她,所以她做什麼皆是錯的,倘若辯駁兩句,反而讓秦氏氣上加氣。便不再說話,只在垂了頭,在一旁站著。
長發家的還是頭一遭進林錦樓的屋子,只覺滿室耀眼,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想順兩樣東西走卻又懼怕林錦樓yín威,用力吞了吞口水,心裡暗恨這滿屋子都不是她的,把東西翻得愈發凌亂。吳媽媽正小心翼翼的翻檢箱籠,眼一斜,忽瞧見長發家的正拖拽包袱里的綢緞衣裳,不由唬一跳,連忙止住,低聲道:「你幹什麼呢!這是大爺的衣裳,你還敢亂翻!」
長發家的酸溜溜道:「什麼大爺的,大爺能穿這樣花樣兒的?分明是那小蹄子的,嘖嘖,你看這料子,外頭至少二兩銀子一尺,大爺倒也捨得!」
吳媽媽連連皺眉。
這長發家的沒見過大世面,因會做一手好湯,又會打牌,嘴甜會奉承,才得了老太太器重,命秦氏給她安排了體面的差事。長發家的倒也珍惜,當差辦事素來兢兢業業,雖有些手不乾淨的小毛病兒,因都是些小的,旁人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罷了。故而今天秦氏叫她來,她看秦氏處處貶損香蘭,又惦著為畫眉出氣,便恣情起來。
吳媽媽連忙道:「好了,你快別犯了,沒瞧見幾個管事媳婦兒都不敢動麼,只我和韓媽媽翻找便是了。」
長發家的看了秦氏一眼,撇了撇嘴道:「太太都沒管,媽媽也少操點心罷。」只當耳邊風。
吳媽媽鬧了個大紅臉,暗暗生氣。
正此時,只聽「啊呀」一聲,眾人登時都看過去,只見韓媽媽從臥室的床頭翻出一個白布包,用手拿著送到秦氏跟前。秦氏拆開一瞧,只見上頭畫著符咒,更兼有「林錦樓死絕」等字樣。
秦氏氣得渾身亂顫,上去便打了香蘭一記,把那符扔到她臉上,指著罵道:「賤蹄子!你好狠毒的心,竟要咒我兒去死!」
香蘭懵了,低頭一見那符心裡登時明白,緊接著就猜到了八九分,暗道:「這是有人陷害,把這符的事情散布出去讓太太知道,所以才大晚上勞師動眾的來搜查。鸞兒和暖月沒這個腦子,鸚哥又懦弱,這事十有八九是畫眉手筆。」她腦中飛快轉動,想到若是此事就這般應下,秦氏盛怒之下逐自己出府便再好不過,可想到林錦樓的怒氣,又膽怯了,上次不過是把扇子,林錦樓就要掐死自己,倘若這次符咒的事她應了是她做的,林錦樓那活閻王興許就能滅她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