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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錦亭有些發怔,身子不自覺往前傾了傾,抻長了脖子道:「這是……這就是……」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遭,忽回過神,看了林錦樓一眼,心道:「還沒瞧見臉,單說這身段和氣質就比蕊仙強了不知幾重山,比我見過的女人瞧著都仙氣,怪道把大哥這種見慣了胭脂的也迷得神魂顛倒的,不當外室養著,非要把人弄進府裡頭來不可。方才三妹、四妹攛掇我來,我還不願意,幸虧來這一遭,否則就瞧不見大哥的心尖兒肉了。」見香蘭低著頭又要退下去,忙笑道:「這就是新嫂子了?喲,趕緊的,人都出來了,該給我們幾個敬杯茶罷?」
林東繡話中帶刺道:「就是,總該給我們幾個敬茶,急匆匆的走,莫非瞧不上我們幾個怎的?」
香蘭微微抬起眼睛看了林錦樓一眼,林錦樓嘴角上掛著笑,對香蘭道:「既如此,你就端茶敬一遭罷。」
春菱忙取出一套凍蕉葉的茶具,有二十餘個小杯子,用熱水過一遍,和書染一道沏上茶,放在托盤上,交到香蘭手中。香蘭暗道:「只當是在戲台上演一場戲罷了。」閉了閉眼,先端給年紀最長的林東綺。
林東綺笑著接了,歪著頭看了看香蘭的臉,用帕子捂著嘴笑了幾聲,拉著身邊的書染耳語了幾句,書染也含笑著說了些什麼,二人都笑了起來。
香蘭又去敬林錦亭,林錦亭端了茶,對香蘭左看右看,摸著下巴道:「新嫂子叫什麼名兒?我可曾見過你?怎麼覺著……有些面熟?」
香蘭漲紅了臉,咬了咬嘴唇閃開了,林錦樓踹了林錦亭小腿一腳道:「把你那賊眉鼠眼收收,碰見個俊的就說見過,也不瞧瞧這是誰的人。」
林錦亭也漲紅了臉,捂著腿翻著白眼說:「不是,真不是……我真瞧著有些……眼熟。」
香蘭剛好敬到林東綾跟前,林東綾看了香蘭一眼,端著茶杯似笑非笑道:「三哥哥當然瞧著眼熟了,她是誰你都不曉得?她呀,原來就是咱們林家的奴才,後來攀上高枝兒,去了宋家,當時可是好端端的威風氣派,嚇得我和四妹妹都不敢說話了,有這樣震主的奴才在,讓我們為姨媽和檀釵妹妹好一通操心。」
「三姐姐怎麼能用『嚇』這個字眼呢,當時奕飛哥哥待她溫柔小意的模樣兒,才真真正正是郎情妾意的精彩段子啊,奕飛哥哥心甘情願讓她糊弄呢,咱們倆『嚇』個什麼,操那麼多心,真不值當的。」林東繡嗑著瓜子,笑吟吟的把話接了過去,「聽說她一去,原先服侍奕飛哥哥的芳絲就上吊沒了命,要我說呀,大哥哥房裡鸚哥、畫眉還有鸞兒什麼的才應該操心呢。」
屋中皆靜,連針落地的聲音都可聽聞。
原來林東綾、林東繡聽見丫鬟婆子們嚼舌頭,說林錦樓房裡來了新人,是個叫香蘭的,原先是府里的丫鬟,曾讓趙月嬋攆出去過。她們姊妹聽了這個哪還有不明白的,因在香蘭手裡吃過大虧,正恨在心頭上,兩下一合計,便叫上林東綺和林錦亭,面上說是來瞧林錦樓添的新人,其實是來找香蘭晦氣,報那一箭之仇。
林東綺拽了林東繡一把,將一顆杏脯塞到她口中道:「你昨晚上發惡夢了,滿口說胡話,快吃個甜的堵堵你的嘴。」
林錦樓臉上仍帶著笑,漫不經心的把茶碗端起來,吹了吹,喝了一口,只是額上青筋已隱隱繃起。
香蘭臉色發白,一絲表情全無,將茶端到林東繡跟前,林東繡看了林錦樓一眼,見他面無異色,膽色愈發壯了,挑了挑眉,將茶接了,冷笑道:「林家都能讓你鑽營回來,可真是個有手段的。」
林錦亭目瞪口呆,手中的茶灑掉半盞,指著香蘭,看著林錦樓道:「她,她是奕飛……她怎麼在你這兒?」
林錦亭對「香蘭」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起先宋柯便求他向林錦樓討要此人,被林錦樓一句話擋了回去,後來聽說香蘭被趙月嬋攆出去了,不知怎的竟去了宋家。他與宋柯是莫逆之交,經常出入宋宅,曾經見過香蘭幾回,香蘭總是遠遠避開。因知道她身份與別個不同,林錦亭也不好仔細打量,所以未曾看真切。最後他再聽說香蘭,是宋柯落難,不得不迎娶鄭靜嫻為妻。宋柯吃多了酒,反覆說香蘭如何聰明溫柔,端莊自愛,決意不給人作妾,他心中多麼捨不得,說完便抱著林錦亭痛哭……只是這事還沒過幾個月,這叫香蘭的女人怎就成了他大哥林錦樓新納的妾?
林東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方才『新嫂子』、『新嫂子』喊了半天,不知道她為何在這兒?三哥哥,你睡迷症了罷?」
林錦亭張大嘴巴,結巴道:「這,這……不能罷?」
林東綾冷笑道:「怎麼不能?奕飛哥哥娶了顯國公家的千金,兩相一對比,自然能分出哪個是狐媚魘道的……」
話音未落,林東綺便咳嗽了一聲,狠狠瞪了綾、繡一眼道:「三妹妹,四妹妹,人也看了,咱們回去罷。」心說:「三妹妹還是一根筋,如今香蘭是大哥的房裡人了,說她狐媚魘道,不是打大哥的臉麼,還有四妹妹今日說話也忒毒了些,八成是忘了大哥哥是什麼脾氣。」
沒料到想綾、繡二人卻坐著不動。
第147章 開打
林東繡道:「急什麼,咱們兄妹已經許久沒這般在一起坐坐了。」
林錦亭心裡卻竄出一股火,冷笑道:「真是個有手段的,奕飛雖中了兩榜進士可家業也凋零大半,哪比得上大哥仕途通達,前程遠大,嘖,這樣的心計,可惜長了個好模樣。」說著去瞥林錦樓,「這樣的女人你也敢在身邊兒留著?」
林東綾哼一聲道:「三哥說得是,這樣的人大哥都要留在身邊兒?長得也就尋常,我瞧著還不如鸞兒呢。」說完看了書染一眼,道:「你說是罷?」
書染恨不得捂上林東綾的嘴,看看林錦樓,臉上賠笑道:「她就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哪是什麼美人了。」藉故去端茶,退了下去。
香蘭臉色木然,垂著頭,仿佛屋角擺著的一支花瓶。
林錦樓仿佛沒聽見,對香蘭招了招手道:「小香蘭,到這兒來。」
香蘭低著頭走過去,林錦樓取了塊桂花糕,遞到香蘭跟前道:「這個好吃,夏季能有桂花糕,已是不容易了。」
香蘭小聲道:「我想進屋。」
林東綺立時站起來道:「巧了,我這會子也累了,想找個地方歇歇,讓香蘭領我去,借這兒的床躺一躺。」說著上前挽去挽香蘭的手,推著她到東次間去了。
林東綺知道香蘭的名字,當初她遭曹麗環陷害,全賴香蘭告發,故而心裡十分感激,今日見香蘭受擠兌,心裡十分不忍,壓低聲音對香蘭道:「他們一向口無遮攔,說了什麼你可別過意。」
香蘭抬頭看了林東綺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大眼睛裡轉了許久的淚終於掉下來,她忙用手拭了,對林東綺強笑道:「我給二姑娘鋪床。」
林東綺不由一怔,見她這副小可憐兒的形容,知她和林錦樓之間定然有旁的事,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該說什麼了。
廳內,林錦樓「咣當」一聲把茶杯摔在炕桌上,沉下臉道:「怎麼著?一個個兒吃錯了藥跑我這兒上撒癔症呢是罷?」
眾人唬了一跳,只見林錦樓面色黑如鍋底,一臉戾氣,林東綾連忙放下茶碗,林東繡直著脖子將口中的蜜餞兒咽下,林錦亭不自覺坐正了身子,一個個屏息凝神,大氣兒都不出了。
林錦樓冷笑道:「說話!方才一個個說得不都歡實著麼,怎麼都啞巴了?」
亭、綾、繡三人低著頭,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不吭聲了。
林錦亭清清嗓子道:「大哥,那個香蘭……」
林錦樓冷冷朝他看過來,林錦亭只覺心裡發寒,慢慢閉上了嘴巴。林錦樓威名在外,家中也無人敢惹,自小他兄弟姊妹都極怕他,只是後來年紀漸長,林錦樓也忙於公幹,極少在家,見面時也多笑如春風,對弟妹多有疼愛,這才讓他們忘了林錦樓可怕之處,又言語放肆起來。
林錦樓面沉似水,道:「伺候三姑娘四姑娘的丫鬟是誰?」
屋中人皆噤若寒蟬,無人敢應。
林錦樓一拍桌子道:「說話!是誰?」
綾、繡二人的貼身大丫鬟南歌和寒枝正在小廳里,聽林錦樓這樣問了,便知不好,可當時無法,只得出去,跪地磕頭道:「是奴婢。」
林錦樓冷笑道:「好得很。我妹妹該是尊貴小姐,可竟然學了一嘴市井潑婦無恥讕言,我就知道準是你們身邊兒的狗奴才嚼蛆挑唆的,來人,給我拖下去打!」
南歌、寒枝登時花容失色,「怦怦」磕頭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東綾、林東繡也變了臉色,林東綾「噌」地站起來道:「話是我說的,與她們什麼相干!」
林東繡卻流下淚來,哭道:「哥哥為個女人就要跟我們兄妹生嫌隙麼?」
林錦樓盯著林東綾和林東繡看了一回,林東綾的硬氣泄了一半,又慢慢坐了下來,林東繡也不敢再哭,只不斷抽搭。
當下進來兩個僕婦將南歌和寒枝拖了下去,在院中便打了起來,聽見那二人慘叫,綾、繡二人不由臉色發白,渾身發顫。
因原先知春館有趙月嬋在,動輒打板子責罰小丫頭是家常便飯,知春館的丫頭們反而神態自若。秦氏雖賞罰分明,但也是仁厚持家,輕易不上刑罰,王氏更是個心腸軟沒脾氣的,故而兩個姑娘都未曾見過這樣狠厲的打法,更沒料到林錦樓會如此翻臉,直接將她們最貼身的丫頭按住了就打,不但一絲臉面不給,已是敲山震虎的意味了。
林錦樓冷冷道:「妹妹都大了,身邊愛生事的奴才也多了,沒白帶偏了德行,我這當哥哥的幫你們管管身邊兒的人,有不服的就給我吱一聲。」
這廂林東繡也不敢哭了,埋著頭坐著,林東綾則坐如針氈,林錦亭欲言又止。
林錦樓冷笑道:「都長能耐了是罷?說來瞧新嫂子,實則是來打我臉,來知春館撒潑,再不管,你們還都反了營!」
林東綺在東次間裡聽個分明。家中長輩若施懲戒,還以理服人,可惹到林錦樓頭上,他懶得講道理,巴掌直接掄上來,打到你服氣求饒為止,早些年,林長政的寵妾尹姨娘給秦氏上眼藥,秦氏氣得與林長政大吵一架。林錦樓當年不過九歲,聽說此事,闖進尹姨娘房裡,劈頭蓋臉掄拳頭就打。縱然他還是個孩童,可生得高壯,又從三歲起習武,跟小牛犢子似的,眾人阻攔不及,尹姨娘鼻子便鮮血迸流,烏眼青面,臉上開了個彩帛鋪。丫頭婆子們哪裡攔得住,林錦樓抄起牆上掛著的辟邪劍,對著尹姨娘就喊打喊殺,尹姨娘的丫鬟上前去擋,登時被那劍削掉一根指頭,鮮血淋漓哀號不止。尹姨娘被林錦樓削掉一把頭髮,方知林錦樓真是來要她的命,嚇得拔腿就跑,林錦樓拎著劍就追,口中罵道:「賤人,快過來受死!今兒誰敢攔我,有一個算一個,通通殺了乾淨!」追著尹姨娘跑了半個花園子,方才讓聞聲趕來的秦氏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