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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卻說銀蝶昨晚與夏芸男歡女愛一回,一路上還含羞帶怯,可一進夏家的門便瞧見有隻大白鵝撲上前便要啄她,銀蝶尖叫一聲,險些便要跌倒,夏芸連忙呵斥一聲將鵝趕了。銀蝶驚魂未定,環顧四周,又見那狹小半舊的院子和吱吱亂叫瘋跑的小孩兒,有個穿著粗陋的肥壯村姑坐在院裡搓玉米,見他二人便站起來,迎上前笑道:「三哥回來啦?」
銀蝶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眾人一見銀蝶便驚了,紛紛出言詢問,夏芸雖竭力做無事狀,卻忍不住得意道:「此乃林家贈的婢女,要給我作妾的。」
夏二嫂嘖嘖道:「不愧是大戶人家贈的,臉兒生得這樣俊。」
夏三姐兒伸手便往銀蝶頭上摸,道:「她頭上戴的花兒比香蘭的還好看呢!」
金氏也來摸銀蝶道:「這屁股不圓,只怕是不好生養。」
銀蝶見金氏一身窮酸,跟林家的粗使婆子似的,嫌棄得往旁邊一閃,擰著眉道:「別摸我!」
金氏登時就沉了臉色,冷笑道:「什麼金尊玉貴的人兒,不過個使喚丫頭,我還摸不得了?」
夏芸亦沉了臉色,呵斥道:「你說什麼呢?她是我娘,你該給她磕頭才是!」立時便讓銀蝶磕頭。
銀蝶這才知道自己有眼無珠認錯了東風,「哇」一聲大哭起來。銀蝶直哭得天昏地暗,夏家人人擰眉瞪眼。好在夏芸到底是個良善的,雖不喜銀蝶掃他顏面,卻也憐香惜玉,將銀蝶領到自己房中。銀蝶一見那小小一間廂房便愈發悲中從來,嚎啕哭了起來。
閒言少敘。這銀蝶跟了夏芸也無法,又聽說自己全家被發賣了,便愈發惶惶,在夏家踏實下來,只一味躲在屋中。因她是林家贈的,夏芸叮囑家中不可太為難,夏家人雖不滿,也只冷嘲熱諷幾句罷了。夏芸跟銀蝶正是新鮮時候,夏芸柔著性子哄著,銀蝶縱有委屈,彆扭了兩日也逐漸好了起來。
卻說這一日,銀蝶正午睡,似醒非醒的時候,只聽夏二嫂道:「……叔叔的事不是我不肯幫,實是陳家不開面兒,我跟媒人去了,連門都沒給開。」
夏芸道:「前幾日我給二嫂二兩銀子,二嫂還拍胸脯說沒問題……」
「前幾日是前幾日,這幾日是這幾日。前幾日叔叔可曾從林家領個小佳人兒回來?嘖嘖,這兩日香蘭她娘也請媒人打聽合適人家了,我聽說了,人家有言在先,第一不給人作妾,第二不嫁有妾的男人。叔叔這事喲,我看難成了……」
「陳家當真這樣說?」
「那還有假?叔叔不信就問去!」
「那……那……」
夏二嫂冷笑道:「叔叔要肯捨得那小佳人兒,我便厚著臉皮再去陳家問去。」說完起身走了。
夏芸連忙追出去,口中道:「二嫂別走,這事……」
銀蝶一骨碌爬了起來,咬牙恨道:「呸!夏芸這窮酸黑心的爛好人竟然還打算娶別人!老娘委委屈屈跟了你這窮舉人便要體面做正頭娘子,作踐了我,還想讓我作妾,門兒都沒有!」咬了咬唇兒,暗道:「陳香蘭?莫非就是那個小賤人?」
當先便找了時機找夏二嫂套話,給了十幾個銅錢,夏二嫂便道:「叔叔相中的香蘭,原也是林家的丫頭,哎喲喲,如今可不一樣,家裡可闊氣了,買了個挺大的宅院,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她爹當了大當鋪的坐堂掌柜,早晚都有轎子接著送著。嘖嘖,你們都是先前在林家當丫頭的,香蘭倒真是個小姐命!」說完一扭腰走了。
銀蝶臉色氣得煞白,暗恨道:「陳香蘭那賤人,原在林家便害我,我被大爺趕出來全都賴她生事!如今陰魂不散,害我全家發賣,又來跟我搶男人了,我非要你死無葬身之地!」心中暗自琢磨,一計便已生成。
且說香蘭,這些時日關門閉戶倒也過得平安。香蘭對宋柯的念想漸漸放下來,卻也因此事清減了不少。陳氏夫婦疼愛女兒,如今家計逐漸富裕,便計較著買個小丫頭,托人牙子帶了幾個小女孩兒來。香蘭親自去看,挑了個九歲的小丫頭子,長得白淨俏麗,取了名兒叫畫扇,伺候筆墨,收拾家務,倒也乖覺妥帖。
這一日,香蘭正院裡侍弄花糙,忽聽有人敲門。畫扇問了幾聲都無人應,只聽門口有人嚎哭道:「快讓奴見見陳家姑娘,若不開門,奴便一頭撞死在這兒!」
香蘭吃了一驚,忙將剪子放在石凳上,開門一瞧,只見銀蝶正跪在門口,見了香蘭便「怦怦」磕頭,引得街坊四鄰紛紛探頭來看。
銀蝶哭喊道:「陳姑娘,奴知道你跟夏芸夏舉人已經訂親了,卻不容家中有妾,如今夏老爺要把奴賣了,還求姑娘給奴一條活路!姑……不,大奶奶,發發慈悲罷!」
香蘭頓時愣了,她萬沒想到竟然是銀蝶找上門,滿口胡言亂語嚷著「夏芸」、「訂親」等語。見周遭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不由皺緊了眉,去拉銀蝶的胳膊,道:「你胡說什麼?我何曾和夏家訂了親?」
銀蝶死活不肯起來,哭道:「大奶奶就是因為奴才惱了,要跟夏老爺退親。大奶奶,奴是林家送給夏老爺的,老爺就當我是個玩意兒擺設,他一顆心全在奶奶身上呀!奴只求奶奶莫要趕我走……奶奶若不答應,奴便一頭碰死在這裡……」說罷驚天動地的嚎啕起來。
薛氏在裡頭也聽見響動,走出來聽見銀蝶這話,頓時氣得臉色發白,罵道:「不要臉的賤蹄子,我們家閨女清清白白未許人家,你從哪兒來紅口白牙污衊人,還不趕緊走!」說完兩腿發軟,便要癱在地上了。
香蘭心裡一沉,暗道:「銀蝶原本便不是好的,如今這是要害我名聲了。」招手將畫扇叫來,交代道:「去衙門找夏舉人,說他家的小妾跑到咱們家鬧事來了。」畫扇立刻去了。
香蘭轉過身,臉上已換了另一番形容。
第128章 禍出
香蘭神色端然,卻不說話,銀蝶哭喊了一陣,跪在地上,悄悄抬頭去看香蘭,兩人眼神一撞,忙又低下了頭。香蘭看她哭聲小了,便緩聲道:「銀蝶,你同我原先相識,都是林家的丫頭,如今怎又到了夏家?」
銀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可憐的模樣,搖著頭說不出話。香蘭將自己手裡的帕子遞過去,臉上一色的淡然:「先擦擦你的淚兒。我和夏相公未曾有過婚約,我娘還托媒人去給我相看人家,這事眾所周知。你今日卻好端端的來到我家門前,一口一個『大奶奶』喚著,又是砸門又是哭鬧,全掛子的武藝,我總得問問清楚不是?」
話音一落,周遭看熱鬧的人紛紛點頭。有那抱著孩子的大嫂在人群中喊道:「說得是,前因後果的總要說說才是。」
銀蝶一怔,她原以為出了這等事,香蘭必定覺著沒臉,關門閉戶羞臊著回去哭了,竟沒料到會如此平靜。咬了咬唇兒,遂道:「林家大爺把我賞了夏家舉人老爺。」
香蘭點了點頭,拉長了聲音說:「明白了,原來是上峰贈的妾。」銀蝶有些品貌人才,林家世仆出身,才能到知春館當差,男客絕難見到,她方才十六七,尚未到許配的年紀,竟然被林錦樓送了個名不見經傳的舉人,當中的事便有幾分意味深長了。
銀蝶心中大恨,看到香蘭臉上似笑非笑,愈發惱上來,臉上卻一副委屈神色,哭道:「還求姑娘可憐我這樣的薄命人……」
香蘭道:「我與你毫不相干,說不上什麼可憐不可憐的。我與夏芸本就是過路人,你到我家門前,只怕是哭錯了地方也跪錯了地方。」
銀蝶賴著不起,「怦怦」磕頭,淚如雨下道:「我家老爺中意姑娘,幾次三番託了家裡人來問,姑娘對他也有意,特贈了支堆錦的花兒給他,老爺天天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因著我的緣故,姑娘又忽然不睬他了,老爺便想把我賣了,我,我……還求姑娘開開恩罷!」
薛氏氣得滿臉通紅,從門口奔出來道:「你胡說!我女兒何時給過他花兒,這樣含血噴人也不怕天打五雷轟!」
銀蝶哭得死去活來,指天指地道:「我若有一字半句虛言,就讓我喉嚨里生個大瘡爛了脖子!」
香蘭心中冷笑,道:「我只給過夏家三姐兒一支堆錦的花兒,還是同著長輩的面送的。夏家真是好算計,莫非要拿一支花兒坑我不成?」
銀蝶哀哀哭泣道:「姑娘,我家老爺是真情實意,我也不圖旁的,日後姑娘能把我留下伺候,當牛做馬都使得……」
香蘭大怒道:「閉嘴!我已前後說了幾遭,同夏芸嫁娶各不相干,什麼伺候不伺候,日後你同夏芸正頭娘子說去,倘若再把我往這事裡頭攪合,我就去衙門狀告夏家辱我名節!」
香蘭向來脾氣隨和,笑臉迎人,銀蝶只覺著她是個好拿捏的,萬沒想到會如此疾言厲色,一時呆住,餘光瞧見周遭人指指點點,心中暗道:「這事已經出了,就算香蘭再清白也難說清楚,哼,就算是個臉皮厚的,不去尋死,日後也難嫁體面人家。我只管裝扮可憐便是。」淚珠兒滾瓜似的掉下來,悽然道:「姑娘這樣說,是逼奴去死麼?」
香蘭冷冷的看著銀蝶,沉聲道:「你是林家大爺贈的妾,既是妾就要守妾室的本分!一個奴才罷了,竟敢妄想管主人家的事,可真真兒是沒規沒矩狼子野心。我與夏芸毫不相干,即便相干,你一個奴才也不該背著主人大肆嚷嚷,鬧到我家門前,毀我清譽!一時哭哭啼啼,一時磕頭求饒,一時要死要活,仿佛我如何逼迫於你,我清清白白的人,卻被你無端潑了一身髒水,讓街坊四鄰指指戳戳。銀蝶,你莫要以為來這兒鬧上一鬧就完了,此事夏家必要給我一個交代!」
銀蝶臉色一白,咬著後槽牙,哭道:「姑娘這樣說,真是要誅了我的心了……姑娘一口一個『奴才』,莫非忘了自個兒原先的出身了?」
話音未落,夏芸從人群里氣急敗壞的奔了出來,一把抓起銀蝶的胳膊,厲聲道:「沒廉恥的貨,你往這裡來作甚!」
銀蝶心裡一沉,恨得牙癢,眼裡的淚珠兒更止不住淌下來,嗚嗚哭個不住。
夏芸抬頭看看香蘭,臉憋得通紅,吶吶道:「陳姑娘,對不住……」
香蘭淡淡道:「夏舉人來得正好,今日當著大家的面,我便問一問你,方才你的小妾口口聲聲喊我大奶奶,你我二人可曾有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