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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我不操心?我是不想操心,指揮司的余大人巴巴的拎了東西上門拜訪,喝了幾盅茶,說你不服管束,私養著軍隊,好好的正規軍都不入,寧願讓這軍隊頂著『巡鹽』的名號,說你這罪狀可大可小。你今天就給我唱了一出『捉jian記』,明兒個再給我唱一出『造反戲』,我這一把歲數還禁得起折騰?」

    「嘿嘿嘿,哪兒能呢,您大孫子我多爭氣,不過就這點子小事兒,回頭我去給余大人上上供,一準兒就抹平了。」

    「少給我嬉皮笑臉的!你老子是管不動你,別以為就任憑你翻了天,我還沒咽氣呢!少給我惹麻煩作死,聽說你在外頭又養了個女人,在jì院裡逢場作戲有個把相好就算了,置宅子養在外頭的不准往家裡領,髒的臭的全能進來,家規家風還要不要了?」

    「哦……」

    「哦什麼哦,你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

    林錦樓被林昭祥耳提面命一番,暫且不提。

    且說第二日,趙家便派了人來,悄悄將趙月嬋的陪嫁拉走了,連同從娘家陪嫁的丫鬟婆子等,盡數帶了回去。又過幾日,流傳出林家大奶奶在甘露寺偷人被丈夫捉jian的風聞,可緊接著又有傳聞說,當日在甘露寺,林錦樓是去緝拿朝廷要犯,不經意碰到和尚招jì破戒之事。種種不一而足,過年時趙月嬋又病倒,不得出來見客,又引人議論紛紛。

    後來又有漁民從江中打撈出來一個口袋,當中有一渾身赤裸的光頭男屍,已泡得不成樣子,有那心善之人,募了幾個錢,用個破蓆子一卷,將那屍首埋在亂墳崗里了。郝卿的妻子久等他不來,趁著年輕,帶著郝家餘下的田產又嫁了個布商,兒子亦隨娘改嫁,郝卿這一犯yín業,勾引人家老婆,弄了個慘死的下場,原本殷實的家業和老婆兒子也盡數歸了他人,也算報應不慡了。

    卻有條漏網之魚。當日錢文澤原本也在甘露寺,後出去買酒菜,回來時見有官兵圍著甘露寺便知不妙,腳底抹油溜了,回家收拾打點行囊,別了妻兒躲了出去。可趙家卻不是吃素的,眼見趙月嬋在錢文澤勾搭下喪倫敗德,還讓林家休掉,這口氣自然咽不下去,趙學德拿捏了幾條罪狀將錢文澤定了罪,因找不到本人,便將家產盡數充了公。他媳婦兒帶著孩子投奔了娘家,剩下老母無人供養,只靠著鄰居接濟勉強度日罷了。

    閒言少敘。

    卻說香蘭回了宋家,關門躲了幾日,見無人上門,暗道:「林錦樓身邊美人如雲,哪裡還會在意我了。」心逐漸放了下來。大年三十早晨,將宋家裡外巡查一番,便別了看家的僕婦,雇了一輛車,趕回家同陳氏夫婦吃年夜飯,剛到家門口,便瞧見門外有一匹高頭大馬。

    第112章 登門

    香蘭吃了一嚇,忙從馬車上下來,從荷包里掏出銅板付了車錢,打發車夫去了。那院子的門只是虛掩,香蘭推開門,繞過影壁,只見主屋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體面的小廝,是一對雙生子,眉眼端正,卻透著一股子機靈。香蘭登時心裡一沉,這二人正是吉祥和雙喜。

    他二人一見香蘭,滿面上堆起笑,忙不迭的過來迎道:「姑娘回來得正好,咱們爺剛到呢,正在裡頭跟姑娘的爹娘說話兒。」

    另一個道:「姑娘真是好福氣,大爺一打聽著姑娘的下落立馬就過來了,還帶了好些東西,吃的喝的穿的戴的,讓家裡過年的時候用。」

    香蘭驚駭得睜大眼睛。

    雙喜笑道:「大爺心裡頭一直惦念姑娘,家來頭一件事就是問姑娘去哪兒了,知道讓大奶奶賣了,發了好一通脾氣,打發我們四下里找,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找著了姑娘的去處。大爺還知道姑娘受了委屈,挨了大奶奶的打,這不親自過來了……」

    雙喜猶自喋喋不休,香蘭的臉色越來越白,吉祥看個分明,扯了雙喜一記,對香蘭笑道:「姑娘快進去罷,站在大風地里吹病了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香蘭臉上木木的,連假笑都擠不出,心裡又怕又驚,喉嚨里竄出一股子苦意,卻硬生生讓她壓了下去。林錦樓還是找來了。她已被他正房娘子害得那樣慘,打得面目前非,差點進了虎穴狼窩毀了一生,好容易撥雲見日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他又尋來做什麼?

    瞧著吉祥和雙喜殷勤的模樣和話里話外的意思,她早就明白了,心也一路沉了下去。縱然她如今成了宋家的丫鬟,可林錦樓是個土匪性子,宋柯又遠在京城,倘若林錦樓真用了手段,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

    雙喜還要再說,吉祥又扯了他一把,暗暗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閉了嘴。香蘭仿佛幽魂似的,慢慢挪到門口,深深吸了口氣,伸手將屋門推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暖氣,可香蘭只覺比刺骨寒風還要割人。

    雙喜見香蘭進了屋,皺著眉揣著手道:「我說哥哥,那妞兒不會高興糊塗了罷?」

    吉祥白了雙喜一眼:「什麼眼神兒,沒瞧見那是嚇的,香蘭怕咱們家爺。我瞧這個行市,她好似不大樂意大爺登門過來。」

    雙喜道:「她是怕大奶奶罷?如今大奶奶讓大爺收拾了,病得起不來炕,她再回去就沒什麼可怕了。」

    吉祥小聲道:「哪有這樣簡單呢?她是讓宋大爺買去的,瞧她身上穿著打扮……嘖嘖,哪是尋常使喚人的模樣,興許這兩人早就……」

    雙喜一吐舌頭:「怪道那天我跟大爺說香蘭是讓宋家買去的,大爺黑了半日的臉。若是大爺丟開手,或是宋家那小子有眼色還則罷了,要不可有得熱鬧。」

    哥倆兒對看一眼,搖了搖頭,都把袖子揣了,站在門口不言語了。

    卻說香蘭推門進屋,只見林錦樓正坐在廳里的上座,仍穿著鴉青色的披風,頭上的帽子已經除了,見她進來眯了眯眼,那英俊的臉便掛上了笑,讓他的眉眼都生彩起來。

    香蘭不敢看,連忙垂下了頭。

    陳萬全側著身子坐在右下的椅上,不敢全坐,屁股只有一小半挨在椅上,挺直了背,身子向前傾著,臉上因不知該怎麼討好,故而笑容都有些扭曲。薛氏小心翼翼的奉上一盤果子糕餅,也是一臉誠惶誠恐。

    香蘭暗道:「爹娘已是這個模樣,我再不強該怎麼辦?我偏不信他敢強搶民女,若是迫我,我便豁出去拼了。」深吸口氣,鎮定了幾分,盈盈道了個萬福道:「請林家大爺的千秋金安。」

    林錦樓愈發笑開了:「瞧瞧,這才剛從林家出來便生分了,原先一直說『請大爺的安』,如今卻加上『林家』,不知如今叫誰大爺呢?」

    陳萬全點頭哈腰的賠笑道:「方才跟大爺說了,香蘭是讓宋家的爺買了去,如今在跟前當差伺候著。」

    林錦樓仿佛頭一次聽說似的,點了點頭,喃喃道:「哦,原來是宋家……」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隨口問道:「可有茶?」

    薛氏連忙道:「有的有的,這會子水燒開了,我這就沏一壺去,就是家裡沒什麼像樣的,大爺湊合著用罷。」手腳麻利的沏了一杯茶來,又悄悄推了香蘭一把道:「還不快端過去。」

    香蘭端了托盤,低著頭走過去,將茗碗放在桌上。林錦樓伸手端茶,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手指在香蘭手背上划過,香蘭仿佛被馬蜂蟄了一口,忙將手縮了回來。

    林錦樓一皺眉,隨即眉頭又立刻舒展開,隨意問道:「老陳,如今你做什麼呢?」

    陳萬全曲著膝蓋,屁股已離了椅子,恭敬道:「如今在一家當鋪當個坐堂掌柜,養家餬口罷了。今年收了幾個值錢的物件,發了筆小財,這才置辦了院子。」

    林錦樓點了點頭,口中一長一短的問陳萬全日常之事。偶爾也問一問香蘭,月例多少,做些什麼活兒云云。陳萬全雖是個口沒遮攔的,可見著林錦樓嚇得要命,哪還敢胡亂吹噓,倒也答得合情合理。香蘭一直揪著心,低頭站在陳萬全身邊。

    只聽林錦樓道:「爺去打仗剿匪,回來便知道你讓大奶奶打了一頓,轉手給賣了,派人四處打聽也沒個消息,後來聽說你宋家給買了去。爹娘也脫了籍,還買了產業。爺今兒個辦事從這兒路過便進來瞧一眼罷了。」

    陳家上下又是一陣誠惶誠恐。

    林錦樓站起來道:「成了,年三十爺不多呆,走了。」站起身便往外走。

    陳家三人連忙出來送。林錦樓交代了吉祥幾句便上了馬,雙喜連忙去牽韁繩。香蘭站在院門口見林錦樓騎著馬走了,方才鬆了一口氣。剛要關上門,不想吉祥復又跑回來低聲道:「大爺說了,讓姑娘隨小的來,到屋後去,有話要問你。」

    香蘭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見吉祥在門口杵著不動,只得出來將門掩上,跟著吉祥往院子後頭去。拐了個彎,果見林錦樓靠著牆站著,雙喜牽著馬在不遠處,背對著他們。吉祥低聲道:「姑娘,大爺就在那兒呢,快去罷。」說完也背過了身。

    香蘭無法,低著頭蹭了過去,走了幾步便不肯動了,定定的站在那裡。耳邊忽傳來沙沙的腳步聲,香蘭暗暗打了個寒噤,眼前已出現一雙皂青朝靴,林錦樓在她頭頂上道:「別光低著頭,抬起來讓爺好生瞧瞧,方才在屋裡光顧著說話,竟沒仔細看看你的模樣兒。」說著伸出了手,掐著香蘭的小下巴將臉兒抬了起來。

    香蘭的睫毛顫了顫,向上一瞧,只見林錦樓似笑非笑的瞧著她,一段日子未見,他倒無甚變化,唯一雙眼睛愈發銳利冷靜,十足的霸氣。香蘭忙垂下眼帘,掙了掙,別開臉將林錦樓的手撥到一旁,幹著聲音道:「林大爺,我還得家去,如此怕是不妥。」

    林錦樓鬆了手,香蘭立刻將頭又埋了下去,只聽他嗤笑道:「不妥?怎麼不妥?爺的小香蘭,你莫不是忘了,爺臨走時候說過,等回來就好好的抬舉你。你若真忘了也不打緊,明兒個爺就去宋家要人,難不成宋奕飛那小子還敢不放人?」

    香蘭小臉兒一白,抬起頭道:「我實在不配得大爺青眼,況又已經離開了林家,大爺待我的恩情我永遠銘記,只是……只是我不願作妾。」

    林錦樓仍是笑模笑樣的:「哦?不願作妾?不願做爺的妾,願意做宋家那小子的妾?」

    「不,不是。」

    林錦樓臉上一沉,冷笑一聲道:「行啊你,剛從林家走就長能耐了,宋家那小子給你什麼好兒?難不成許諾你當正頭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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