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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吳媽媽是清閒無事的,正巧秦氏要給林錦樓送件羽紗衣裳,吳媽媽便領了命,帶了衣裳往知春館來。進屋便瞧見香蘭換了一身素白衣裳,正在屋中淨手擦面,眼睛紅腫,顯是剛祭拜過,不由驚奇。

    原來香蘭每年這個時節都要燒些紙錢給前世親人,如今讓吳媽媽碰見,便強笑道:「小時候養在寺廟裡,有位高僧大德待我如子,卻早早圓寂了。我未曾盡孝,只好祭拜一下罷了,此事回過大爺,他也是應了的,允我在後院祭拜。」

    吳媽媽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難得你有這樣的孝心。」便在屋裡坐下同香蘭閒話一回。因夜色漸濃,吳媽媽估算祭祀將要結束,便起身告退,從後院的門出去。

    只瞧見喜鵲站在假山那兒,手裡提著一盞燈,跺著腳笑道:「吳媽媽,您怎麼來了?來了又不到我們姨奶奶房裡坐一坐,我們可不依。」

    吳媽媽暗道:「我頂不喜歡你們主子那個挑事精模樣,先前嵐姨娘好好的人兒都讓她挑唆壞了,怎可能到你那兒去。」臉上卻笑道:「是太太打發我來送東西,那邊我還有差事呢,只能來一趟送了東西再回去,等下回再去你眉姨娘那兒,可得給我沏一碗好茶。」說著走過來,問道:「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喜鵲道:「姨奶奶丟了個金戒指,在房裡找了好幾天都沒瞧見。那戒指上的珍珠是大爺特地送奶奶的,我瞧她臉上不說,可心裡著實心疼得緊,便背著她出來找找。倘若找著了,便拿回去讓她歡喜歡喜;倘若沒找著,也省得她失望,再添堵心。」

    吳媽媽道:「我的兒,你是個好孩子,難得這樣為你主子著想。」便轉身出門去。

    此時喜鵲手裡的燈籠忽然掉下來,正砸在吳媽媽腳邊,喜鵲忙道:「不好不好,手滑了,沒碰著媽媽罷?」說著便湊過來。

    吳媽媽彎腰去拾燈籠,口中道:「不礙得,幸好你這是黃銅蓮花燈,不怕摔,若是尋常的……」話還未說完,便看見地上有個用白布裹著的小布包,三角形狀,嬰孩兒手掌大小。吳媽媽撿起來一捏,裡頭略硬,似是紙張,她是經歷事多的老人兒了,一見便知這東西是個符,心裡突突跳了起來,暗想:「素來求子求財求平安的符都是用紅布裹著,這符用白布裹著,顯見不是個好東西。知春館怎會有這個?」便一把攥在手心裡。

    喜鵲擠過來問道:「媽媽撿了什麼東西?快給我瞧瞧。」

    吳媽媽推她一把道:「小女孩子家家,什麼都打聽,快回去罷,晚了你主子該問了。」說完連忙去了。

    這廂秦氏忙碌了一天,紅箋虛扶著她到祠堂的小偏廳坐下,綠闌沏了熱茶過來。秦氏抿一口道:「各院都落鎖了?巡夜的婆子都去了沒?二門外鄰園守夜的小廝們可都看管好了?」

    紅箋道:「待會兒那幾個管事媳婦兒便來,我問問便是了,太太這幾日身上不自在,何必為這個費神。」

    秦氏道:「原也不想管,可昨兒個二房不就出事了,晚上三姑娘院子好像進去個飛賊,不知怎麼摸進來,嚇昏一個婆子和小丫頭。事後清點,幸好沒丟什麼東西,只三姑娘丟了一匣子首飾。拷打戒飭了一回,也沒查出是誰藏jian引盜,倒是查出有吃酒耍錢的。二老爺氣壞了,今兒還找樓哥兒借了幾個護院過去,故而門戶一定要緊。」

    紅箋連忙應下。秦氏又問及前頭收拾祠堂的事項,正說著,便瞧見有人在門口探頭探腦,因問道:「誰在門口呢?鬼鬼祟祟的。」

    丫鬟打起帘子,卻瞧見吳媽媽走了進來,臉色發白,道:「太太,老奴從知春館回來了。」

    秦氏笑道:「都這個天色了,你不去歇著,巴巴往這兒來作甚?」

    吳媽媽道:「我有事回稟太太。」說著眼睛朝旁邊一掃。

    秦氏見她這副形容,心裡暗暗吃驚,便屏退左右,對吳媽媽道:「說罷,什麼事兒?」

    吳媽媽「噗通」跪在地上,含著淚道:「老奴,老奴方才在知春館裡拾到個要命的東西……因事重大,求太太裁決了……」說著從袖內掏出一樣東西舉了過去。

    第181章 符咒(二)

    秦氏接過來一看,臉色大變,「噌」站了起來,匆忙間帶翻了桌上一盞茶。原來那東西是一張黃紙硃砂畫的符,上頭畫得龍飛鳳舞,另有青面獠牙的鬼面,用血紅的字寫了「林錦樓」並生辰,下端有「斷子絕孫」字樣。

    林錦樓至今無嗣,這四個字正正扎進了秦氏的心窩,她氣得渾身亂顫,腿一軟又做下去,臉色發青,半晌才從牙fèng里擠出幾個字道:「這是哪個千刀萬剮的畜生!」

    吳媽媽淚如雨下,哭道:「老奴是在知春館的後門處撿的,當時看是個白布包著的,便知是個腌臢物兒,沒想到回去一拆,寫得竟如此歹毒!」

    秦氏又急又怒,又問:「這東西除了你還有誰見過?」

    吳媽媽忙道:「沒別人了,大爺的名字和八字老奴是識得的,剩下的字,老奴依著模樣畫出來問了太太房裡的薔薇,不曾讓她見過這東西。」

    秦氏請吳媽媽站起來,強自鎮定,深深吸一口氣,問道:「這東西是知春館撿的,樓哥兒每年做壽,知道他生日不稀奇,時辰那符上卻不曾寫,想來是不知道了。你說誰會這麼恨樓哥兒,竟有這樣的符!」秦氏麵皮紫漲,手心一片冰涼,恨道:「樓哥兒至今膝下猶虛,有了孩兒也都夭折,八成就是讓這些下了咒的黑心秧子們害的。」

    吳媽媽道:「太太說的是,許是趙氏被休,心懷怨恨,臨走時故意留下來的也未可知。」

    秦氏闔上雙目,吳媽媽在一旁垂著手一聲都不敢吭,半晌,秦氏方才睜開雙眼道:「不對,趙氏都走了多久了,跟她陪嫁過來的下人早就都打發回去,一個都不剩,這裹著符的白布還是乾淨的,顯見是近來新的,定是知春館裡有人作怪。」

    吳媽媽道:「許是知春館裡的丫頭婆子們,哪個挨了主子的打罵便記恨在心裡,便黑了心詛咒。」

    秦氏道:「就怕有這等藏了jian的奴才在身邊兒,瞅准了時機便出來下絆子害人,作耗主子,用這樣的符心思忒歹毒了,定要把他揪出來不可!」

    雖說秦氏素來妥帖精明,但事關長子安危,難免關心則亂,起身便要去知春館,吳媽媽好歹拉住,又將秦氏的心腹韓媽媽喚進來,將此事說了。韓媽媽便道:「太太快別生氣,今日剛祭了祖,老太爺、老太太累了半日都要睡了,鬧得雞飛狗跳,只怕他們歇不好,聽說了也添堵心。不如咱們悄悄的去,把這事跟大爺說了,好好商量,從長計議。」

    秦氏冷笑道:「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事商量多了反倒泄露風聲,讓小鬼兒們都跑了。往日裡我是在太寬仁,竟縱出這樣的事端,樓哥兒房裡的姨娘丫頭們,只有幾個像個人樣,余者都狐媚魘道的,也是個時候該好生管一管了。如今你們把人都叫過來,這事今天晚上便要見個真章!」

    韓媽媽聽了趕緊去叫人。一時來了兩個老嬤嬤,並四個有年紀的管事媳婦兒,皆是她平日裡器重的,這幾個媳婦兒里,有個長發家的,三十五六歲年紀,生得五短身材,一張瓜子臉兒十分白淨,素日裡畫眉對她十分趨奉,時不時給些小恩小惠,又用好話捧她,長發家的便與畫眉交好,聽畫眉常常悲嘆自己在大爺跟前不得臉兒,也時不時勸上兩句。

    如今聽說秦氏要去知春館查點,登時覺著有了時機,便道:「這事兒太太早就該管管了。如今大爺那院裡亂得不像樣,竟把那個叫香蘭的安到正房主子大床上去睡,這這這,這叫怎麼檔子事兒,傳揚出去咱們林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秦氏皺了皺眉,卻道:「這事樓哥兒跟我說過,讓她近身伺候。」

    長發家的忙道:「讓她近身伺候也沒什麼,只是那香蘭是個極厲害的貨色,獨個兒霸占著大爺,竟讓他哪兒都不准去,連比她早的眉姨娘、鸚哥姑娘、鸞兒姑娘都不放在眼裡,在知春館吆五喝六,比整頭奶奶還威風哩。」

    秦氏又皺起眉,她原就不喜歡那個叫香蘭的小丫鬟,覺著她太美貌太聰明,不是個安分的,不如青嵐那等憨憨的好,可後來兜兜轉轉的,她竟然又回到林家,且到林家後,竟然一次都沒瞧過自己,連頭都不曾磕過一個。她本就對香蘭存了氣,可想著眼不見心為淨,何況林錦樓那花花公子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丟到腦袋後頭去了,便沒再做理會。可如今長發家的又提出來,正好比火上澆油,秦氏臉色便沉了。

    吳媽媽見不好,上前半步呵斥長發家的,道:「閉上你的嘴!莫非你天天住在知春館?沒影兒的事說得跟真的一樣,誰容你在這兒嚼舌頭!」

    罵得長發家的吃了一下,往後退了半步。

    吳媽媽低聲對秦氏道:「太太,這是沒有的事情,香蘭是個好的……」

    秦氏不耐煩擺手道:「好壞我自有主張。」說著起身,帶了人便往知春館去了。

    此時林錦樓正在前頭書房裡,秦氏帶了人進來,便命眾人先往各屋去,自己轉身先去了畫眉屋裡。畫眉穿了件家常的繡迎春褂子,臉上只剩殘妝,正要梳洗,見秦氏進來慌忙讓座,又要親手去沏茶。

    秦氏淡淡道:「不必了。」說罷對韓媽媽使了個眼色。

    韓媽媽立時帶了人在屋中開始翻檢,將箱籠一一翻出,又將床鋪上下都重新翻了一遍,又用剪子將枕頭拆開。秦氏一眼掃去,只見畫眉低眉順眼的站在門口,也不多嘴多問,一副小心翼翼模樣。

    不多時便聽有個媳婦兒道:「太太,在枕頭裡瞧見這個。」說著碰到秦氏跟前。

    秦氏一瞧,只見是個紅布包著的包兒,裡頭像是有個符,因問道:「這裡頭是什麼?你哪兒得來的?」

    畫眉扭著衣角,甚是難為情的模樣,扭捏了一下,方才道:「回稟太太,這裡頭是一道符,上回崔道姑到內宅里來,我問她求的……」

    第182章 符咒(三)

    韓媽媽拆開看了看,對秦氏道:「這是一道求子的符,內宅里的小媳婦兒們常常求,原我也見過幾回。」

    長發家的連忙道:「可憐眉姨娘的一片痴心,竟求了這樣一道符,是想給林家開枝散葉呢!」

    秦氏臉上仍淡淡的,問道:「還有旁的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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