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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冷笑道:「我們一家就指我爹賣古玩餬口,我把它帶回去,家裡指什麼吃飯呢。」

    林錦樓哼一聲道:「瞧你那財迷樣兒,琴算爺買的,回頭給你爹銀子總成了罷?」

    香蘭也不理他,只管將托盤放到炕桌上,將東西一樣一樣擺好,又去添茶。

    林錦樓對香蘭房裡的東西每樣都好奇,連薰香的鼎都打開罩子來看看,又去翻騰她擺在妝檯前頭的脂粉頭油。一扭頭,瞧見香蘭正坐在湘妃榻上盯著鞋尖兒發怔,便走過去道:「想什麼呢?」

    香蘭不自在的微微挪了挪身子,小聲道:「沒什麼。」

    林錦樓坐在香蘭身邊,道:「這兩天都在家裡幹什麼了?」

    「……就是陪爹娘說說話兒。」

    「哦,都說的什麼話?」

    香蘭道:「就是些家常話,誰還特地記著。」又道:「都折騰到這個時候了,大爺早些睡罷。」說完走到床前,重新鋪了褥子,將自己的被拿給林錦樓蓋,又取了個桂花香餅兒,點燃了放到蓮花鼎里,仍把罩子蓋好,又將茶碗推了推道:「大爺要熱水洗漱麼?」

    林錦樓道:「在家洗過了。」看碟子裡有塊桂花糕,顯是新蒸的,便拈了一塊吃,用香蘭的牙粉擦了牙,把茶端來漱口。

    香蘭伺候他寬衣,林錦樓坐在床上,又見香蘭打開柜子取新被褥,不由奇道:「床上的褥子不是剛鋪了?」

    香蘭道:「大爺睡罷,我在榻上鋪了睡。」

    「誰讓你在榻上睡了?過來。」

    「床上窄,我在榻上睡就好……」

    「讓你過來,不聽話是罷?」

    香蘭只好過去,林錦樓讓她吹了燈,將幔帳從銀鉤上取下,便拽她上床來,跟他一處躺著。林錦樓見香蘭仍穿著水田褂子,便伸手去脫她衣裳。

    香蘭嚇了一跳,忙按住林錦樓的手道:「大爺,晚上冷,我穿著衣裳睡。」又小聲央告道:「這是在我家裡,不好要水……」說完臉已經紅了。

    林錦樓也不說話,仍去剝她衣裳,香蘭手忙腳亂也不敵林錦樓力大,三兩下被剝得只剩了肚兜,林錦樓卻將她攬了,懶洋洋說了聲:「睡了。」

    香蘭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過了片刻才聽身後林錦樓呼吸綿長,她瞪著帳子看了好半晌,雖然再進林家也有了些時日了,可她只要跟他相處便如鋒芒在背,渾身不自在。她愣了好半晌,方才合了眼慢慢睡著了。

    一宿無話。

    第二天早晨,天還蒙蒙亮,春菱等人便起來了,忙不迭預備洗漱之物,這廂廚房裡灶台上也開始精挑細做。香蘭一整夜睡得都不太踏實,外頭一有動靜她便醒了,見林錦樓還睡著,便輕輕悄悄的起來,摸索著穿了衣裳,掀開被子,下了床。

    到隔壁屋裡洗臉梳頭,重新換過衣裳,這時屋中林錦樓起床喚人,春菱等忙拿著銅盆毛巾等物進了屋。一時忙完,早飯也做得了,林錦樓對香蘭道:「讓他們把飯擺堂屋去,跟你爹娘一塊兒吃。」

    春菱聽見趕忙出去張羅擺飯。這廂陳氏夫婦聽說林錦樓要跟他們一起用飯,陳萬全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出,渾身亂抖亂顫,坐都坐不穩了,對薛氏道:「要不,要不就跟林大爺說我昨晚上染了風寒,這飯就甭吃了罷。」

    薛氏心裡忐忑,聽了這話便怒道:「你這當爹的怎麼不給女兒長臉,怎能告病糊弄過去呢!」

    陳萬全無法。夫妻倆趕緊翻箱倒櫃,將最體面的衣裳拿出來換了,在廳里巴巴站著等著。

    不多時,林錦樓便到了,香蘭跟在他後頭,廳里鴉雀無聲,林錦樓先坐了下來,看陳氏夫婦還在一旁站著,便對香蘭笑道:「怎麼還不讓你爹娘坐下來。」說著去拉香蘭的手。

    香蘭身上一僵,又悄悄把手抽回來。林錦樓臉上有些不悅。陳萬全堆著笑,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大爺坐上吃,我跟蘭姐兒她娘在這頭小桌兒上吃便是了。」

    林錦樓也不再讓,點了點頭,笑道:「昨兒晚上是冒昧叨擾了。」

    陳萬全本來已在小桌旁坐下,聽了這話又立刻彈了起來,點頭哈腰道:「不敢不敢,怎麼能說叨擾,大爺能來,是小人的福氣,蓬蓽生輝,呵呵,蓬蓽生輝。」

    香蘭看陳萬全諂媚的模樣,心裡難受得不行。林錦樓眼風一掃,見香蘭眉宇間隱帶哀愁之色,心中又不喜,皺著眉頭,拿了筷子開始吃飯。

    屋裡一時寂靜無聲,連碗筷相碰的聲音都少聞。陳氏夫婦根本吃不下,不過應付而已。好容易林錦樓吃完出去了,陳氏夫婦方才鬆了一口氣,全身都癱軟下來。

    卻說林錦樓這頓飯吃得也不慡快,半陰著臉回到香蘭房裡,春菱等人一見林錦樓這臉色,一個個噤若寒蟬,春菱只過去端了一碗茶,便「嗖」地跑出來不見人了。

    林錦樓灌了半碗茶,把茶碗「咣當」放在書案上,一手叉著腰直運氣。自個兒昨晚上大半夜過來瞧她,放哪個妞兒身上不得感動得哭天抹淚兒,給祖宗燒大香去,也就她,平白長個好樣子,淨知道噁心人,好像他過來是讓她受刑似的,昨兒晚上一句噓寒問暖的話沒有,跟他說話就跟嚇著似的,今天早晨吃飯還跟他哭喪臉。

    林錦樓恨恨罵道:「白眼兒狼,真他媽的白眼兒狼!」怒得將案頭擺著的幾冊書全揮到地上去了。

    香蘭安撫了爹娘,本要硬著頭皮進屋,剛走到門口便聽見屋裡「噼噼啪啪」一陣亂響,不由縮了脖子,輕手輕腳走到窗前往屋裡看了兩眼,不敢再進去了。

    林錦樓眼風一掃,忽見那幾冊書底下似是壓著一把扇子,拿出來展開一瞧,只見扇面上畫了一汪碧水並一座遠山,意境極佳,扇子落款處寫了宋奕飛三個字,並又一方長圓形的印。

    第173章 發怒

    香蘭站在窗前看見林錦樓居然拿了宋柯送她的扇子,登時驚得臉色發白。那扇子是她放在抽屜當中的,昨日悄悄翻檢出來,她摸著那精巧的碧玉青蛙扇墜子只是出神發呆,忽然想起在宋家的時候,宋柯臨窗寫字,她從屋中端出來一杯荔枝飲,又用銀簪挑亮蠟燭,湊過去一看,卻見宋柯在這扇子題了一首詩,寫的是:「惜春掬夢花已遲,愛憐薄衫低髻子。香粉玉闌對月暈,蘭幽情濃可相思。」

    她剛要笑宋柯竟寫閨閣之聲,可再看,卻發覺是一首藏頭詩,將這四句第一個字相連,便是「惜愛香蘭」。她當時便紅了臉,心裡好像揣了一隻小兔兒怦怦亂蹦,臉燙得好像火一樣燒,可又有說不出的甜蜜。

    宋柯側過來臉,對她微微笑著說:「你看我寫得好不好?你總說要我在扇子後頭題首詩,這首喜不喜歡?」

    她當時說了什麼呢?

    香蘭卻發覺自己記不清了,她喉嚨仿佛哽住,那扇子也不敢展開看,如同燙手的山芋,胡亂塞在幾冊書底下,便逃離了這屋子。

    可這扇子今日忽然被林錦樓拿了出來,香蘭大驚,連忙推開門進去,口中道:「那是我的扇子,昨天我……」

    只見林錦樓慢慢轉過身,盯著香蘭,滿臉的寒霜,眼神陰冷暴戾。

    香蘭心裡一顫,撲過去拉林錦樓的手臂,央求道:「求求你,把這扇子還我罷。」

    林錦樓揮開她,看她撲倒在書案上,手掂著那扇子,冷笑道:「『惜愛香蘭』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可惜當初好端端一對兒小鴛鴦,瞧瞧如今是什麼模樣。聽說宋柯的老婆已經有了身孕,兩人恩愛得宋柯連通房丫頭都沒收一個,真枉費你一腔痴情付諸東流。」一面說雙手把那扇子撅成兩截,又在掌心裡碾個粉碎。

    香蘭聽了林錦樓的話,又見那扇子碎得不成形,只覺萬念俱灰。她已對宋柯不抱什麼奢念,卻忍不住想起他,跟他一段時光是她心底里的珍藏,在林家寂寞無望的日子便拿出來偷偷的想一想,給自己鼓一鼓力氣,告訴自己遲早有一日能過上那樣有人溫柔呵護的日子。那扇子是她從宋家唯一帶走的東西,可如今林錦樓將她僅有的一點念想也毀了,她渾身顫抖,衝過去搶那扇子的殘骸,一把將那隻碧玉青蛙的墜兒握在手裡。

    林錦樓沒料到香蘭會從他手裡搶那支離破碎的扇骨,愈發火冒三丈,他幾時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他又何曾討好過女人,他的臉面被她落個乾淨,到末了,竟不值宋柯那一把破扇子!

    林錦樓上前一步,一把便捏了香蘭的脖子,將她提起,咬著牙道:「好,好,好,不識抬舉的賤人,你可真對得起我!」

    香蘭好像一隻瘦弱的貓兒,頭目暈眩,無力的掙扎兩下,只覺不能呼吸,難過已極,意識也漸漸遠了。她覺著自己快要死了,其實一口氣不來,死也是個解脫,只是她爹娘該怎麼辦呢?

    此時小丫頭畫扇端了茶進來,見林錦樓抓著香蘭,尖叫一聲,手裡的托盤掉在地上,茶碗「噼里啪啦」摔個稀巴爛。薛氏尋聲跑來,往屋內一望便嚇個半死,叫道:「大爺手下留情哇!」便衝進去,跪在林錦樓腳邊拽著袍子哭道:「大爺開恩罷!饒了蘭姐兒罷!」一邊說一邊咚咚磕頭。

    香蘭只覺脖上一松,整個人便癱軟在地上,撞歪了一張椅子。

    薛氏撲到香蘭身上哭道:「蘭姐兒,蘭姐兒,你怎樣了?」

    香蘭連連咳嗽,眼前金星直冒,喘得說不出話,喉嚨火辣辣刺痛。

    林錦樓陰冷的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走過去,冷酷道:「爺是待你太好了,讓你連自個兒的身份都不清楚,今兒個讓你長記性,趕明兒個倘若再來一出,可就別怪爺當真弄死你。」

    薛氏還抱著香蘭低聲啼哭,陳萬全聽見響動已從堂屋裡趕過來,站在窗口探頭探腦,搓著手不敢進來,急得滿頭都是汗。

    林錦樓邁步走出去,陳萬全蜷肩縮頭,貼在牆根站著,恨不得消失了才好,林錦樓卻停住腳步,對陳萬全冷冷道:「給她收拾東西,送她去林家。」

    說完大步走出去,喝道:「馬呢?馬呢?!禽鬼吊猴的畜生,沒見爺要走嗎,還不把馬牽過來!」吉祥趕緊一溜煙兒去牽馬,林錦樓上馬便勒韁繩一路狂奔而去,吉祥和雙喜也連忙跟著去了。

    薛氏、春菱等人將香蘭抱到床上,薛氏撥開香蘭頭髮一看,只見脖上已腫起高高的指痕,青青紫紫,道:「這是怎麼回事?方才不是好好的……」說著便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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