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

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錦樓道:「不必了。」說著已走到床前,伸手撩開幔帳,只見香蘭正安安穩穩的睡在裡頭,裹著薄被,青絲散在鴛鴦枕上。林錦樓拖鞋上床,將香蘭的被掀開,人便滑進去,從後抱著香蘭,只聞得幽香盈鼻,無端的讓人渾身舒坦。晚上出了點差池,他手底下的強將打傷了知府大人的庶子,卻也沒打多重,此事可大可小,那知府倒會做人,立時託了與他相熟的人,特特遞了帖子來,在宴賓樓請他吃酒,口口聲聲稱自己是他老子的學生。關照層層面子,他不得不走一遭。酒酣耳熱之際,那知府便與他稱兄道弟,又招來幾個濃妝艷抹的名jì彈唱陪酒,他免不了應酬一番,二更已過,他又喝得頭腦發沉,便告辭了。

    林錦樓深深吸了一口,又摟了摟滿懷的軟玉,眼睛一閉便沉沉睡了。

    香蘭在暗中睜大了雙眼,方才林錦樓上床的時候她便清醒了,可一動都不敢動。林錦樓渾身帶著酒氣和脂粉香,一聞便知道方才他去了什麼地方。香蘭跟自己說,忍忍罷,這偌大的林家都由著林錦樓折騰,連他親爹娘都震不住他,自己又能如何了?他這人秉性霸道,翻臉無情,昨天自己因為倔勁兒上來便挨了他一巴掌,身上也疼得厲害,今天他又當眾折了鸞兒臉面,正是應了他說的那句「爺抬舉你時,你才是主子,爺不抬舉你,你還不如個奴才」。香蘭自問自己並不是個不識時務的人,守著這樣的活閻王,自己又何必找不痛快。何況,林錦樓是個地道的花花公子,對女子素來不長情,過個一年半載,對自己新鮮勁兒過去了,或是又遇見他更心動的,去找新的女人也說不定。她先走一步瞧一步,原先再難熬的日子,她不是也撐過來了麼?

    香蘭自我寬慰一番,靜靜的發了一回呆,不知過了多久,才合上眼慢慢睡著了。卻也未曾睡安穩,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香蘭便醒了過來,她仍側臥在林錦樓懷裡,一夜未曾翻身。林錦樓呼吸悠長,仍在酣睡,香蘭輕手輕腳的將他的手抬起,然後慢慢起身,不成想卻有人抓住她的小衣,用力一扯,香蘭大驚,卻又跌回林錦樓懷裡去。只聽得那人低笑了一聲,吻在她耳根和脖頸上。

    林錦樓呼吸濃重,翻身將香蘭壓在身下,親住她的嘴,手在她身上摸索起來。香蘭大驚,掙扎出來,含糊道:「不要……」小手去抓林錦樓的手,「不要……」

    林錦樓喘著氣,一抬頭正望進香蘭黑瑪瑙似的眼睛。香蘭淚已淌下來,哽咽道:「我身上還沒好,今兒還要上藥膏子……我……」那哭得委實可憐,渾身還瑟瑟發抖,顯是嚇壞了。

    林錦樓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渾身的火氣也化成了冰,他本想摸摸這女孩兒的頭髮,安慰她兩句,沒料到一抬手,香蘭便連忙縮起脖子,還以為他要打她。

    林錦樓心裡頭髮堵,翻身下了床,將幔帳撩開,喊道:「人吶?都死哪兒去了!」當晚是小鵑值夜,聽見林錦樓喊人,急急忙忙趕過來,忙不迭的伺候林錦樓穿衣穿鞋。她本就懼怕林錦樓,更是忙中出錯,又惹得林錦樓發火,幸而蓮心、春菱、暖月、如霜等幾個丫鬟尋聲來了,伺候林錦樓梳洗。

    香蘭聽著外頭兵荒馬亂,默默的將被子蓋回身上,身子團成一團兒。

    林錦樓蹬上朝靴,將鑲了赤金花扣的馬鞭別在腰帶上,灌了半碗湯,回頭看了眼雕花床,那撒花的軟綢幔帳軟軟的垂著,不知裡頭的人如何了。林錦樓暗自咬牙道:「不知好歹的白眼兒狼,爺待她千好萬好,不懂伺候人也不會說兩句好聽的,除了哭就知道哭,好像爺欠她八吊錢似的,她身上真不好,爺還能吃了她怎的。」

    林錦樓神色太兇,端早膳的小丫鬟都戰戰兢兢的。眾人一概眼觀鼻,鼻觀心,寂靜無聲。林錦樓糙糙吃了幾口便要出門,臨行前忽想起什麼,停住腳步道:「春菱呢?」

    春菱忙不迭跑來,垂手而立:「大爺。」

    林錦樓道:「去臥房床頭的櫃兒里,拿一瓶貼著黃箋的藥膏子給香蘭用,再不好趕緊請大夫。」

    春菱連忙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是是,一定。」

    林錦樓方才大步走了。

    卻說香蘭躺在床上,良久,只聽外頭忽然安靜了。她又瞪著帳頂子躺了許久,春菱便站在外頭輕聲道:「都快巳時了,姑娘起來罷。」

    香蘭方才起床,穿了身家常衣裳,洗臉擦牙,塗了香膏,往鏡中一看,昨日的紅腫已經消退,鏡子裡又是一張花嬌玉面。春菱手腳麻利的給她梳了個頭,小鵑把幾碟子精緻小菜擺放在桌上,口中嘟囔道:「大爺太嚇人了,今兒個早晨臉黑得跟包公似的,喊聲比打雷還響,我的親娘,嚇得我心肝都快蹦出來了。」

    春菱道:「你那慌裡慌張的勁兒也得改改,今天早上惹大爺不痛快不是。」

    小鵑心裡嘀咕道:「哪是我惹大爺不痛快,分明是香蘭。」眼睛往香蘭身上溜了一眼,春菱知她心思,便瞪了她一眼,小鵑一吐舌頭跑了。

    春菱端了碗湯送到香蘭跟前,道:「好歹吃點兒,昨兒個就沒怎麼吃東西。」

    香蘭便慢慢把湯喝了,又吃了個餡餅,夾了些素菜。

    春菱見香蘭吃了東西,不由鬆了口氣,轉身往臥室來,只見蓮心和汀蘭正在臥房門口做針線。這蓮心和鸞兒一樣,是老太太賞給林錦樓的,知春館中皆按一等的例兒,只是這蓮心倒是守著丫鬟本分,從不往林錦樓跟前來,加之她長得雖乾淨整齊,打扮卻不出眾,一來二去在知春館裡也就不顯眼了。後來趙月嬋走了,知春館一下子空下來,正房缺丫鬟,蓮心便提拔上來,同書染一起掌管,卻事事讓著書染,只忙自己的事,旁的從不多說一句,有人來問,便搖頭三不知了。

    汀蘭見春菱來了,忙站起身,笑道:「怎麼來這兒了?」

    春菱道:「大爺臨走前讓我來臥室里,拿床頭櫃裡貼著黃箋的藥膏子給香蘭用。」

    汀蘭不知是何物,便去看蓮心,蓮心一怔,便起身笑道:「我知道那東西放在哪兒。」便同春菱進屋,從床頭精緻的雕花烏木櫃兒里,取出一隻白色的小瓷瓶兒,遞給春菱,笑道:「香蘭姑娘真是有福氣,大爺立了戰功,對朝廷報奏舊傷復發,宮裡就賞了幾瓶兒藥膏子,據說還是番邦進貢來的。」

    春菱嘆一聲,輕輕道:「唉,也不知她是有福還是沒福。其實香蘭這人……倒是個心眼兒好的,隨和又不多事,凡事都拎得清,就是脾氣太倔……大爺本也是強按牛喝水,把她弄到府裡頭來,兩個倔脾氣湊一處,哪還能得了好兒?」

    蓮心和春菱交好,便也跟著嘆了一聲,說:「你還是多勸著點兒,跟大爺犯擰做什麼呢。大爺那個脾氣,尋常人誰受得住?躲還躲不及的。開始老太太把我送到知春館,我心裡就犯嘀咕,正好鸞兒是個搶尖向上的,我冷眼瞧著,大爺今兒個朝東,明兒個朝西的沒個準頭,你還是勸香蘭為往後打算,女人這輩子已經這樣,日後還能如何呢?」

    春菱也連聲嘆氣,又同蓮心說了一回,方才拿了藥膏子走了。

    走出臥室,正巧書染走來,往春菱手上看了一眼,不由一怔,此時寸心站在外頭隔著雕花窗跟書染打手勢,書染只得出來,站在廊下問道:「怎麼了?」

    寸心低聲道:「昨兒個飯桌上的事姐姐知道了沒有?鸞兒姑娘為這哭了一宿,又要上吊,又要絞頭髮做姑子,我好勸歹勸才勸住了,今兒早晨又聽說,大爺晚上回來往東次間歇了……姐姐也知道,大爺要是晚上出去喝酒,總是早晨才回來,姑娘吃味,又鬧彆扭。我勸不住,只好來請姐姐過去。」

    書染只覺頭疼,跟這寸心到鸞兒屋裡一看,只見她披頭散髮坐在床上,一行哭一行剪一個荷包。書染過去一瞧,只見那荷包繡得極精緻,便坐在床沿道:「好好的東西,你剪它做什麼。」

    鸞兒一頭撞進書染懷裡,哭道:「堂姐……我的體面再沒有了!」

    書染繃著臉,口中道:「體面怎麼沒有了?體面都是自個兒給的!你若再這樣胡鬧,我就不管你了!」

    鸞兒一嚇,哭得愈發厲害了:「原先看我風光時候,都往我跟前湊,如今我沒了臉,連你都不管我了!好哇,那便讓我死了算了!」淚流滿面,直挺挺躺在床上。

    第145章 哭鬧

    書染恨得咬牙,拽起鸞兒打了兩下,口中罵道:「不知好歹一徑兒作死的小蹄子,你以為自己是誰?不過略比小丫頭子體面些,還以為自己是奶奶怎的!」

    寸心忙上來勸道:「姐姐別動怒,有話好好說罷了。」

    鸞兒一頭扎到金線蟒大條褥上哭去了。書染面露疲憊之色,嘆道:「早就同你說過了,少招惹香蘭,你偏生不肯聽話,這遭沒臉純屬你自找,能怨誰?要是真把大爺惹怒了,把你趕出去,又如何呢。」

    鸞兒一骨碌爬起來,抹著淚兒道:「我才不信,大爺脾性不好,可對我還是有真心的,倘若真對我發怒,也是那yín婦在背後治我。」

    書染一口氣堵到喉嚨,顫著手指頭指著鸞兒:「你,你,你……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寸心忙上前替書染順氣,小聲道:「書染姐姐,姑娘是一時沒迴轉過來,姐姐還是慢慢教她罷。」

    書染皺著眉頭道:「什麼『慢慢教』?她都多大了!原先能說句『糊塗任性』,如今再這般由著性子鬧下去,遲早吃個大虧!香蘭還算寬厚,不過還幾句嘴,倘若碰見那得理不饒人的,兩三下攛掇大爺把她攆出去,我都沒臉面再央求大爺讓她回來!」橫眉立目,指著鸞兒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鸞兒聽書染說得嚴重,不由吃一驚,仔細想了一回便去抓書染的手道:「大爺不會這般待我的,姐姐也說過,大爺對香蘭不過是圖個新鮮。我彈得好又唱得好,大爺是高看一眼的,我……」

    書染煩躁的一把甩開鸞兒的手,厲聲道:「你仔細想想,你除了會彈會唱還有哪一樣拿得出手?你是比香蘭美貌,還是比畫眉會說話,或是比鸚哥老實有眼色?日後你給我規規矩矩的,甭抓著雞毛蒜皮的事兒就擺款兒使性子。」

    鸞兒聽了這話便益發委屈了,哭鬧道:「我怎麼了?我是醜八怪還是聾子啞巴,哪一點比不上別人了?你給我走,給我走!日後我飛黃騰達的時候,甭過來求我!」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