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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桂圓搔了搔頭道:「方才聽了一耳朵,說幾位老爺公子吃醉了,因是騎馬來的,不便回去,要到那頭的南院的房裡歇著,許就是他們了。」
銀蝶追問道:「方才走在最後的那個是誰家的公子?」
桂圓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來了上百號賓客,我哪能全記著。許是什麼六七品官兒家的少爺,正經五品以上的,不住南院那頭。」
銀蝶緩緩點頭,心中竊喜道:「妙了,今日來家中吃酒的非富即貴,六七品的官兒也是極其難得的,方才那人生得體面,瞧穿著打扮定是哪一家的公子少爺。真真兒是打瞌睡時有人送枕頭,如今有那慧眼識珠的,就算林家再求我我也不回去了。」
一時含芳催促銀蝶快走,銀蝶央求道:「好姐姐,你在三姑娘房裡當差,也不好出來太久,我自個兒回家便是了,家裡就住在府後頭的街上,不必找轎子,也走不了幾步。」
含芳見銀蝶忽然轉了性兒,不由奇怪,上下看了她兩眼。
銀蝶忙道:「我已想明白了,這會子不回家又能如何呢?」
含芳點了點頭,鬆口氣道:「你想明白就好,趕緊回家罷,再過會兒便要落鎖了。」
銀蝶口中只管應著。
含芳到底不放心,直將銀蝶送到角門,又囑咐了好幾句方才走了。銀蝶藏在門後,見含芳走遠了方才閃身出來。守門的婆子不耐煩道:「姑娘是去是留?我該落鎖了。」銀蝶也不答話,揀了僻靜的路繞到南院兒。她便走心中邊打鼓,終一咬牙暗道:「與其等著明天林家賣我,還不如自己個兒去搏個前程。我是寧肯死了也不願過窮日子!」
此時前頭筵席已散,大小官員陸陸續續的告辭,有吃醉酒的便留在林府過夜。大紅的燈籠均已懸掛起來照明,幾個婆子、媳婦和小廝忙裡忙外收拾殘局。銀蝶輕手輕腳,一溜煙兒跑了過去,悄悄摸到南院兒,只見那幾間房有的燈已經熄了,朴巧夏芸從房裡出來,有個小廝迎上前同夏芸說了幾句,片刻便端了面盆毛巾等物進了屋。
銀蝶心中暗喜,悄悄看見那小廝端著盆出來出來,又靜等周遭無人,忙不迭推門進屋。夏芸正要寬衣,冷不丁瞧見個妙齡少女進屋,不由吃了一驚,忙把衣衫掩了。
銀蝶上前盈盈拜倒,笑道:「公子可曾記得我?」
夏芸定睛瞧了瞧,見是在垂花門處遇見的美貌少女,臉上不由紅了,手忙腳亂把衣衫系好,深深作揖道:「並不認得姑娘,只是方才見過。」
銀蝶忙斜過身子又道了一個萬福,夏芸掀起眼皮往銀蝶臉上溜去,只見她生得一張白生生的瓜子臉兒,臉上兩道細細的眉,一道櫻桃口,粉撲撲兒的腮,水汪汪的杏子眼兒正朝他往來,大有情意的丟了個眼色,又微微垂下頭,嬌聲道:「不知公子在此住得可慣?我家大爺命我過來伺候。」
夏芸被這一眼看得發蘇,聽了銀蝶的話又是一怔,忙問道:「你家大爺是哪位?」
銀蝶笑道:「還能有哪一位,正是林家的大爺了。」
夏芸還以為大戶人家待客必要派丫鬟伺候,故而並未推拒,口中只道:「那便勞煩姐姐了。」
銀蝶還以為夏芸已默許,愈發心花怒放,上前殷勤伺候,忙上前鋪床,口中道:「方才一見公子就覺風度不凡,不知公子在哪裡高就,是哪家的少爺?」
夏芸自恥出身卑微,萬不會說出實情,只含糊是自己姓夏,趁著銀蝶沏茶的功夫,脫了外衫,鑽入被中道:「我睡了,姐姐關門去罷。」
銀蝶咬了咬牙,一口將蠟燭吹熄,掀了床幔一把摟了夏芸道:「奴真心仰慕公子,我家大爺也讓我來伺候,還請公子不嫌鄙陋。」
夏芸大吃一驚,慌忙起身用手去推,銀蝶死活摟住不放,又湊過嘴去親。若問銀蝶為何如此膽大,卻有個緣故,原來她天性便是極多情的,跟府里幾個俊俏些的小廝也常有眉來眼去打情罵俏之事,那愛占便宜的不免動手動腳,也曾背著人有那摸臉兒親嘴兒之舉。故而銀蝶也不覺羞臊,一勁兒去跟夏芸親熱。
夏芸是個雛兒,平日連女人手都不曾摸過的,何曾經得住如此挑逗,先前還推拒,只銀蝶這一親,便如同施了定身法似的不能動,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未曾娶親,也曾時時想入非非,如今懷中溫香軟玉抱著,一股子燥熱便從心裡湧上來,頭腦一昏,什麼禮義廉恥三綱五常俱拋在腦後,反手摟了銀蝶便嘖嘖親了上來。
這二人在屋裡正如火如荼,卻不妨裡屋還躺著一位韓光業韓公子。他方才吃多了酒胡亂去睡,此時卻渴醒了,依稀記得是在林家,便沒有嚷著叫水,只翻身下床,光著腳去摸茶壺倒水喝,忽聽見外頭有動靜,出來仔細一聽,竟然有親吻和女子喘息之聲。
韓光業頓時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暗道:「我的親娘老子玉皇大帝!這外間住得是夏芸罷,怎會有女子跟他一處?這可是林家!莫非這廝膽大包天,竟勾引yín辱了林家的女子不成?」
此時只聽銀蝶嬌滴滴道:「奴是真心喜愛夏公子,還請公子憐惜罷了……」
韓光業聽了這話,更覺天旋地轉,兩條腿都軟了,他雖是個不學無術之輩,但到底知道輕重,一瞬間七八個念頭從心裡掠過,心中冷笑道:「夏芸,你小子色膽包天,可別連累上我們,如今趕緊把我自己摘出去才是正經!」輕手輕腳的撥開門閂,閃身出去,剛撞到儀門便瞧見有兩個小廝挑著燈籠,林錦樓正要往大廳去。
韓光業三兩步上前,腿一軟就給林錦樓下跪,口中道:「孫兒罪該萬死,還請爺爺饒命。」
林錦樓停住腳步,低頭看了看,吉祥立即將燈籠湊過去,林錦樓皺著濃眉道:「你是……」
韓光業忙道:「爺爺貴人多忘事,我是韓耀祖的兒子。」
林錦樓又想了想方才將眉頭舒展開,笑罵道:「原來你是韓耀祖的兒子,你爹是要認我做乾爹,我還沒應,你倒喊得勤快。」
韓光業滿臉堆著笑:「甭管我爹有沒有福分認您做爹,您在我心裡都是親爺爺了。」
林錦樓看看身邊的吉祥和雙喜,用手點指著韓光業,笑道:「你們瞧,這廝這是地道的裝孫子罷?」
小廝們也都笑了起來,韓光業一個勁兒賠笑。
林錦樓踢了他一腳道:「對外不准說我是你爺爺。起來回話。」
韓光業站起身縮著肩膀道:「是是,不敢,不敢。」又道:「孫兒帶來的人,如今可惹了天大的禍,可此事與孫兒無關,爺爺若怒了,只管罰那龜孫子便是……今日我爹不能來,便讓個今年的新舉子夏芸陪著一同來了,孫兒酒宴上吃多了酒,怎麼被人送回去都不曾得知,方才叫渴,起來吃茶,卻聽外頭有女人說話,出來豎耳朵一聽,原來夏芸那龜孫子正跟個女人幹事兒呢,我趕緊就跑出來了……」哭喪著臉道:「此事與我萬不相干,我爹也是因他年輕中舉,才有愛才之心,趕明兒個就把他從衙門裡趕出去!」
林錦樓一怔,暗道:「若真是府里的使喚下人出了這等事,傳揚出去林家臉上也無光。」便對韓光業道:「不干你的事,把你的嘴閉嚴了,外頭傳揚出一星半點,全在你身上。」
韓光業連忙縮著脖子道:「不敢,不敢。」
林錦樓便對吉祥耳語幾句,打發他和雙喜去了,另安排韓光業住了別處。
卻說夏芸正與銀蝶親熱,他雖被女色沖昏頭,卻到底是個聰明人,懼怕林家威勢,又顧及自己名聲,不敢真去行那男女之事。正此時,卻聽門被推開,有人提著燈籠進來道:「夏相公可在?」
夏芸驚得險些從床上滾落下來,銀蝶也慌了神,一動也不敢動。卻有人一把掀了床幔,銀蝶嚇得叫了一聲便往牆角縮去,夏芸此時已知不妙,冷汗從額上滾了下來。
雙喜上前一把抓了銀蝶的頭髮扯到跟前,一見銀蝶的臉兒便是一呆,知春館的丫頭他都是認得的,遂冷笑道:「好得很,好得很。」銀蝶嚇得瑟瑟發抖,兩手裹緊了敞開的衣衫。
吉祥自去回林錦樓話,道:「大爺,是知春館裡的銀蝶。」
林錦樓挑了眉道:「哪個是銀蝶?」
吉祥耳聰目明,已知道銀蝶惹了林錦樓不快,要被逐出去,便道:「就是偷拿了那個金馬,要讓大爺趕出去的那個丫頭。」
林錦樓冷笑道:「原來是她,真是個膽色壯的,剛要趕她,扭過身兒就發浪了,竟敢勾引男客。」
吉祥看著林錦樓臉色道:「那這事……」
林錦樓道:「順水人情,把她送給姓夏的,明兒個一早把他們一家子全給我賣了,不准再留下。」
吉祥忙道:「她爹是個二莊頭……」
林錦樓瞪了他一眼。吉祥立刻打了自己一嘴巴道:「是,明白了,生養出這樣女兒的一準兒剛不是好貨,這樣的狗東西都得一併賣了,省得攪合雞犬不寧!」
話說夏芸正悔得不行,卻見吉祥進來道:「我家大爺說了,既然夏舉人要抬舉銀蝶,便將她送給夏舉人了。」說完拍了拍雙喜的肩膀,帶著人逕自走了。
銀蝶方才回魂,只覺像做了一場夢,緊接著便喜氣盈腮,摟著夏芸胳膊便要撒痴,夏芸卻覺出不對勁,連連逼問道:「你真是林家大爺派來伺候我的?那方才是怎麼回事?」
銀蝶含含糊糊,夏芸便明白了,心中暗想萬一林家記恨起來,自己的前程就算完了,一拍大腿道:「害苦我也!」披著衣裳唉聲嘆氣。
片刻,吉祥便來送銀蝶的賣身契。夏芸心驚膽顫打聽,吉祥笑道:「夏舉人不必慌張,我家大爺起愛才之心,見夏舉人喜歡這丫頭,才特意要送給夏舉人的。」
夏芸只覺茫然,一顆心到底落了地。銀蝶聽說夏芸是個舉人,心裡便愈發歡喜了,真箇兒是柔情似水,軟語溫言,道:「我家大爺就是見你年紀輕輕就考了舉人,有心抬舉,才讓我來伺候的。」
夏芸由驚轉喜,只覺銀蝶的臉兒在燭光底下愈發嬌美,兩人便雙雙成了好事。
第二日,夏芸攜銀蝶告辭,只對韓光業說銀蝶乃林家所贈。韓光業見了銀蝶模樣,半邊身子都蘇了,暗自嫉妒夏芸艷福,上一眼下一眼的往銀蝶身上瞟,卻因林錦樓叮囑不敢多說一字,一行人從林家告辭,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