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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喜鵲自收了去,暫且不提。

    待到林東綺成親前一日晚間,林錦樓方才回家,進門便沐浴更衣,到前頭應酬。香蘭自然也不好睡,人人都去湊熱鬧,她懶懶的不想動彈,見春菱和小鵑興致勃勃的模樣,便讓她二人去,自己從箱籠里拿出一雙做了一半的鞋,一針一線fèng了起來。

    汀蘭素是個穩重妥帖的,留下來守屋子,也把小丫頭子都放了,拿了針線來尋香蘭,兩人偶爾說兩句,都默默的做針線想心事。屋中靜靜的,能隱約聽到前頭唱戲的管弦鐃鈸之聲。知春館之外自然熱鬧到十分去,往來賓朋,觥籌交錯,正是花團錦簇,繡帶飄搖,無論婦人小姐還是丫鬟,皆是穿紅戴綠,打扮得桃羞杏讓,燕妒鶯慚。

    且說林東繡端端莊莊的站在秦氏身邊,虛扶著秦氏的胳膊。林東綺已上花轎走了,秦氏仍未迴轉過來,不住用帕子拭淚,眼眶還是紅紅的,一眾貴婦人團團圍著相勸。

    林東繡十足乖順孝女的模樣,也閃著淚光勸道:「母親還是收一收淚罷,今天大喜的日子,二姐姐也是嫁過去享福的,母親這樣,反倒讓二姐姐也嫁得不心安了。二姐姐嫁不要緊,我還留在母親跟前盡孝呢。」

    此言一出,引得眾人紛紛稱讚。

    秦氏看了林東繡一眼,只見她穿了洋紅的團繡花鳥紋樣雲錦比甲,金黃白綢繡金錢的李玲長褂子,海藍jú花長裙,頭上簪著赤金玉蘭點翠步搖,點翠螺紋花鈿並纏絲垂珠金簪,脖上帶著金項圈,墜著瓔珞金鎖,耳上一對長長的紅瑪瑙墜子,臉上精心勻了脂粉,描眉畫鬢,十分光艷,她本就是個美貌女孩兒,這樣精心打扮又添了兩分麗色,愈發動人了。

    秦氏與林東繡並不親近,一來秦氏有自己的兒女要養,二來她起先存了兩分要提攜林東繡的心思----不過是個庶女,又礙不著她痛癢,日後若是有了造化,興許他們兄弟姊妹之間也能有個幫襯,何況這孩子始終要喚她一聲「母親」的。可她逐漸覺著這女孩兒秉性巧吝,教化了幾次也發覺林東繡不過是面上做做功夫,便淡了心思,丟開了手,卻也從不曾薄待。

    林東繡是存了別樣的心,如今二姐嫁人,立時便要輪到她去訂親,林長政相中幾家書生,她皆不滿意家世,此番決意要在林東綺婚禮上大顯身手,讓幾家貴婦另眼相看,好擇一門上等親事。如今她一番形容,秦氏便立時明白了她的心思,口中淡淡道:「我們家繡姐兒是個知道疼人的孩子。」

    那幾家貴婦便拉著林東繡的手,問她多大年紀,平時都玩些什麼,讀什麼書,會做什麼針線等。林東繡粉面含笑,落落大方答了。因是林家的女孩兒,縱然是庶的,也自有品格兒,何況家世擺在哪裡,況這林東繡跟秦氏一副親熱模樣,保不齊是養在秦氏身邊的。一時倒是有幾戶人家上心,想留意打聽。

    秦氏自去往來應酬,林東繡寸步不離跟在身畔,一時遞水,一時遞帕子,一時又幫秦氏理衣裳。紅箋皺眉暗暗對秦氏使個眼色,秦氏搖搖頭,示意她別管。林東繡一心搶尖拔高,她便給她這個機會,成不成便看她自己造化,只要不丟林家的體面,她便不插手。

    林東繡隨秦氏忙了一陣,中午快開宴的時候方才心滿意足的回自己那一桌坐好,卻見林東綾不知往何處去了,綠闌要去找,林東繡因想找個無人之處重新抹一遍胭脂水粉,便起身道:「我去找三姐姐罷。」說著便丟下眾人,悄悄往旁邊的小花廳里來,屋中一人皆無。林東繡解下腰上的錦囊,從中掏出一面把鏡,對著理了理鬢髮,又掏出一個琺瑯藍彩小盒兒,從中取出一張胭脂,剛要往唇上抿,便聽見帘子外頭有人說話,正是王氏身邊的丫頭珊瑚和瓔珞。

    第162章 見聞

    瓔珞道:「珊瑚姐,你且等一等再去尋三姑娘,我有話跟你說呢。你瞧見沒有,今天四姑娘可是一步都不離開大太太呢,往日裡可沒那麼親近。」

    珊瑚道:「瞧見了,唉,不是太太肚子裡托生的怎麼辦呢,只能如此了。還是咱們姑娘命好,甭看老爺平日裡不管不顧的,對三姑娘的婚事還是極上心的。」

    瓔珞冷笑道:「老爺是惦著讓三姑娘攀高枝兒去呢,我聽說老爺想把三姑娘嫁給永昌侯。」

    珊瑚吃了一嚇,道:「永昌侯?他……他都多大年紀了?能當三姑娘的爹了!」

    瓔珞道:「四十出頭,前年死了老婆,如今要娶填房呢。正值兵部候補提了他的缺兒,掌了實權,老爺就動了心了。」

    珊瑚遲疑道:「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瓔珞道:「昨兒個二老爺跟太太說的,太太死活不肯答應,老爺還打了太太一巴掌,說此事就這般定了,無轉圜餘地,還說永昌侯能看上三姑娘是天大福氣,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你昨天到大太太跟前幫著操持,故而不知道罷了,眼下還瞞著三姑娘,倘若她知道,還指不定鬧出什麼事來呢!」

    「這事只怕不成罷,別說太太不答應,老太爺、老太太也不一定應允的。」

    「那也不一定,永昌侯雖說年紀大些,但年富力強,逢年過節的都要進宮受皇上召見的,立了些戰功,也頗有頭臉,跟咱們大爺也是老相識,聽說家底子厚實著呢,還有一座大園子。填房也是正經的主子奶奶,永昌侯夫人,進宮都要穿從三品的命婦霞帔,咱們老爺不過才是個五品,若不是林家的根基在這兒,三姑娘還算高攀了。」

    「話倒是不錯,倘若真當上永昌侯夫人,那體面尊貴卻是連二姑娘都沒法比的。二姑娘不過才嫁了鎮國公的二公子,襲不得爵,只能自己掙命搏個功名罷了。」

    後來二人又絮絮說些什麼,林東繡全然沒聽見,只是怔怔坐在那兒。那個沒有見識,沒有頭腦,沒有口齒的林東綾竟然尋得一門上等體面的婚事!憑什麼?莫非只因為她是太太肚子裡托生的,投了個好胎?除了出身,她哪一樣不比林東綾強!

    林東繡攥緊了手裡的靶鏡,方才的春風得意,躊躇滿志盡數化成了灰。

    林東繡年紀雖小,卻比誰想得都明白,女人家麼,成親嫁人不過找個後半生的指望,那人風度翩翩英俊少年,不過是錦上添花,最終還是要瞧他官職大小,家世幾何。她庶出的長姐林東紈倒是嫁了個瀟灑的白面書生,雖說也是官宦子弟,可到底差了一截,如今夫君讀書不成,家裡用度都要看婆婆臉色,少不得自己拿嫁妝貼補,過得不順心隨意。跟她閨中相好的小姊妹,本是個家裡不受待見的庶女,行動做事都縮手縮腳的,後來嫁了個五旬的鰥夫,可正經掌著實權,從此搖身一變,穿金戴銀不說,渾身的氣派都出來了,與原先判若兩人。她默默看在眼裡,便發誓要找一門貴婿,管他年歲大小。如今她萬分瞧不起的林東綾竟然得了這樣一樁姻緣,林東繡心裡又羨又妒,頗不是滋味。一時也沒了打扮的心思,懶懶的將胭脂和鏡子收了,掀開帘子往外走。

    珊瑚和瓔珞早已不見人,林東繡無精打采的往回走,忽然心灰意懶,縱然她在酒宴上再壓倒眾人又如何?高門第的如何瞧得上她,那門第差些的,又豈是她願意屈就的。她自幼就是爭強好勝的性子,一心要出人頭地,如今在婚事上矮了林東綾一頭不止,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林東繡越想越煩,筵席也不去了,心事重重的走到園子裡。只見白柳橫坡,樹葉逐黃,小徑上已有點點落花,雖是秋高氣慡,艷陽高照,林東繡也覺得蕭瑟淒清,忽見有一眾穿紅戴綠的丫鬟手捧著大托盤,上有珍饈美味,從抄手遊廊上款款而過,心裡愈發難受起來,暗道:「也只有正房太太肚子裡托生的女兒成親才有這樣氣派的場面,我這樣沒人疼沒人憐的,不知今後要流落到什麼地方去。」

    自傷自嘆,穿過湖上一座曲橋,往一處假山來,想到這裡有一處羅雪塢,原是給曹麗環住的,後來曹麗環搬了去,這地方空下來便成了擺放花糙之處,前些日子她跟林東綾還到此處挑了兩盆花,因想:「這屋裡有盆秋海棠,開了碗口大的花,正好剪一朵簪在鬢髮上,配我這衣裳正合適。如今只有打扮出眾才能脫穎而出,保不齊能碰到什麼機緣呢。」便往羅雪塢來,到門口卻見門鎖了。

    原來羅雪塢的婆子們都四下散去吃酒耍樂,她便轉到後門,剛到窗戶底下,便聞得當中有細細說話之聲,仿佛一男一女。林東繡嚇了一跳,這內宅內院,怎會有男人出現?便大著膽子將窗戶紙捅破,往裡一瞧,只見林東綾正和一個年輕男子相偎在一處。

    林東繡幾乎唬破了膽,蹭蹭往後退了兩步,胸口怦怦直跳,卻又忍不住乍著膽子湊過去往內看。

    那男子生得容貌英偉,身強體健,濃眉大眼,通直的鼻樑,未啟唇便帶三分笑意,身上穿靛藍直綴,瞧著眼生,不似見過。原來這人竟是畫眉的哥哥杜賓,他讀書不成,卻會舞槍弄棒,極擅鑽營,因她妹子之故,林錦樓也提攜了他一把,此人頭腦聰明,為人風流灑脫,極會揣摩上意,因他辦了幾件得力的事,林錦樓也逐漸器重,隱有提拔之意。杜賓在林府走動便頻繁起來,他又是個心極大的,央告畫眉求林錦樓提他做正八品的外委千總。畫眉同林錦樓張了回嘴,見他神色不快,便不敢再提了。

    杜賓便想走林錦亭的門路,孰料林錦亭富家公子口角做派,杜賓這等人他壓根瞧不上眼,連見都沒見,他連去幾次都吃了閉門羹,不過在小花廳里枯坐。孰料竟碰見了林東綾。

    林東綾因有王氏驕縱,在家霸道慣了,也不顧內外有別,來前頭尋林錦亭,不想在花廳遇見男客。只見那人生得儀表堂堂,風流不羈,她正是情思魂縈逗的年紀,乍一見這等外男,便先紅了臉龐,忙退出去,末了眼睛偷偷朝杜賓一溜,十分有情的模樣。

    杜賓乃花中老手,哪有不明白的,聽外頭丫鬟叫她「三姑娘」便知她是林家三小姐,立時動了心思,往臥雲館去得更勤了,果真又再碰上林東綾,杜賓趁機百般撩撥,眉目傳情,趁人不備,將自己早就備好的荷包扔到林東綾裙子底下。林東綾撿起來回去一瞧,只見荷包內有兩首情詩,一首贊林東綾美貌,另一首傾訴相思之情,另有一塊龍鳳玉佩,正是取「龍鳳呈祥」之意。林東綾又是得意又是驚喜,本也沒想理睬。孰料杜賓隔三差五便來,林東綾又忍不住去偷偷去看。就這樣兩人便勾搭一處了,不久便情思纏綿,如膠似漆。

    春節後,林錦樓提拔杜賓做了親兵,杜賓來往林家便愈發頻繁,混入府中與林東綾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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