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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金氏登時橫眉立目,jú花似的臉兒愈發緊繃,冷笑道:「我不過是好心勸一句,就招惹來小輩兒這麼多話,甭以為我聽不出來,姐兒這是話里話外擠兌我們家呢。我可是一片痴心的勸你娘,納小也是喜事一樁,你爹娘年紀慢慢大了,你遲早出嫁,身邊怎麼能沒個照應的人……我再可沒臉在這兒坐著了。」言罷起身便走。

    薛氏心中雖解氣,但面上仍出言挽留,對香蘭道:「小孩子家家不知輕重,長輩說話豈是你能插嘴的,還不趕緊給你夏伯娘賠禮。」卻扭過臉兒來跟香蘭擠眼睛。

    金氏昂著頭冷哼一聲,對薛氏道:「你可得好好教女兒,嘴這樣毒,將來只怕難嫁!」

    香蘭說話又清又脆,好像連珠炮似的,道:「我年紀輕不懂事,還得讓夏伯娘教我。我原先以為納妾是大戶人家才配的。就好比夏伯娘家,出了一位舉人老爺,如今夏伯伯出去誰不尊稱一句『老太爺』呢?這樣的威風體面,才配納個小妾。一來夏大伯和夏伯娘的年紀比我娘更大,身邊更得有個照應的人;二來,舉人老爺的親爹,納一房小妾也是喜事,說出去也面上有光不是?」

    金氏萬沒料到陳家女兒是個口舌上不落下風的,居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殺了個回馬槍,臉上立時氣成豬肝色。夏三姐兒見母親吃虧,憤憤站起來道:「我娘是為你們家好呢,我娘又不是下不出蛋的雞,我爹納哪門子的妾!」

    香蘭看都不看夏三姐兒一眼,只對金氏道:「夏伯娘今日說的事有幾處不妥,一來我娘還年輕,前些年家裡光景不好,身子骨也虛弱,如今好生調養身子,再去廟裡捐功德求子,也不愁生不出兒子。夏家伯娘若真擔心爹娘無子,看在這些年街里街坊的情分,也該勸我娘多調養身子才是。二來我爹從沒那個納小的心思,就連抱養過繼個男丁都不樂意,伯娘不信只管問去。三來納小也好,不納小也好,都是我們家裡事,與你有什麼相干,夏伯娘原本成天跟一群市井婦人一處,鎮日家長里短不曾知道什麼體統,怪不得如今當了舉人老娘也不知道規矩。我雖不才,也好歹在宅門裡當過兩年差,知道些廉恥,今日告訴夏伯娘一句,方才勸人納小,還跟媒婆似的說要給人拉縴兒的話,日後可別幹了。丟了夏伯娘的臉面還是小事,丟了夏相公的臉,別人還以為夏相公也是個嘴碎的呢!」

    金氏更沒想到香蘭竟說出這樣一篇話公然落她顏面,氣得渾身亂顫,指著香蘭:「你……你……」半天說不上話,怒得起身便要走,夏二嫂是個眼皮子活絡的,趕緊扶了金氏,對薛氏道:「我娘也是好心,方才是說錯了,我替她配個不是。」

    薛氏也趕緊來打圓場,呵斥香蘭道:「沒大沒小!」對金氏笑道:「小女孩兒家家不懂事,老姐姐可千萬別惱她!」

    夏二嫂拉著金氏的胳膊道:「娘趕緊坐下,這就是話趕話說出來罷了,有甚大不了的呢。」連連給金氏使眼色。

    金氏知她這個二媳婦兒是最有心計的,雖忍不住想走,可她到底麵皮厚,卻也坐了下來。

    夏二嫂是個會說笑的,先贊房中的擺設好看,又去夸薛氏的衣裳,而後又將話頭扯到夏芸身上,誇說夏芸如何才高八斗,一表人才云云。金氏一聽這個,腰杆也挺了起來,開始說夏芸如何在衙門裡受器重。三言兩語之後,便將前番揭過,又說笑起來。

    夏二嫂是個自來熟,扭過臉兒又跟香蘭說話兒,摸著香蘭的鬢髮胳膊,上上下下看了一個遍,香蘭有些不自在,不著痕跡的往旁邊挪了挪,那夏二嫂卻又往前一步,拉上香蘭的手,笑道:「哎喲喲,真跟天仙似的,上回見她還是幾年前,那時候還沒進林家呢,這一晃都成了大姑娘,出挑得都讓我認不出了,那個慡利的性子也讓我喜歡,也不知將來哪個有福,能娶了這樣的小佳人兒去。」

    口中一長一短的問香蘭平日都做什麼,香蘭含笑道:「還能做什麼,平日做做針線罷了。」

    夏二嫂笑道:「你還做什麼針線,光畫畫兒了罷?現如今一張畫兒能賣幾兩銀子了?」

    香蘭一怔,看那夏二嫂眼中精光四she,身上愈發不舒坦,淡淡道:「夏二嫂子說笑了,我哪會什麼畫兒,可別聽外頭人亂嚼舌頭根子。」

    夏二嫂堆著笑:「騙嫂子不是?你悄悄跟嫂子說,嫂子一準兒不告訴別人……」

    正說著,夏三姐兒又湊上來,她比香蘭小一歲,從小都沒穿過幾身新衣裳,自打香蘭一進門,她便眼饞香蘭一身鮮明衣裳和穿戴首飾,羨慕道:「你這頭上戴的花兒、朵兒的真好看。」

    香蘭正愁不知如何應對夏二嫂,聽了這話,便從頭上拔下一支堆錦的花兒,遞到夏三姐兒跟前道:「喜歡這支便送你。」

    夏二嫂一疊聲道:「哎呀呀,這怎麼使得。」暗自後悔方才自己沒贊香蘭穿戴,否則也該送她一支才是,此時倒不好開口了。

    夏三姐兒接了花兒,見那花兒精巧別致,還有銅絲兒彎成的蝴蝶須子,墜著小小的絳紋石,一顫一顫的。夏三姐兒摸了又摸,也不道謝,只管往自己頭上插,又眼巴巴看著香蘭頭上道:「你戴的簪子釵環也怪好看的……」

    第123章 作客(三)

    香蘭一怔,只裝聽不見,轉而扯開話頭跟夏二嫂說些旁的,夏三姐兒見香蘭不搭理便有些著急,去扯香蘭袖子道:「我說了,你那些簪子釵環也好看!」

    香蘭點了點頭道:「謝謝誇讚。」

    夏三姐兒道:「那你怎麼不給我一支兒?」

    夏二嫂伸手拍了夏三姐兒兩下,罵道:「死丫頭!丟盡臉面了!」

    夏三姐兒頓時委屈起來,張嘴作勢要哭。

    香蘭忙勸道:「算了算了,夏二嫂子別罵她。」

    夏二嫂又數落夏三姐兒幾句,方堆著笑對香蘭道:「這死丫頭沒見過世面,妹妹可別生氣……唉,也可憐她小小年紀的,連支銅的簪子都沒用過,妹妹是個闊氣人,要不就送她一支罷?」

    香蘭目瞪口呆,只覺自己活了兩世還是頭一遭遇到這樣的人。還沒等她應聲,夏二嫂便飛快扯了夏三姐兒一把,道:「人家要送你簪子呢,還不快謝謝你陳家姐姐。」

    夏三姐兒也不委屈了,脆生生說:「謝謝陳家姐姐!」說完又眼巴巴盯著香蘭頭髮上看。

    香蘭不說話,只是微微冷笑。

    夏二嫂唯恐香蘭不給,忙道:「陳家妹妹,你是個心善又有富裕的,總該可憐你小妹妹沒戴過好東西罷?不過根簪子,你還在乎這一星半點兒的?」

    香蘭冷笑道:「我竟不知道天底下還有這般找人要東西的,我可不是什麼冤大頭。」說完再不理睬,逕自走到薛氏身邊拿起壺添茶。

    夏三姐兒瞪著眼道:「她什麼意思?我都謝了她了,簪子還給不給了?」作勢又要鬧。

    夏二嫂擰了一把道:「現世報的東西,快給我閉嘴!」

    夏三姐兒素怕夏二嫂積威,登時不敢言語了。

    這廂金氏已將夏芸從頭到腳誇了一通,道:「從小兒就有算命的跟我說,我們家小三兒是天上星宿下凡,日後定能當官做宰,還說我是個有大造化的,將來榮華富貴受用不盡。我原先還不信呢,如今才知道條條應驗了!」

    薛氏只覺心煩,藉故讓香蘭去添茶,打斷道:「老姐姐喝口茶再說罷。」

    金氏渾然不理,仍舊滔滔不絕道:「縣太爺也賞識我們家小三兒,聽說他還沒娶妻,後悔得要撞牆,說早知道有這樣一表人才的舉人,自個兒的閨女就不那麼早聘人家了。嘖嘖,可要我說,就算縣太爺的閨女沒聘人家,我們家小三兒還不一定能看上呢!趕明兒個我們家舉人老爺考中了進士,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大官兒了,所以娶媳婦這一來要才貌雙全,二來要家裡頭闊綽,等閒的想進我們夏家當兒媳婦,呸!門兒都沒有!」

    話音未落,夏二嫂便搶白道:「是啊,等閒的自然不成!說句厚臉皮的話,我覺著蘭姐兒跟我們家小三兒就般配,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兒了,是不是呀?」

    薛氏忙笑道:「我們蘭姐兒可不敢高攀,日後找個殷實厚道的莊稼人便罷了。小夏相公日後定然是要飛黃騰達的,怎麼也該百里挑一的找個媳婦兒才是,我看別說是縣太爺的閨女,怕是連皇上的女兒都能娶得。」

    金氏聽了渾身舒坦,捂著嘴咯咯笑了一陣,方道:「薛大妹子說得是,你們家閨女性子太刁,找個厚道些脾氣好的才忍得住呢!」

    薛氏和香蘭對了個眼色,兩人都別開臉兒,只作沒聽見,往窗外看去。

    夏二嫂微微皺了眉,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夏家三人在陳家用了午飯方才走了。待出了陳家的門,三人緩緩往回走,夏二嫂道:「娘,今兒個陳家的意思你瞧出來沒有?」

    金氏一怔,問道:「什麼意思?」

    夏二嫂道:「他們家香蘭今年快十六了,咱們家小三兒今年十八九,你說能有什麼意思?」

    金氏登時擰起眉道:「不成!絕對不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活該爛嘴生瘡的小蹄子,狂得都有褶兒,簡直是多嘴狐狸精變來的,恨得我想抽她幾巴掌!」

    夏二嫂笑道:「我的娘,你怎的想不開?依我說,陳家要樂意,咱們還巴不得呢!陳家這麼闊,連糊窗都用的五色紗,那一匹抵得上一捆細布的價兒了,你看那吃穿住用,哪一項都比咱們高出兩三頭去。陳萬全會相看古玩,誰知道他家藏了多少好東西呢!陳家沒兒子,原先那些個親戚又都不曾來往,誰娶了香蘭,這樣的家業還不都歸了他去?」

    金氏想到陳家的房子和陳設,不由怦然心動,可轉念又搖頭道:「小三兒如今是舉人老爺了,什麼有錢人家的媳婦兒找不到?前兒個還有媒婆跟我說點心鋪子掌柜的閨女呢!」

    夏二嫂又道:「娘有所不知,這陳香蘭還有一項好處。她會畫畫兒,如今一張畫兒就值幾十兩銀子呢!誰娶了她,就是抱了只會生金蛋的老母雞,娘可得會算這筆帳呀。」

    金氏一驚:「幾十兩銀子?真的假的?」

    夏二嫂道:「都這樣說呢,只是她自個兒說不會畫,可我瞧著八成就是她。」

    金氏又羨又妒,咋舌道:「哎喲喲,幾十兩銀子,這簡直是要發財了,怪道陳家闊成這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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