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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夏二嫂道:「可不是,小三兒在衙門裡累死累活的,也不過三四兩銀子,怎麼比?這些日子娘也給小三兒張羅親事,可那上等人家嫌咱們窮,下等人家咱們又瞧不上,中等的倒有幾家,小三兒不是嫌人家閨女胖,就嫌人家閨女丑,沒一個合意的。我瞧他總圍著陳萬全轉,悄悄兒問過他意思,他支支吾吾的,像是對人家閨女中意似的。」
金氏皺眉道:「只是這閨女的性子……」
夏二嫂哂笑道:「嗐,將來嫁進來,還不由著婆婆揉圓搓騙。要是我說,這樣的生財奶奶還不如供起來,她畫張畫兒,就夠咱們全家一年的吃喝呢!」心中則暗道:「看陳家閨女是個大方的,這麼好的花兒,說給就給,今兒個是三姐兒那死丫頭討要得急了,這才翻了臉,若是日後好生哄哄,還指不定能摳出多少好東西。」
金氏越想越動心,頓住腳步,轉身往回走,夏二嫂連忙拉住道:「噯噯,娘,你往哪兒去?」
金氏道:「我趕緊回去,跟陳萬全家的說說這事兒。」
夏二嫂嘆口氣道:「過兩日罷,娘今天說話也得罪了人家,這當口人家能答應才怪呢。」
金氏橫眉立目道:「咱們家若是肯答應,那算陳家祖墳上燒了高香,憑什麼不答應!」又埋怨夏二嫂道:「陳家這些好處,你怎的早不跟我說?」
夏二嫂翻著白眼,暗想:「我也不知道你這老貨一朝得意就抖起來,一上來就開罪人家呀!」臉上還賠笑道:「是我想得不周全了。」
金氏嘴裡嘀嘀咕咕道:「回頭還得打聽打聽,要是她畫畫兒真能賺這麼些銀子,也就讓小三兒委屈委屈,將來看見好的,給他多納幾個小的。」
夏二嫂口中答應著,心裡十分不以為然。待走到家門口,金氏先進了屋子,夏二嫂回頭一瞧,只見夏三姐兒正站在院子裡的水缸前頭照影兒,頂著那花兒搔首弄姿。夏二嫂過去劈頭蓋臉便將那花兒從夏三姐兒頭上拔了下來。
夏三姐兒一怔,忙過去搶,口中嚷道:「我的花兒!我的花兒!」
夏二嫂擰眉瞪眼,雙手叉腰道:「什麼你的花兒?這樣的好東西放你哪兒也是糟蹋,我先替你收著!」
夏三姐兒咧嘴就要哭,夏二嫂擰著她臉道:「哭,哭!就知道哭!敢哭出聲兒就讓你好瞧!」
這夏三姐兒自小是夏二嫂帶大的,自幼沒少挨打挨罵,這夏二嫂又能說會道,討了金氏喜歡,有時夏三姐兒去告狀,過後夏二嫂便有的是手段整治她。夏三姐兒怕得要命,也不敢再鬧,只好忍著委屈回去哭了。
夏二嫂見夏三姐兒乖乖進了屋,方才舒一口氣,走到水缸跟前,把那花兒插在自己髮髻裡頭,左照右照,自覺美貌,哼著歌兒回屋了。
卻說下午陳萬全歸家,薛氏將今日的事從頭到尾說了,擰著眉道:「這一家亂鬨鬨都是些什麼人?我看原先呂二嬸子那一家子都比夏家省心,你敢把蘭姐兒許配這樣的人家,我立刻上吊抹脖子乾淨!」
這陳萬全本就是個勢利的人,聽說夏家如今還是拮据樣兒,夏芸考上舉人當官的好處便沒了一半,皺眉道:「我看小夏相公是個極好的人,誰知他們一家子是這副德行?罷了,不成便不成,咱們再想看別的人家便是。」
一時無事。
卻說這金氏過兩日又往陳家來,這回放了身段,臉兒上打起十二萬分的笑,沒口子的夸香蘭好處,薛氏也只點頭應著,並不十分搭腔。之後金氏再來,無論在門口如何叫門,陳家都一律不應了。金氏心中暗恨,想丟開手又捨不得,又同夏二嫂商量,打算托個相熟的媒婆去談談意思。
此計還未成,卻生了一樁事。
第124章 糊弄
卻說這一日,夏芸從衙門歸家,進了院子便瞧見夏三姐兒坐在院兒里洗衣裳,便走過去笑道:「今兒個縣太爺發了些賞錢,我在街上看見有賣花兒的,便給你和四妹各買了一支,趕緊收起來,便讓嫂子們瞧見了。」說著從袖裡掏出一朵粉綢做的絹花遞了過去。
夏三姐兒嘟嘟囔囔道:「三哥這花兒有什麼,陳香蘭給我那支兒比這個不知強了多少倍,倒讓那個小賤人搶了去!」
夏芸聽得「陳香蘭」三字便是一怔,連忙追問道:「陳香蘭?哪個陳香蘭?」
夏三姐兒道:「就是陳萬全的閨女。前些日子,我跟娘還有二嫂去了陳家,他家真箇兒闊氣得很,我瞧著連打醋的瓶子都是瑪瑙的。陳香蘭給了我一支花兒,回家就讓二嫂給拿了去。二嫂還說陳家讓我們去是想把閨女嫁給你,可後來娘又去了兩趟,陳家連門都沒開,二嫂又說這事怕是不行了。」
夏芸登時急了,金氏什麼德性他最清楚不過,淺陋無知又好占便宜,這般去了陳家還能入得了人家的眼?怪道這兩日陳萬全瞧見他對他淡淡的,渾不似原先親熱,原來竟是這麼一回事!夏芸連連跌足道:「你們去陳家的事怎不告訴我一聲?」見夏三姐兒顛三倒四說不清楚,立刻去廂房找夏二嫂。
夏二嫂正在屋裡做針線,見夏芸直眉瞪眼的闖進來不由嚇了一跳,忙把針線放下,堆著笑問:「三兄弟怎麼來了?」
夏芸一疊聲問道:「嫂子和我娘、三妹什麼時候去的陳家?都說了些什麼?我方才聽三妹說娘又去了陳家兩趟,人家沒給開門是怎麼回事?」
夏二嫂眼珠轉了轉,臉上堆了笑道:「嗐,原來是這事,我當是什麼呢。前些日子陳家是請我們去一趟,他們搬了新家,說要請老鄰居過去坐坐。你那幾日一直睡在衙門裡,不曾歸家,便也沒和你提。」說著拍了拍炕沿,讓夏芸坐下,一手扶著炕桌,身子微微向前傾,用蒲扇掩著嘴低聲笑道,「我說三叔叔,跟嫂子撂個實話,你……是不是對陳家那個閨女有意思?」
夏芸登時漲紅了臉,垂下頭不說話。
夏二嫂咯咯笑了起來,搖了搖蒲扇道:「我看你這般勤快,見天往陳萬全當差的當鋪里跑,嘴上說是想看看有沒有稀罕玩意兒買回來孝敬上峰,其實是惦記人家的人呢!」
夏芸的臉愈發紅了,站起身對夏二嫂深深作了個揖,道:「二嫂真乃再世諸葛,這事還要幫我一幫。」
夏二嫂哈哈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見外的話……」臉上忽然換了一番形容,愁眉緊鎖道,「你這事只怕不好辦呢。」
夏芸連忙坐了回去,問道:「此話怎講?」
夏二嫂道:「我早就看出叔叔對陳家閨女有意思了,上次去陳家也存了幫你探探意思的打算。不過實不相瞞,娘那個性子你也知道,去了便把陳家母女得罪了,我當中十分給說和,人家方才回心轉意一點兒。可陳家這般殷實,香蘭又長得如此標緻,眼光也是極高的,這些日子我也是倒盡了一腔熱血幫叔叔謀劃罷了。」說著唉聲嘆氣去揉太陽穴,「真是活生生累瘦了一圈兒。」微微挑起眼皮兒去瞧夏芸的臉。
夏芸雖有兩分迂腐,可在察言觀色這一節上卻是極伶俐的,立刻從袖裡摸出半串銅錢,遞了過去,笑道:「真是勞二嫂費心,這點子銅錢二嫂拿去買些吃食好生補補。若能為我把這事謀劃成了,我必有重謝。」
夏二嫂立時笑眯了眼,卻不接那錢,看著夏芸把那半串放在炕桌上,方才盤著腿道:「你這事我倒有七八分把握。」見夏芸一臉殷切,心中暗道:「甭管此事如何,我先糊弄你幾兩銀錢花花。」信口開河道:「雖說陳家夫婦眼界高,可我瞧著香蘭竟然是個願意的。陳家夫婦把她當眼珠子似的,她要肯了,你這事不成也成。」
夏芸立時站了起來,驚喜道:「當真?」
夏二嫂呵呵笑道:「這個自然,我這裡還有個好消息,倘若告訴了你,你該怎麼謝我?」
夏芸喜得抓耳撓腮,只覺有千萬隻小蟲在心裡頭爬,又從懷裡摸出一錢銀子推過去,道:「這點子心意,二嫂拿去給我小侄女扯塊布做身新衣裳穿。」
夏二嫂笑道:「算你精乖。那日香蘭問了我好些你的事,還誇你一表人才,末了臨走的時候,還塞給我一支花兒,悄悄囑咐我讓我帶給你呢!這些日子我忙暈了頭,竟給忘了。」說著起身,從炕頭的箱子裡取出一支堆紗的花兒遞了過去。
夏芸到底是個聰明的,見了那花兒便道:「方才在院子裡,三妹說香蘭送她一支花,後來讓嫂子拿了去,可是這一朵?」
夏二嫂暗恨夏三姐兒多嘴,眼珠子轉了轉道:「自然是這一朵,香蘭剛給我就讓那死丫頭搶了去,非說是香蘭送她的,我哄了半天才拿回來,你可別讓她再瞧見了。」
她這般一說,夏芸倒也信了,只舉著那支花兒發怔,暗道:「香蘭竟然已經贈我定情信物了,顯然……顯然對我是極有情意的,我真箇兒該死,竟沒瞧出她的心!如今定然不能辜負佳人一番情深意重了。」
夏二嫂輕咳幾聲道:「只是如今你這事人家爹媽不十分樂意,免不了我還得再上門跑上幾趟……」
夏芸暗道:「我娘是個糊塗的,萬分指望不上,唯有二嫂機靈善變,此事若能成便全指望她出謀劃策。」咬咬牙,當下又從懷裡摸出一兩銀子,遞上前道:「二嫂是女中豪傑,這事還要多多仰仗於你,二嫂為我的事跑斷腿,這銀子便是我給二嫂拿去做鞋子的。」
夏二嫂方才覺著榨夠了油水,從善如流的將銀子收了,滿臉帶著笑道:「你這事也不一定能成,終歸我替你盡心盡力罷了。」
夏芸再三謝過。自此便覺著香蘭對他有意,每每對著那花兒發呆發痴,想著香蘭冰肌玉膚,容顏嬌俏,又不免心旌搖曳,只恨自己不能同佳人相會。暫且不表。
第二日,夏芸一早又去衙門點卯。剛到衙門後門處,便見有一乘小轎搖搖的從對面抬過來,夏芸忙立住腳往邊上閃躲,那轎子徑直抬進衙門,忽然轎簾一掀,露出一張婦人的臉兒,瞧著年紀二十多歲,膚色雪白卻有點點微麻,眼睛不大,鼻樑高直,並非美人倒也生得乾淨,有股子韻味。那婦人命轎夫停下,又笑模笑樣的對夏芸道:「小夏相公,這樣早就來了!」
夏芸垂著頭應了一聲。
那婦人便放下轎簾,命車夫抬著轎子去了。
待那婦人一走,守門的張衙役便對夏芸笑道:「夏吏目,這人是誰你不認識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