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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褚大夫將她左右手都診了一回,拈著鬍鬚道:「這位太太心氣虛而生火,少氣心悸,血虧氣滯,以至月信不調,又因肝火旺克脾胃,不思飲食,四肢沉滯。我探這位太太的脈息,便知是個聰明要強之人,只是思慮過重,近來恐有不順心隨意之事,加之體寒腎虧,若不仔細調養,也應是子嗣艱難。」

    香蘭聽了一怔,忙追問道:「子嗣艱難?是不好生養了?」

    褚大夫道:「如今年輕,調養還不難,只需吃人參、當歸、黃芪、白朮、茯苓等配的藥丸子,活絡經血,養心安神,太太雖身子虧,可喜不是虛不受補,這般調養下去,過個一年半載的便無事了。」說完出去,坐在外頭,提筆開始寫方子。

    香蘭坐在帳子裡鬆了一口氣,暗道:「永仁堂的褚大夫看婦科調氣血是有名的,且為人方正,很有醫德,他若是說我不好生養,只怕確是難懷身孕。這般極好,否則府里連個煎避子湯藥的地方都沒有,倘若真有了孩子,就真箇兒是難脫身了。這壞事如今倒是個好事。」

    一時褚大夫開了好藥方,香蘭命劉婆子進來,拿了一封厚厚的紅包賞了,引了褚大夫出去。

    第168章 傷風(一)

    話說香蘭回了家,知春館裡卻活絡起來,林錦樓連著在書房睡了兩日,各屋都有動靜。畫眉繡了一塊鴛鴦帕子,鸚哥給林錦樓做了雙冬日在屋中穿的棉綢鞋,都打髮廊下的小麼兒送過去了,林錦樓也都有了賞,唯鸞兒沒有聲響。

    到了第三天掌燈時分,書染往鸞兒屋裡坐了半個時辰,待她一走,鸞兒便打開景匣子開始梳妝打扮,讓寸心重新給她梳了個頭,將壓箱底的好首飾琳琅滿目的戴上,描眉畫鬢一番,又讓打開箱籠找顏色鮮明的衣裳,寸心拿了一身正玫瑰紅色比甲和淺洋紅中衣,又拿了一件湖藍底子淡黃梅花刺繡的對襟夾襖,道:「這兩件都是新作的,還不曾穿過。」

    鸞兒穿上一試,轉了兩圈又覺著不好,全脫了下來,道:「大爺不喜歡這樣的,他最愛看顯腰身的衣裳,把我那桃紅色的窄裉襖和細腰兒的石榴鳳仙裙找出來。」

    寸心遲疑道:「那是夏天的衣裳,袖兒還是紗的,這會子穿太冷了些……」

    鸞兒一疊聲催道:「讓你找出來就找出來。」

    寸心只得將衣裳找出來,鸞兒換上,方覺得滿意了。寸心又勸道:「好姑娘,這會子剛用了飯,大爺在前頭書房裡還不知待到幾時,好歹披件衣裳,大爺來了再脫也不遲,看凍著不是玩的。」

    鸞兒仗著自己素日比別人氣壯,並不怕冷,衣裳也不肯披,只抱了琵琶斷斷續續彈奏,小聲哼唱幾句,寸心知道鸞兒脾氣如炭火般,也不敢十分相勸,只好沏了熱茶,時不時勸鸞兒吃一口暖暖身子。

    鸞兒也不理睬,只是忽然打個哆嗦,只覺渾身一顫,接著打兩個噴嚏。寸心忙道:「哎喲,定是凍著了。」只見鸞兒臉頰紅如三月春桃,全然不是方才胭脂擦過的顏色,忙取了鏡子給鸞兒看道:「臉紅成這樣,是要發病了。」

    鸞兒卻自覺自己臉上顏色美,不覺是病,仍然不肯穿衣,可接連打了五六個噴嚏,便開始咳嗽了,寸心便拿了薄被將她裹了,去翻找治傷風的藥丸子,口中絮絮道:「姑娘不保養自己身子怎麼成?那件窄裉襖還是太薄了些,趕明兒個真病了,豈不是自己受罪麼。」

    鸞兒卻急急切切道:「咳嗽可怎麼辦,待會兒大爺來便不能唱曲兒了。」

    寸心翻了個白眼,暗道:「都傷了風了,還怎麼伺候大爺,回頭再過了病氣過去,更是罪過。」可看著鸞兒慌亂的模樣,卻有些心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卻說書染往前頭書房去,見雙喜坐在門口的繡墩子上衝盹,便過去輕輕推了推道:「好端端的,怎麼睡上了?誰在裡頭伺候呢?」

    雙喜一機靈,抹了一把臉道:「是齊先生和康先生他們,桂圓在裡頭斟茶。」

    書染探頭往裡看了一回,只見林錦樓坐在書案後,齊韶和康仕源站在書案兩側,正說些什麼。書染不敢打擾,便問雙喜道:「大爺說了麼,今晚上在哪兒歇?回內宅不回?」

    雙喜搖頭道:「沒說過。」心裡卻直撇嘴,暗想:「書染這是替想給鸞兒說話兒呢。想來她也是個精明人,竟有那樣的堂妹,原本大爺抬舉鸞兒也能讓書染多個倚仗,誰知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倚仗不成倒成了拖累。大爺這些日子都沒待見鸞兒,不就因為當時在幾位公子跟前兒,鸞兒又哭又鬧的折了大爺臉面,後來也不懂服軟,還犟著,她以為自己是陳香蘭呢,那位活祖宗是三番兩次不給大爺好臉兒,大爺還是顛顛兒的上趕著,沒那個本事還楞充仙女兒,不過就是個通房丫頭,大爺這是晾著她呢。」

    書染思來想去,到旁邊小耳房裡取了幾塊點心,用水晶盤子盛了,剛端到門口,便瞧見齊韶和康仕源從屋裡出來,書染連忙躲到門後,見人走了方才進屋。見林錦樓仍盯著幾張紙出神,便小心翼翼將盤子放下來,看了看林錦樓的臉色,輕言細語道:「大爺,這是新鮮的小點心,都是蘇軟的,吃兩塊罷。」

    林錦樓看了看點心,便隨手拿了一塊,塞在口中,仍沉思不語。書染又輕聲道:「小砂鍋里還有雞湯,大爺要一碗麼?」

    林錦樓抬起頭笑道:「還是你心細,那些小子們心還是粗了,來一碗罷。」

    書染立刻去端湯,回來道:「大爺今兒晚上也別熬太晚,到了亥時就歇了罷……不知想回屋歇著還是在書房歇?」

    林錦樓因想香蘭回了家,正房裡冷清,便道:「在書房罷,夜了有些公事,完了便睡了。」

    書染陪笑道:「論理我不該說……可如今也厚著臉皮提一遭……鸞兒早就知道錯了,惹惱了大爺萬萬不應該,這些天她閉門思過,跟我不知哭了多少回……我也是覺著她年輕氣性大,該好好殺一殺性子,也沒睬她,可如今瞧她那可憐模樣,是真知道錯了,大爺就饒她一回罷。」

    林錦樓抬頭盯著書染看了一回。

    書染忙不迭陪笑,心裡卻直打鼓。林錦樓素來不是好相與的,他盛怒時縱然駭人,平靜時卻也自有威儀,讓人油然生畏。

    林錦樓冷笑一聲道:「書染,跟爺在這兒玩什麼鬼花活呢,就鸞兒,哭了好幾回爺倒是信,可閉門思過這是騙鬼呢罷?」

    書染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不敢騙大爺。」

    林錦樓深深看了書染一眼,又將頭低下道:「你記住了,干好你本分的事,以後爺房裡的事,你再伸手,可別怪不給你留情面。」

    書染冷汗已滴下來,逼著手,垂著頭,恭敬道:「不敢,不敢,萬萬不敢了。」

    林錦樓淡淡道:「你去罷,今兒是給你的顏面,晚上我去鸞兒房裡看一眼,倘若你再耍花活,就該知道輕重了。」

    書染連聲應了,軟著腿從屋裡出來。冷風一吹,渾身打個寒戰,從衣襟上解下帕子擦了擦汗,暗道:「大爺這是惱了我,鸞兒的事日後萬不能再管了。」一陣後怕一陣後悔,又氣鸞兒不給她做臉,長吁短嘆的去了。

    第169章 傷風(二)

    林錦樓忙了一回,不知不覺夜已深。桂圓進來添茶,又用銀筷挑亮火光,剛要退下時,林錦樓問道:「什麼時辰了?」

    桂圓道:「已經二更,快三更了。」

    林錦樓起來伸個懶腰,道:「走罷,回房歇著了。」

    桂圓連忙去取燈籠,林錦樓推開門,只見外頭正是好月色,便道:「不必打燈籠了。」邁步便往回走,待進了垂花門,便往鸞兒屋裡來,還未曾進屋,便在窗戶邊聽到裡頭有人說話。

    只聽書染道:「非要作死,如今可傷了風了,這個天氣還穿夏天衣裳,也是自作自受。」

    接著傳來鸞兒的咳嗽聲。

    寸心道:「姑娘喝口水歇歇,若是再不好趕緊請大夫來罷。」

    鸞兒又一陣咳,道:「不准去!回頭大爺還要過來的,倘若讓太太她們知道我染了病,一準兒就讓家去養著了,我可不回去。」

    書染便哄道:「回頭我回大爺一聲,就說你不是什麼大病,不過著涼,請個大夫瞧瞧,就在府里養著。府里比家裡乾淨,還有人伺候著,比家裡強。今兒個夜了,明天一早請大夫來。」

    話音未落,卻聽見畫眉道:「呵呵,這果然是『朝中有人好辦事』了,前兩個月我犯了咳嗽,本不是傳人的病,還送回家養了半個月才回來,鸞兒妹妹這樣發熱傷風的,竟然不必出去,還惦記著讓大爺過來,嘖嘖,如今可是換季的時候,沾染了旁人事小,要沾染了大爺可怎麼好呢!書染姐姐,鸞兒妹妹年紀小,不明理也就罷了,你是大爺跟前兒受器重的老人兒了,不該不懂罷?」

    鸞兒正躺在床上,聽了這話氣得一軲轆爬起來,嚷道:「畫眉,你說我便只管衝著我來,說我姐姐不是做什麼?嫌我有病怕染病氣,還不快點從這裡滾了,你坐在這兒都是髒了我這裡的地!」

    書染忙按住鸞兒,道:「好端端的怎麼又生氣,快躺下,回頭再受了涼。」

    畫眉冷笑道:「好心當成驢肝肺,寸心往我那兒討治咳嗽的藥丸子,聽說你病了才過來瞧瞧,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敢讓我『滾』。好,好,好得緊,可記著你今兒說的話,趕明兒個,還不知道是哪個滾呢!」說完站起身就走。

    書染忙拉住畫眉,笑道:「她年紀輕不懂事,又染了病,心火肝火都旺,姨奶奶別跟她一般見識。」

    畫眉只是微微冷笑,對書染道:「你這個妹子太威風了,不單比你威風,還比我這姨奶奶威風,我冷眼瞧著,只怕原先的大奶奶都比不上她好脾氣了。」哼了一聲往外走。

    林錦樓閃身藏在陰影里,只見畫眉身姿一搖一扭的往東廂去了。

    鸞兒氣得蛾眉倒蹙,亂罵道:「混帳婆娘,打量自己是半拉主子了,眼見著我病了就過來欺負人,趕明兒個你姑奶奶病好了,揭了你的皮,讓你認得我!」

    書染勸道:「你這脾氣還不改改,我知你是個要強的,可她怎麼都是姨娘奶奶,你何必跟她別苗頭。」

    鸞兒喘著氣道:「我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她是姨奶奶有什麼了不起,世上各人有各人的因果業緣,怎就料不定我當不成主子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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