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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錦樓冷笑,接著道:「二是趙氏暴斃,林家自會操持喪事,可棺材不得進祖墳。」
這便是要趙月嬋的命了,她倏然瞪大雙眼,尖叫道:「不行!不行!」眼淚滾滾而下,央告她父親道:「爹爹千萬別答應!」
趙學德臉色難看,瞅瞅林錦樓,暗道:「這等逆女若是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成全了趙家的名聲,也讓林錦樓消了氣。」可瞧了一眼縮在床上的趙月嬋,心裡又捨不得,究竟是至親骨肉,自小疼愛長大的,怎下得了狠心讓女兒去送死?
趙剛也從旁勸道:「爹爹,此事萬萬不妥,妹妹縱然有錯,也不該沒了性命。」
趙學德仍在踟躕,便聽林錦樓道:「三是我與趙氏和離,只是她貪墨林家公中的銀子,所以陪嫁的田產不能帶走,其餘自便。」
趙學德咂了咂嘴。因為林家乃江南望族,潑天富貴,故而當初嫁女時,趙學德為了講排場,忍著肉痛置辦了大批陪嫁,頗有些農莊田產,心裡猶豫,又想有轉圜餘地,便堆著笑道:「賢婿何必如此著急,眼下擒拿反賊是要緊,待捉到人,給你記第一大功,家務事再議也不遲。」
林錦樓往椅上一坐,翹著二郎腿,冷笑道:「我已是看在兩家交好的份上給趙家留臉,此事不給了結,我便立刻搬兵撤退,寫了休書送上府去,倒也不怕滿城風雨,人人知道我成了王八。我豁出去臉皮不要,也要將此事撕虜乾淨。」
趙學德急得團團轉,趙剛將趙學德扯到寮房另一側的茶水室,低聲道:「不如就依最後一則罷。林錦樓油鹽不進,惹惱了他指不定有什麼後手。妹妹犯了這等大錯,林家是萬萬不會再要她了,和離還能保全顏面,留下田莊堵林家的嘴,好歹兩家還留一線,日後有機會再攀親。」
見趙學德仍在猶豫,便補上一句道:「爹爹,你外頭養那個小婦兒,她生的女兒如今也快十五了……」說著使了個眼色,對林錦樓努了努嘴。
趙學德茅塞頓開,他養了個外室,生了一對兒女,女兒趙月娥倒是美人樣貌,如今打扮起來,雖不及趙月嬋夭矯,卻也極其標緻,壓了聲音道:「她的出身差了些。」
趙剛冷笑道:「爹爹還打算正經結兒女親家?我的意思是把她給林錦樓做妾,圓圓人家的臉面,好好攀上的高枝兒別回頭成了冤家。」
趙學德若有所思。
這廂林錦樓悠然的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轉了轉脖子。先前揪出jian夫yín婦的惱意已逐漸淡去,要擺脫趙月嬋的快意卻從心裡涌了上來。
趙月嬋擁著被,咬著牙哽咽道:「你好狠的心……縱然我犯了錯事,你竟要我的命!」
林錦樓雙眼如同兩道冷電看著趙月嬋,恨聲道:「我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每當想起我娶了你這樣的婦人,我便悔得無以復加。自娶了你進門,家中添了多少不幸,早先我打算娶太太遠房親戚的女兒芙蓉作妾,是你悄悄引了人將她jian殺了!」
趙月嬋猛地瞪大眼睛,瞬間變了臉色,心「怦怦」直跳,一動都不敢動。
林錦樓笑得有些猙獰:「你以為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把我當傻子耍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芙蓉死得那樣慘,我怎能不去探個虛實究竟。自此之後我見著你便覺著噁心,連碰都不想碰一下,看見你,我便想起芙蓉死時的模樣。」
趙月嬋揪緊了手中的被----原先新婚之後,林錦樓發覺她並非完璧,待她雖然冷淡,可偶爾還有些夫妻親近,可不知從何時起,林錦樓眼風都不掃她一眼,任憑她如何打扮用手段,林錦樓對她總是滿臉厭惡,原來竟然是因為芙蓉那個賤人!
林錦樓譏誚道:「後來哪個丫頭我多看一眼,多說一句,你都非打即罵,發賣出去,你拿家裡的銀子放債,逼死了青嵐,一屍兩命,如今還給我扣了頂綠油油的帽子,一樁樁一件件我是銘記在心,萬萬不敢忘懷……我說,到底是你心狠還是我心狠?林大奶奶,我與你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趙月嬋恨聲道:「即便我婚前有過不貞,可之後是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的。是你!新婚便收用了三個丫鬟落我臉面,之後便是冷鼻子冷眼,看我沒一處合意的地方,再等你納了青梅竹馬的表妹,府里可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如今林家儼然要休了她,趙月嬋乾脆豁了出去,披頭散髮擁著被坐在床上,兩眼閃著怨毒,竟有幾分可怖的味道:「你碰都不碰我一根指頭,卻花天酒地左擁右抱,勾欄里的粉頭,外頭置的小妾,府里的丫頭,新娶的姨娘,哪一樣停了手了?憑什麼我就該在府裡頭白白受著,我只是悔我自個兒沒多給你幾頂綠帽戴,我出去偷人是你的報應!你的報應!」
林錦樓怒得太陽穴都鼓了起來,深深吸一口氣,硬將滿腔的怒壓下來,冷冷道:「過了今日,只怕你再想給我戴都不能了,不如趁現在便演上一場活春宮給爺看看,也解解你的恨!」說著大步上前,一把提溜起郝卿便往床上扔去。
郝卿嚇得大叫道:「大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趙月嬋也止不住尖叫起來罵道:「浪驢公,有本事你便殺了我!殺了我!」
趙氏父子急忙從茶水室出來,一疊聲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了?」見床上亂成一團,又看看林錦樓陰沉的臉色,趙學德還欲再問,趙剛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趙學德便閉了嘴。
趙剛道:「方才提議我們答應了,和離罷。」
趙月嬋哭喊道:「我不和離!憑什麼對我這般!」趙學德劈頭蓋臉一記耳光,罵道:「孽障,還不閉嘴!」
趙月嬋一頭扎到床上哭去了。她好不甘心!當日她嫁到林家,多少姊妹眷屬好友羨慕。林家乃有名的望族世家,又有大把銀兩,至少繁盛五十年不敗,更勿論林錦樓少年得志,英武不凡,不是那等靠著祖蔭的廢物。即便林錦樓不喜歡她,她也已打定主意一輩子賴也要賴在林家,可遭冷遇又生出種種不甘,一步步竟到這般田地,林錦樓可倒好,日後還能再娶個嬌妻進門,她已嫁過一次,不知日後要有多少風言風語,往後的日子又該如何呢?
趙月嬋心中千恨萬怨,暗道:「林錦樓,你給我記住,我日後必要把這仇報了!」
第110章 撞破(三)
林錦樓從寮房裡找出筆墨紙硯,寫了一紙放妻書交由趙學德,趙剛搓著手問道:「雖是和離,可名聲到底有礙,你看……」
林錦樓淡淡道:「我們口中不會蹦出趙家一個『不』字,隨你們去說,只有一節,不可辱沒林家的名聲。」
趙學德鬆了口氣,林錦樓這麼說等若瞞下了趙月嬋偷情之事,看了郝卿一眼,又問:「這人該如何處置?」
林錦樓笑得一臉譏誚:「由趙家處置罷。」說完頭也不會的走了出去。
趙學德被林錦樓臉上的笑刺得心口發疼,狠狠瞪了趙月嬋一眼道:「還不趕緊把衣服穿上!」臉色陰毒,朝郝卿看了過來。郝卿渾身哆嗦,顫聲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趙剛上來拿了團衣物把郝卿的嘴堵了個嚴實,湊到趙學德耳邊低聲道:「待會兒拿個口袋把人裝了,再捆上石頭,往江里一扔,保准神不知鬼不覺。」
趙學德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道:「手底下乾淨利索些。」
趙剛領命,當下便尋了個口袋把郝卿裝了,暫且不提。
卻說林錦樓走了出去,將心腹親兵胡來招到跟前,低聲道:「人到哪兒了?」
胡來壓低聲音道:「方才傳了消息過來,這會兒人已經出了江蘇,就要到安徽了。」
林錦樓點了點頭,長長出了口氣。當日趙學德找林錦樓相商抓捕太子之事,林錦樓只當他是玩笑,可細細查下去卻大吃一驚,原來太子確在這金陵城中,落髮為僧做了個和尚托著缽雲遊四方。林錦樓年幼時曾進宮見過太子,記得他右眉之上有一點血紅的痣,如今一見正是半分不差。當下便陷入進退兩難之境,八王爺已坐穩帝位,羽翼漸豐,太子只怕很難東山再起,押寶在太子身上只怕不妥。可太子曾厚待過林家,做人不可忘恩負義,正所謂「遜王有恩,今上難違」了。
林錦樓到底是殺伐決斷之人,見太子在紙上寫了「江山依舊,到老皆空」八個字,便知太子已無起事之心,即以金銀財帛相贈,命心腹打點行囊送太子一行人出城,至關外安家落戶。
轉回頭他便謀劃來開,前些日子他早出晚歸,故意不住在家中,派人暗暗盯著,查出趙月嬋在外做下多少醜事。他本打算捉jian在床,一刀結果了乾淨,可這般做了難免不顧大局,傷了林趙兩家和氣。如今有了這一樁由頭,林錦樓便乾脆做個局引趙氏父子來,當面撕虜乾淨,過後讓林昭祥再給趙月嬋的祖父趙晉去信表白,僅得罪趙學德這一支,日後與趙家其他幾房還有舊情可敘。
方才他滿心厭惡的狗皮膏藥終於甩脫,林錦樓只覺渾身暢快,看什麼都順眼,裝模似樣的命手下人搜查甘露寺。
香蘭在風地里站了多時,只覺手腳都凍木了,見林錦樓忽從屋中出來,開始大肆搜查,心中驚異道:「莫非林錦樓不是來捉jian的,這寺里真有什麼反賊?」可遙遙望去,又見林錦樓滿臉愜意,不似要抓反賊那等如臨大敵之態,心中又狐疑。生怕他瞧見自己,悄悄的隱到一叢梅樹後面去了。
當下有個濃眉大眼,穿著體面的兵差走了過來,問道:「你是何人?在此處做什麼?」
香蘭忙道了個萬福,說:「小女子是來廟裡燒香的香客,本是在客堂吃茶,見寮房院子裡幾枝梅花開得好便過來看看,只是忽然官老爺們來了,又守著門不讓出,便只得留在此處了。」
問話的正是胡來,他上下一打量,見眼前的女子穿著碧青的緞子出毛斗篷,說話斯文有禮,雖頭上戴著兜帽遮著半張臉瞧不見長相,卻能見得是富貴人家出身的,說不準是哪個小姐,便揮揮手道:「出去罷,這地方是和尚住的,小娘子家家的日後少來。」
香蘭求之不得,又福了一福便要走。只聽背後有人道:「留步!」
香蘭身上一僵,這正是林錦樓的聲音!
香蘭哪敢「留步」,反倒加緊了步子,卻見眼前一暗,林錦樓已快走兩步擋在了她的跟前,因他身形高大,便將香蘭遮在陰影里。
香蘭駭了一跳,兩條腿都軟了,身上微微打顫,死死的低著頭。只見面前出現一隻手,上頭拿了條蘭花宮絛,上頭拴了個五色如意香囊,林錦樓懶洋洋問道:「這可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