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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書染揚起手狠狠打了鸞兒兩下,神色嚴厲:「都是你爹娘,自幼把你嬌生慣養,說你是什么娘娘投胎,今生三九封贈,必戴珠冠,縱著你沒邊兒。進府沒幾年,在老太太房裡,我跟雪盞交好,又給你使銀子打點,上下沒個招惹你的,逢年過節的還讓你在老太太跟前唱個上壽的曲兒討賞,老太太相中你會彈唱,撥到大爺房裡來,我原以為你有些小毛病無妨,長大便懂事了,想不到越來越甚,是我疏忽,沒早規矩你,早知道你這個模樣,我說什麼也不讓你當大爺的房裡人!」
鸞兒又羞又臊,她對書染到底有幾分敬畏,聞言哭軟在床上。
寸心還要勸,書染擺手制止,沉著臉道:「你看看你這模樣,披頭散髮,瘋瘋癲癲,哪像個體面小姐,分明是個賤婢,連大爺房裡的事都想插手管,也不看看你的身份,真真丟盡了我的臉面。你再這樣下去,我便求大爺把你打發出去配小子,別等你惹出更大的災禍,不可收拾了再抖手!」
鸞兒自然知道書染在林錦樓跟前如何得臉,不由花容失色,想央求書染又拉不下臉面,淚珠兒跟滾瓜似的掉了下來。書染給寸心使了個眼色,寸心會意,口中道:「我去給姑娘打盆熱水擦擦臉。」便出去了。
書染從腰上把束著的水綠巾子摘下來,給鸞兒抹了抹臉,淡淡道:「收收你的淚兒,我有話與你說……」見鸞兒抽抽搭搭的坐起來,便道:「若不是一家子親戚我也不會跟你說這些,我八歲進府,冤枉虧啞巴虧什麼虧沒吃過,多少算計也都見識了,後來服侍大爺。大爺脾氣你知道,豈是個好相與的人,我跌跌撞撞摸索到今天,辛辛苦苦才有了這點臉面,如今要告訴你幾句話兒。」
鸞兒的哭聲小了些,一邊用巾子擦眼睛,一邊支起耳朵聽著。
書染道:「你不過就是個通房丫頭,家生的奴才,把自己看得比主子還大,那就是作死。可眼下是奴,之後的事還保不齊如何,莫非你甘願一輩子就當個通房的丫頭算了?」
鸞兒立時瞪圓了雙眼道:「自然不能!那有什麼趣兒!」
書染點頭道:「那就是了,大爺遲早要重新娶個奶奶進門,日後三妻四妾的也絕少不了,你只要謹言慎行,多學學人家畫眉,嘴甜著點,哄大爺歡喜了,再生個一子半女,當上姨娘,再有兒女傍身,即便不是主子奶奶,也能與其比肩了。」
鸞兒遲疑道:「算命的都說我一生吃穿無憂,呼奴喚婢,日後能當誥命夫人呢,倘若我不當正房奶奶,哪兒來的誥命夫人?」
書染一股氣上來,罵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呸!當正房奶奶,虧你敢說出口,也不怕人人一口吐沫啐你臉上,恥笑你沒羞沒臊!大爺什麼身份,林家長子孫,堂堂四品將軍,過了中秋就要提從三品了,這樣的權勢品貌,就算皇帝的閨女都娶得,憑什麼要你奴才出身的?想瞎了你的心!你再痴心妄想,我立時就回稟了大爺和太太,趕你出去,省得丟人現眼!」
鸞兒眼裡噙著淚道:「都是奴才出身的,你又何必來作踐我?」
書染冷笑道:「都是一般出身,我卻是要臉皮的,不像你這般不知廉恥!你這話傳揚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鸞兒最是要臉面的人,從未遭過如此責罵羞辱,捂著臉倒在炕上又大哭起來,一邊蹬著腿道:「你走!你走!」
書染站起身道:「我自然要走,不要臉的小蹄子,若是再這麼糊塗下去,認不清自己身份,我就把你這番話跟大爺去說!省得通過別人的嘴傳出去,累得我也沒了體面,遭人恥笑。還想當正頭奶奶,也不打量自個兒從頭到腳有正房娘子的端莊氣派麼,真是前世冤孽,讓你這麼個現世報進了知春館!」
鸞兒聽了此話,愈發哭得天昏地暗。
書染順了半天氣,這才推開門出來,只見寸心正守在外頭,迎上來道:「姐姐彆氣,鸞兒姑娘年紀還小呢,再加上香蘭來得太急,大爺又是個有新歡忘舊人的,這才一時怒上來,拈酸吃醋罷了。」
書染落淚道:「我的兒,她要有你一半機靈便好了。」
寸心聽屋裡隱隱還傳來哭聲,便問道:「那姑娘……」
書染擰著眉道:「讓她哭!能哭明白就好了!這個混帳,日後不知要惹多少事出來。」又搖了搖頭道:「心氣兒高不是壞事,可痴心妄想就不能了,說句誅心的話,即便是當姨娘,大爺對鸞兒新鮮勁兒過了,還不一定能瞧上眼,更別說旁的。你年紀小,先前大爺身邊兒的幾個人你都不曾見過就讓趙氏趕出去了,模樣性情個頂個的都比鸞兒強,且不說先前,就是大爺巴巴惦記著的香蘭,長得千嬌百媚,鸞兒一比都成了野糙花兒了。鸞兒還這樣鬧騰,豈不是自找沒趣?她沒什麼害人的心,可腦子不靈光,只怕日後年老色衰了更難在府里安身,還不如趁著年輕貌美,多博些恩寵,生個一子半女的,後半輩子也好有個指望。」
寸心深以為然,抿嘴笑道:「姐姐是個會審時度勢的明白人,怪道大爺這般器重呢。」
書染嘆道:「這也是吃虧吃出來的。你瞧大爺脾氣不好,可眼睜睜是極有本事的,凡事也有個擔當,早些年說我沒動過心,那是瞎鬼,可瞧他身邊女人換來換去沒個長性,外頭還有好些相好,那個心早就淡了。鸞兒瞧著大富大貴眼熱,也得有那個手段有那個命!」說著抿了抿鬢髮,對寸心道:「把你們姑娘的鏡匣子取來,我重新梳個頭勻個臉。」
寸心道:「姐姐頭髮還好好的,梳它做什麼。」
書染嘆道:「我得去正房,替那個小蹄子給香蘭賠不是去。」對寸心提點道,「可別小瞧了她,大爺待她可是不一般。我瞧著她不是個惹是生非的人,若是鸞兒日後衝撞了她,你少不得從中打個圓場,斡旋一二。」
當下,書染重新洗臉梳頭,收拾妥當了回到正房來。香蘭正趴在窗台上看院子裡的花糙發呆,書染尋了個地方坐下,還未等開口,便聽小鵑在外頭道:「大爺回來了。」
香蘭連頭都沒回,心說,這個活閻王怎麼又回來了,原先不是總在外頭,見天不著家麼。林錦樓進來也沒瞧香蘭一眼,只繃著臉道:「我要換衣裳。」
正此時,小鵑又在外頭道:「三爺、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來了!」
話音未落,林東綾已走了進來,捂著嘴笑道:「都說大哥哥房裡新添了美人兒,我們都來湊湊熱鬧。」
林東繡道:「我們這巴巴的過來,大哥哥可得賞頓飯吃。」
第146章 敬茶
林錦樓轉身出去,只見林東綾、林東繡、林東綺從門外走到廳里來,林錦亭墜在後頭,懶洋洋道:「大哥是大忙人,沒瞧見正換衣裳要出去麼,你們還想在這兒蹭飯?我看這飯也甭吃了,趕緊把美人兒請出來讓小爺看看,什麼寶貝,捂那麼嚴實。」
林東綾找了張椅子坐了,口中道:「是呢,我們姊妹方才還說,什麼天仙,讓大哥哥迷了眼,特意從府外頭弄進來,這都兩天了,連老太太都沒讓瞧一瞧。」說著跟林東繡對了個眼色。
林錦樓含笑道:「我還說今兒怎麼這麼齊整,各個手牽著手往知春館來瞧我,還道你們都長進了,知道友恭之大義,孝悌為何物,原來是跑我這兒來打秋風。」
林錦亭往羅漢床上大喇喇一坐,歪在妃色jú紋鳳尾暗花大引枕上,道:「還打秋風呢,都進來了,連碗水都沒給倒。」
書染已將茶端到羅漢床上的炕桌上,笑道:「三爺請喝這一杯。」
林錦亭道:「還是書染姐姐知道疼人。不是今年的新茶小爺我可不喝。」
林錦樓對著林錦亭後腦勺就是一拍,道:「你這猴兒,都賞你茶了還挑三揀四的。」
林錦亭摸著腦袋叫屈道:「我這當弟弟的不是擔心哥哥你麼,昨兒個你喝成那模樣還騎馬回來,我生怕你身上不舒坦,還讓素jú燉了個解酒的湯水。」說著一指跟著的小丫鬟,把食盒放在桌上。
林錦樓道:「等你那醒酒湯黃花菜都涼了。」
林錦亭拉長了聲道:「是,你自有美嬌娘洗手作羹湯。」往林錦樓身邊湊去,壓低聲音道:「昨兒晚上巴巴回來就為了她是罷?我還納悶呢,要往常,哥哥你早就在jì館裡歇了,蕊仙姑娘左一眼右一眼的瞧了你半天,大眼睛都快滴出水兒了,你愣是沒搭理,急急忙忙收拾去了,連馬車都沒坐。嘖,什麼樣的寶貝兒在家裡藏著,讓你火急火燎的回來?難不成比蕊仙還俊?」
林錦樓乜斜著眼看著林錦亭道:「怎麼?瞧上蕊仙了?你要有膽,不怕長輩家法,哥哥就替你出銀子梳籠她如何?」
林錦亭倒是有些心動,略一想又連連擺手道:「算了罷,如今我身上一官半職沒有,老頭子早瞧我不順眼了,出去逛逛,找點樂子也就罷了,若真包宿下來,祖父知道得打斷我的腿。」
兩人正嘰嘰咕咕說著,林東綺用摺扇敲了敲洋漆小几子,笑道:「你們兩個說什麼悄悄話兒呢,把我們姐妹幾個晾在這兒算怎麼檔子事兒。」
林錦樓道:「好妹妹,哥哥沒記錯的話,你這個月月底就要出嫁了罷?不乖乖在屋子裡繡嫁妝,也跑來這兒湊熱鬧,難不成還想讓哥哥給你添嫁妝?」
林東綺的臉「噌」就紅了,啐道:「滿口裡沒個正經話,我是來這兒瞧新嫂子的。」
林東繡從黑漆螺鈿八寶盒裡撿了一塊蜜杏兒,放到口中道:「行了,別賣關子了,大哥哥把美人請出來罷。」
林錦樓便抬頭,朝書染打個手勢。書染微微點頭,便往東次間裡喚香蘭,進去便瞧見香蘭還在窗台上趴著呢,便走上前道:「香蘭姑娘,換身見客的衣裳罷,幾位公子小姐們都等著見你呢。」
方才外頭人說話,香蘭在次間裡聽得一清二楚,心裡煩不勝煩,不由蹙了眉頭。
書染忙勸道:「出去罷,不過露個臉兒。」
春菱也在旁勸道:「這個場合怎麼都要給大爺臉面,還是去罷,啊。」
香蘭無法,只得換了見客的衣裳出來。林錦樓等人正在外頭說笑,忽見得從裡頭緩緩走出個美人,穿著銀紅縐紗襖兒,素淨的白杭絹畫拖裙子,頭上簡簡單單綰著髻,只用三支玲瓏金絲偏鳳簪,不見旁的首飾,低垂著粉面,行動皆雅,仿佛剛從畫兒上走下來的仙女兒似的,盈盈拜了拜,道:「見過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