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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夏芸狠狠瞪了銀蝶一眼,只覺自己的臉都要丟盡了,垂著頭道:「不曾。」
香蘭道:「你我二人可曾有私相授受?」
夏芸暗道:「香蘭送過我一支花兒,可也是借二嫂之手給的,她女孩兒家麵皮薄,這事自然不好明講。」也搖頭道:「不曾。」
香蘭又道:「方才銀蝶又說因著我的緣故,夏舉人要將她賣了去,可有此事?」
夏芸一呆,銀蝶是林家給他的,身份自然不同,且又生得美,二人正在你情我愛的興頭上,即便銀蝶愛使小性子,夏芸也丟不開手,怎可能捨得賣了她。
香蘭見他臉上的形容便明白了,口中道:「方才街里街坊都聽見了,她親口說夏舉人因我的緣故要賣了她。」
夏芸立刻搖頭道:「萬萬沒有此事。」
香蘭鬆了口氣,道:「既如此,話便說開了,只是夏舉人的愛妾方才鬧得雞飛狗跳,往我身上潑了好大一盆髒水,又該如何呢?」
夏芸忍著羞恥,深深作揖道:「是我管束不嚴,還請姑娘原諒則個。」
香蘭側身受了禮,冷冷道:「我只當夏舉人是個明理的官老爺,日後還當好生管束內宅才是。書中有雲『齊家治國平天下』,可見這『齊家』擺在頭一位。否則今兒她個跑到我家門前哭,明兒個跑到他家門前哭,到處污衊人家姑娘與夏舉人有舊,成什麼體統?傳揚出去莫非夏舉人臉上就有光了?」
夏芸身上一陣熱一陣冷,只覺活到這般年歲從未像今日如此丟人,又聽得耳邊議論紛紛,羞憤欲死,可香蘭說的句句占理,又不好反駁,只好聽著,心中更恨銀蝶生事。微微抬頭一瞧,只見香蘭橫眉冷對,一雙明眸唯有冷冷寒意,心中又是一揪。狠狠踢了銀蝶一腳,大聲暴呵道:「要死的下流東西,丟盡我的臉面,仔細回去好不好先捶了你,平白無中生有,還敢往大里鬧,還不給陳姑娘賠不是!」
銀蝶疼得「嚶」一聲歪在地上,心中更恨,原先夏芸都是一副溫存模樣,重話都不曾說一句,今日竟然為陳香蘭那小賤人踹了她!疼得只伏在地上哭,應都不應一聲。
香蘭也嚇了一跳,沒料到先前還一派溫文爾雅的夏芸,竟會如此暴怒,看銀蝶縮成一團的模樣,心裡又有幾分可憐,暗想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了。
夏芸見銀蝶不應,更覺丟了臉面,打了兩下道:「說你呢,聾子不成?原是你起的端,這會子又裝什麼蒜!」
旁人也紛紛道:「是了,她主子都給人賠禮,她還捏什麼款兒?」
「生得模樣還不錯,卻是個挑事兒精。這事傳出去,誰還敢跟夏家做親呢?」
「那可是舉人出身,結親還怕不容易麼。」
「嗐,你知道什麼,他是個舉人固然不錯,可家裡頭可精窮了,大大小小快二十口子,老娘還是個潑婦。你看那有些家底子又金貴女兒的,誰願跟他家結親了?」
這一句句吹到夏芸耳朵里,他素來愛惜羽毛,只覺自己一世英名都毀於一旦,胸中一陣氣血翻湧,又打了銀蝶兩下,不但惱銀蝶,也將香蘭恨上,暗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她又非對我無情,何不如此落我顏面!」
香蘭實在不願再看夏芸打小老婆,擺了擺手道:「算了,有夏舉人賠禮便夠了,您二位請回罷。」說著對畫扇使了個眼色,讓她攙扶薛氏進去。
夏芸忍著羞恥,剛想帶著銀蝶離開,又聽旁人議論紛紛道「夏舉人倒是艷福不淺,這樣的美妾不知足,又瞧上人家陳家姑娘。我聽說托媒人來了兩趟,陳家都沒應,今日還死皮賴臉的找上門來。」
「嘖嘖,怪道都說越是讀書的越滿肚子花花腸子……」
夏芸臉漲得通紅,又聽香蘭道:「夏舉人。」
夏芸停住腳步。只聽香蘭道:「先前令妹到家中做客,我當著長輩的面曾送她一支花兒,後來銀蝶口口聲聲說是我私下贈予你的,萬萬沒有此事,請夏舉人回去把那花兒燒了罷。」
此言一出,夏芸只覺頭上打了個焦雷,原來自己多日來求夏二嫂說親,花了不少冤枉銀子,竟然是自作多情,心裡也知香蘭對他實是沒有半分情意了,他方才又是賠禮又是作揖,固然因銀蝶有錯,更因喜愛香蘭,便有意偏袒,讓香蘭消氣,如今聽了這話,心中暗道:「我這樣的人才,將來定要當大官成大事業的人,平日裡不知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兒愛慕。我不嫌棄你出身低微,名譽瑕疵,與兩個男人有勾當,你憑什麼嫌棄我!」不由又羞又憤,惱羞成怒上來,竟口不擇言,冷冷道:「姑娘只管放心,夏某不才,家裡雖窮,倒也有幾分骨氣,姑娘這般跟林家大爺、宋家大爺有過不才之人,夏某再自甘墮落,也不屑與之為伍!」
第129章 遇故
周遭皆靜。緊接著如同炸了營一般,眾人紛紛交頭接耳。香蘭愣了愣,兩眼直直朝夏芸望去,如同兩汪深潭,竟有凜然不可侵犯之勢。兩人目光對上片刻,夏芸到底心虛,微微錯開了目光。
香蘭聲音清亮,緩慢道:「夏舉人,頭上三尺有神明,說話要憑著良心。你一介丈夫,讀了這麼些年聖賢書,莫非也要學腌臢齷齪之徒,平白往我一個姑娘家身上潑髒水不成?」說著向前邁了一步,「今日你既然說了這話,我拼死也要撕擄乾淨,你敢不敢現在就同我去林宅,當面同林大爺問個清楚明白,倘若我非清白,我立刻一頭撞死,可若是你含血噴人,你也拿命來賠!」
夏芸愣了,香蘭已從台階上走下來,目光凌厲,仿佛出鞘寶劍,口中質問道:「你敢不敢?敢不敢?」
夏芸沒料如鮮花嫩柳一般的女孩兒竟會如此發難,狼狽的往後退了幾步,銀蝶卻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擋在夏芸跟前,狠狠搡了香蘭一把,冷笑道:「喲,好大的口氣,還想去找林大爺,呸!你是哪一尾狐狸精我不知道?先前就在宅裡頭描眉打眼的勾搭爺們兒,挨千刀的yín婦,那膫子肏的,一頭放火,一頭放水,浪得跟什麼似的,見天兒想爬大爺的床,要不怎讓大奶奶趕出來呢!如今倒扛著貞節牌坊扮烈女做戲,誰不知道你是個yín貨!」
銀蝶一行罵,一行伸手拉扯香蘭。她早已恨死香蘭,只覺自己如今悲慘皆是香蘭害的,眼見香蘭過得這樣好,愈發覺著刺心,恨不得將眼前這張如玉的臉兒撓花,伸了手便抓。香蘭一把攥了她手腕子,正鬧得沒開交處,只聽人群中有人大聲喝罵道:「賤沒廉恥的潑婦混帳,竟來欺負我女兒,你個花子根兒,老粉嘴,嚼舌頭的yín婦,我操你祖宗!」
話音未落,陳萬全如同一陣風似的從人堆里奔出來,衝到銀蝶跟前抬手便打,劈頭蓋臉兩巴掌下去,銀蝶臉兒便腫起來,捂著頭口中一陣尖叫。
陳萬全一行扯著銀蝶頭髮一行打,口中罵罵咧咧道:「我女兒清清白白,金尊玉貴,多少人家求娶不來,合該當觀音一樣供著。你才是沒臉爬爺們兒床讓老爺們趕出來的賤婦,為著你,你們全家都給賣了,不老老實實夾尾巴旮旯里撅著,反倒來我門庭跟前撒野。如今不治你,你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原來陳萬全午間同人出去吃酒,迷迷瞪瞪回家,卻瞧見門口圍了一群人,擠上去一瞧,方知是家裡出了事,正趕上銀蝶撕扯香蘭,又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兒。縱然陳萬全窩囊膽怯,卻是個極疼愛女兒的,又吃多了酒,正壯了慫人膽,便一徑兒衝上前。他本就是市井出身,什麼髒的臭的都罵得出,幾巴掌將銀蝶扇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夏芸見鬧得不像,忙上前拉住陳萬全胳膊說:「有話好說,何必動起手了。」
陳萬全不敢打夏芸,口中嚷嚷罵道:「放屁!她抓撓我女兒時你怎不攔著?夏相公,你那聖賢書全都讀狗肚子裡去了!」
薛氏也撲上來,一把揪住夏芸道:「夏相公,當初你落魄,我們家沒少幫襯,後來你飛黃騰達,我們也未到跟前兒湊著打秋風,先前對你的好處你做了白眼狼忘得一乾二淨,如今說出這爛嘴生瘡的話,任憑yín婦編排我女兒,毀她一生,你安的什麼心!」
夏芸滿臉通紅,其實他說了那話,心裡也悔上來,可縱然有愧,卻想道:「若不是香蘭落我顏面,我怎會說那樣的話兒!」
銀蝶放聲大哭,往陳萬全懷裡撞,口中喊著:「你打死我!你打死我!我再不活了!」去撓陳萬全的手。腳亂踢亂蹬。
香蘭怎肯讓父親吃虧,將銀蝶兩隻手攥著,又使眼色讓畫扇去抱銀蝶的腿,口中勸道:「爹爹別打了,別打了。」
銀蝶見夏芸手足無措站在那裡,又哭喊道:「我的老爺,你見我被打被罵,竟不拉一把,是我命苦!」
夏芸咬咬牙,一把箍了陳萬全的胳膊道:「陳大叔,有話好說,你先鬆手……」
陳萬全胳膊吃痛,鬆開銀蝶,一把推開夏芸道:「滾你的!」
夏芸一步未站穩,腳下一滑便摔倒,頭正碰到地上一塊門磚,登時暈了過去。銀蝶尖叫一聲,喚道:「老爺!老爺!」見夏芸昏迷不醒,扯開嗓子嚎道:「不好了!殺人了!殺人了!」
陳萬全登時傻了眼,薛氏和香蘭忙上前查看,只見夏芸頭上並未流血,只是後腦腫起一塊大包,香蘭忙對陳萬全道:「快去請大夫!」
陳萬全這才回魂,只覺雙腿發軟,走路都拌了蒜,跌跌撞撞的跑去請人。
眾人團團圍上來,這個說掐人中,那個說揉胸口,卻因夏芸是舉人,都不敢上前碰上一碰。過了片刻,夏芸呻吟一聲醒了過來,香蘭方才舒了一口氣,暗道:「如今不好,夏家都不是善茬,如今只怕要化銀子買平安了。」口中喚畫扇回屋中取水給夏芸喝。
一時大夫來了,將夏芸頭上的傷處敷藥,又開了個方子,拿出幾丸藥,道:「傷處倒無大礙,靜養為宜,不得隨意走動,前幾日會噁心欲嘔,眩暈無力,多歇息便是。這藥丸用黃酒化開,塗在患處,慢慢便消腫了。」
陳萬全連連稱是,找相熟的鄰居借了一塊門板,鋪上床褥,將夏芸搭在板上,送他回家。
大夫未來之前,銀蝶便悄悄的溜了。今日來陳家鬧事,全是她私下定的計策,一來為著將芸、蘭二人的事攪黃,斷了夏芸的念想;二來為著抹黑香蘭,出自己心中一口惡氣。全萬沒想到事情竟到了這一步,暗想若是夏芸有個三長兩短,夏家大大小小十幾口人還不將她生吞活剝了了事,越想心中越怕,便打算悄悄回去惡人先告狀,哭訴一番將錯處全推在陳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