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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曹麗環一驚,強辯道:「我自然是為了你好,當初韓耀祖還同我說,想納你做妾,韓耀祖乃堂堂的知縣老爺,做他的妾不比當農人妻強百倍……」

    卉兒尖叫道:「放屁!他家那母夜叉豈是好相與的,韓耀祖千好萬好,你為何不去給她作妾?他一個糟老頭子,我見了他只有噁心!」卉兒尖叫兩聲,往後挪了挪,胸口快速起伏,與曹麗環二人就這般虎視眈眈的對望著。

    此時思巧端了茶和糕餅果子進來,又輕手輕腳的退下了。

    卉兒揉了揉胸脯,定了定神,往後退兩步又坐了下來,將茗碗端起來喝了一口。復又往曹麗環看過來,臉上掛上了笑,道:「曹麗環,你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縱然任羽沒本事窮窩囊,可有一條好處,就是忠厚顧家,而且心裡頭長情。縱然你給他戴了頂高高的綠帽子,還變成這番鬼模樣,他還對你記掛著,琢磨四處請大夫給你治病。可現如今,你那老公已是我的了。」

    曹麗環搖著頭髮叫道:「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卉兒仿佛沒聽見似的,一邊說,一邊拈起一片糕餅咬了一口,臉上的笑容又得意又炫耀:「他天天對我知疼著熱的,我想吃什麼,只消說一聲兒,他立刻提上鞋便給我買回來,連捏肩捶腿的事兒都能伺候我,夜裡頭也生猛著那……」說著用帕子掩著口吃吃笑了起來,「比韓耀祖那耙不動地的老貨強百倍,真不知你怎就瞧上了那老東西。」說著走到曹麗環跟前,微微彎下腰,微笑著低聲道:「你也活不了幾天了,你老公已說了,你若是死了,我又生下一兒半女,就把我扶正。曹麗環,我確要好生謝你,你費盡心機,熬力掙下的家業,便讓我的後世子孫好生享用了。」說完直起身,哼著小曲兒出去了。

    曹麗環怒極攻心,卉兒這番說辭比剜她心肺還要狠毒一百倍,當下吐出兩口鮮血,眼前一黑便撅了過去,夜間迷迷糊糊醒了一回,直著脖子叫了半晌也無人來應,她掙扎著起身去夠床頭小几子上的茶,顫抖著手向前伸了半晌,頭一歪,直眉瞪眼的便赴了黃泉。

    次日一早,思巧前來收拾才發覺曹麗環已亡,慌忙報與任羽知道。任羽不由撫屍痛哭了一番,想要好生操辦喪事,卉兒攔住道:「前些日子給為給她治病,家裡已花費大半,我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產,小姑子也要出嫁,還是省些錢銀罷!大辦不必了,選個黃道吉日,點個穴埋了便是。」

    任羽口中答應,到底覺著不像,偷偷拿了些銀兩,買了體面的棺槨裝殮了,吹吹打打,點了一處穴下葬。

    此時韓家內宅里,姜氏正端坐在太師椅上,她跟前跪著個身材瘦弱的婦人,姿色平庸,畢恭畢敬的垂著臉兒。姜氏用蓋碗撥弄著茶葉,嘴角含著笑道:「思巧,你做得不錯,這一遭可算解了我的心頭恨,我自然會好好賞你。」

    思巧磕了個頭道:「小的不求賞賜,但求太太將我從任家贖出去,日後平平安安做個良民。」

    姜氏朝身邊兒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便掏出一張紙遞到思巧跟前道:「太太昨兒個就跟任家說了,這是你放籍的文書,好生收好了罷。」

    思巧大喜,連連磕頭謝恩不止,口中道:「小的這就動身去揚州,日後再不回來了。」

    姜氏心中大快,又賞了思巧十兩銀子並一對兒銀鐲子。

    思巧忙接了下來,口中千恩萬謝的去了。

    她走出韓家的後門,長長出了一口氣。她恨絕了曹麗環,原來曹麗環的陪房小廝四順兒死了老婆,曹麗環便將她許了過去。四順兒吃喝嫖賭打老婆,折磨她苦不堪言,且有個好色如命的病兒,思巧生得平庸,被他當成了糞土,她前有主人刁蠻嚴苛,後有丈夫橫吃惡打,她幾次三番都欲尋死,都硬生生熬了下來。

    當日姜氏把曹麗環打到小產,她手底下的心腹丫鬟便來收買她,讓她在曹麗環吃的藥里偷偷加了幾味料,將那小月之病弄成了要命的大症候,之後打探曹麗環有多少資財。思巧自然言無不盡,二人裡應外合,將曹麗環的首飾衣裳盡數算計了去。

    如今曹麗環死了,思巧便求姜氏兌現承諾,將她從任家贖買出來,放籍成了平民。她快步走出巷子,只見有個生得黑粗矮胖的漢子正站在巷子口焦急張望,見她出來,忙問道:「事成了?」

    思巧點了點頭,那漢子笑了起來,拉了思巧的手道:「那咱們趕緊坐船去揚州罷。」

    思巧看著那漢子,臉上揚起一抹笑,點了點頭,隨著他一同去了。此人是個畫糖畫兒的,還會捏麵人兒,原在任家住的一帶走街串巷,見思巧挨打受罵每每好心安慰,兩人逐漸生情。這廂思巧拿到了文書,二人便立即動身雙雙私奔了。日後在揚州安家,做些小生意度日,不在話下。

    卻說卉兒十月懷胎生了一女,任羽便將她扶了正,一起生活倒也平安。只是卉兒有個揮霍無度的性子,只知吃喝打扮,何曾知道如何持家,如今當了女主人便愈發得了意,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沒個節制。任羽又是個糙包,唯唯諾諾的。二人都不善經營,不但將曹麗環辛苦攢下的家當花了大半,最後不得不將那莊子賣了,幸而還有房產賃出去得錢。夫妻倆只覺有了指望,愈發賴在家中不事生產,將原本殷實富裕的一家生生折騰成了家資平淡的市井小戶。後任羽中年染病早亡,卉兒帶著孩子改嫁了兩回,最終不知流落何方。

    第135章 報應(三)

    且說香蘭將陳萬全從牢中救出,一行人回到陳家。薛氏正愁眉不展臥在床上,忽聽院內喧譁,出去一瞧,見陳萬全竟被人抬了回來,不由喜從天降,待看陳萬全面如金箔,神志昏迷,又驚得面色發白。吉祥和雙喜搭著春凳,將陳萬全送到臥室,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薛氏上前,輕輕撩開衣裳一瞧,只見雙股腫爛猙獰,大腿上也全是青紫,用竹子夾板捆著,竟無一好處,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出去一瞧,只見林錦樓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廳中品茶。

    薛氏哪兒還有不明白的,立刻上前跪倒在地,磕頭道:「民婦叩謝林大爺救命之恩。」頭碰在地上「咚咚」作響,雙喜連忙上前攙扶,口中嘻嘻笑道:「這可使不得,快些起來。」

    香蘭也去扶薛氏,薛氏扯著香蘭袖子道:「蘭姐兒,還不快給林大爺磕頭。」說著要扯著香蘭下跪。

    香蘭白著臉兒,抬頭看了林錦樓一眼,咬了咬唇兒,垂下頭,卻始終不肯屈膝跪下,薛氏不悅,怒目瞪著香蘭,死死捏她的手,低聲道:「死丫頭,還不快給林大爺磕頭!」

    林錦樓卻站了起來,淡淡道:「不必了,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言畢便往外走。

    薛氏忙扯著香蘭一路相送,臉上陪著笑,款款道:「小女孩子家不懂事,大爺莫跟她一般見識……大爺慢些走,我們定要到府上磕頭謝恩。」

    林錦樓隨口應著,待走到大門口,命旁人退下,只讓香蘭到跟前道:「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個我讓人過來接你……算了,東西也甭收拾了,你那些破爛兒沒什麼好拿的,衣裳首飾都給你添新的。」

    香蘭大吃一驚,忙央求道:「我爹剛剛回來,渾身沒一處好的地方,我想在家伺候兩日……」說著眼淚已掉下來,「求你了……」

    「嘖,嘖,你怎麼總哭,好像爺要吃了你似的。」林錦樓說著伸手給香蘭擦眼淚。

    香蘭想躲,卻忍住沒動。這樣垂著臉兒乖順的模樣卻讓林錦樓心裡舒坦,捏了捏她的小下巴,笑道:「行了,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念你一片孝心,就在家裡伺候你爹三天,爺再打發人來接你。」

    「大爺,再讓我多呆幾日罷,我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家來……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家裡只有老娘和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子……」

    林錦樓摸了摸下巴道:「成,爺回頭派倆人過來。」見香蘭張口欲言,便用手指點住她的唇兒,半眯著眼似笑非笑道:「最多五天,小香蘭,再跟爺唱『哩哏兒啷』爺可就要惱了。」說著從腰間把那赤金黃玉的小馬腰墜兒解下來,掛在香蘭的腰間,道:「去伺候你爹罷,當完了孝女再好生想想怎麼報答我。」說完便登上馬車走了。

    香蘭默默迴轉身走進屋,慢慢將大門關上,一扭頭見薛氏站在院裡,紅著眼眶,抖著嘴唇叫了一聲:「蘭姐兒……」便說不出話,顯見是全明白了。

    香蘭走過去強笑道:「這般也沒什麼不好……爹爹是囫圇著回來了,大爺的脾氣雖不好,可林家是個富貴所在,過個一兩年興許我就能回來了……」

    薛氏忍不住大哭,一把摟了香蘭,跺著腳道:「我的閨女,你好個伶俐清俊的人兒,合該有正房太太的體面,命怎就這麼苦……」

    這一哭引得香蘭也哭起來,又忙用帕子擦乾了淚兒,反倒勸慰薛氏,暫且不提。

    卻說韓耀祖因得罪了林家心中難安,一夜未曾好睡。第二日一早,韓耀祖親自備了一份厚禮登門去了陳家。陳氏夫婦不由誠惶誠恐,韓耀祖對陳萬全噓寒問暖,又取出一封五十兩的銀子,送上前道:「陳掌柜受此牢獄之災,實是本官受小人蒙蔽,聽信讒言所致。還請陳掌柜萬毋放在心上,本官定然給陳掌柜一個交代!」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眼睛卻不自覺向四周溜去,尋香蘭的身影。

    陳萬全聽了這話,只覺臉上有了天大的光,萬沒想到那公堂上威風凜凜的縣太爺竟然會和他這般和顏悅色的說話,話都快說不出,一疊聲道:「不敢,不敢。」

    卻聽旁邊屋中傳出一聲冷笑。韓耀祖立時知道香蘭就在隔壁,連忙道:「這事本就由夏家小妾而起,夏芸身為朝廷命官卻縱容妾室玷污清白女子聲譽,口出惡言,實是暴殄輕生,有辱斯文,乃輕佻狂徒,從今日起,罷黜其九品官職,另外,我已奏請金陵學政、呈報吏部革除其舉人功名。」

    香蘭隔著帘子聽見登時一怔,夏芸丟了差事在她意料之中,可因此革除功名懲罰也太重了些。文人科舉歷來賺盡人間白頭,夏芸年紀輕輕便高中舉人,本有大好前程,此番革了功名,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考中。夏芸雖有可恨之處,到底不是大惡之人,不過他一家子親戚。

    只聽陳萬全道:「青天大老爺可要為小民一家做主哇,我們老老實實的本分人家,從不招災惹禍,夏芸看中我女兒,我跟她娘不答應,他就辱我女兒名聲,他小妾還要抓打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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