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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陳萬全瞪了薛氏一眼道「胡說什麼!他再出息能有宋大爺出息?宋大爺是相中咱們家香蘭了,你少說些有的沒的。」
薛氏又嘆一口氣道:「宋大爺出息了是不假,可能娶咱們香蘭當正頭娘子麼?倒不如和小夏相公省心。」
陳萬全嗤笑道:「小夏相公當了舉人又怎樣?家裡窮得跟什麼似的,香蘭要嫁過去就是遭罪。宋大爺可是官宦之後,家底子殷實著呢。何況是宋家救了香蘭,還放咱們脫籍,如今我還在宋府領著差事,咱們一家子都得感恩戴德!」
薛氏便不再言語了。
一時無事。香蘭在家住了兩日便回了宋府,又過兩個月接到宋柯厚厚一疊書信,說他已到京城,一切安好勿念,寫了些沿途趣事和風土人情,又囑咐她保重身體云云,香蘭將信看了幾遍,小心收好。
已是寒冬臘月,天氣寒冷。香蘭探頭往窗外一望,只見天色陰沉,似是要下雪了,冷風便從窗子鑽了進來,她連忙「啪」一下將窗子牢牢鎖了起來。
林府的朱紅的大門「啪」地一聲緩緩打開----林錦樓歸家了!
林錦樓穿了一襲毛皮大氅從門口走了進來,小廝們早已飛奔去報信,口中大喊著:「大爺回來了!大爺回來了!」
三日前,林家接到聖旨,林錦樓剿匪有功,提正四品指揮僉事,授明威將軍,另有御賜白馬一匹,黃金百兩。這一則消息令林家上下震動,老太爺林昭祥登時命擺香案,請聖旨開祠堂祭祖,遠近大小官員聞風而動,紛紛上門道賀,一時林家門庭若市,族中的長輩也紛紛打發人來賀喜。
眾人原以為林錦樓要再過一年半載方能歸家,萬沒想到今日忽然回來,不由驚訝,全府都忙碌起來。
林錦樓不慌不忙,將馬鞭交給吉祥便往裡走。吉祥乖覺,問道:「大爺可要先回知春館梳洗,換身衣裳再見長輩麼?」
林錦樓淡淡道:「不必。」徑直去給林老太爺、林老太太磕頭問安。林昭祥對長孫向來滿意,這孩子雖說桀驁不馴,在外頭荒唐了些,可心裡頭卻樣樣有數,才半年便掙了個四品將軍回來,再過幾年,林家動用些人脈,便可去兵部任個兩三品的高官了。
林老太太臉上一派慈愛,心疼大孫子一身風塵僕僕,暗自琢磨著大孫子愛妾死了,身邊兒沒個知疼著熱的人,自己身邊又兩個丫頭不錯,模樣俏不說,還知情達意的,回頭她做主送到孫子房裡頭去,倒要看看趙氏敢不敢說個「不」字。拉著林錦樓的手問長問短,說著說著便又抹了一把眼淚兒。
此時門口傳來腳步聲,林長政和秦氏來了。林老太太紅著眼眶笑道:「都是爹娘惦記,瞧瞧,等不及兒子登門去請安,自己就到了。」
林錦樓立刻給爹娘磕頭。林長政見兒子愈發雄威沉穩。不由欣慰。秦氏卻看林錦樓眉宇間的風霜,心裡發酸,淚便涌了上來,她一哭,勾得林老太太也流淚一場,眾人勸了許久方才好了。
敘舊一回,林昭祥將林長政、林錦樓父子喚到裡屋,林錦樓攙著他在搖椅上坐下,又親手奉上水煙。林昭祥「咕咚咕咚」抽了兩口,問道:「仗打完了?這麼快就回來,當中莫非有什麼隱情?」
林錦樓冷笑道:「有什麼隱情?軍隊廢弛,一群酒囊飯袋,到了戰場上不尿褲子才算見了鬼了,軍中全是老弱病殘,幾乎沒什麼可用的人,軍餉也都是空的。我只好用自家人馬乾了幾仗。匪徒雖兇猛,卻還沒成大氣候,可倒有那賣國求榮的漢jian勾結倭寇,從水旱兩路夾擊。我命人當眾殺了五十個,剝了皮吊在桅杆和城門上示眾,方才算震懾住了。那些魍魎精魅眼見匪患要平息了,紛紛跳了出來,鼓動聖上派自己人過來搶功,又怕我翻臉,這才升官發財堵我的嘴罷了。」
林長政道:「可你這樣私自回家也不妥,到底要進京面聖才是。」
林錦樓道:「皇上哪有功夫見我?朝里的人也不樂意讓我回去,我往那兒一戳,他們還怎麼把功勞往自個兒臉上貼?我已奏報聖上,說戰時傷情復發,先回家休養,再進京面見聖上。」
林昭祥手指點了點搖椅扶手道:「樓兒倒是有分寸,眼下京中局勢正亂,連閹黨之間都萌生不和,不如再觀察些時日。」又對林長政道:「你也是,眼見孝期要滿了,回頭給你謀個外放,先離開京城是非之地,躲兩年再說……咳咳……多少大家望族都覆滅了,唯有咱們家沉沉浮浮不倒,靠得便是趨利避害罷了。」
林長政父子點頭受教。
林昭祥嘆口氣對林錦樓道:「你二叔雖也在軍里,可自家人清楚得緊,他是個庸庸碌碌之人,偏還有野心,倘若他求到你,你萬不可幫他行事。」
林錦樓點頭應下。
第104章 回家(二)
待出了屋,早有個老嬤嬤在外候著,將林錦樓引到拙守園。秦氏正坐在榻上,手裡捧著手爐,幼子林錦園在一旁炕桌上描紅。見林錦樓進來,林錦園立刻丟了筆,下榻撲過去喊道:「大哥哥!」
林錦樓把林錦園舉了舉,放下來摸摸他的頭,笑道:「又長高了。」
林錦園咯咯直笑,他方才六歲,生得虎頭虎腦,粉嘟嘟的一張臉兒,大眼睛又圓又亮,抱著林錦樓的腿,一疊聲問道:「打仗有沒有趣兒?母親說哥哥上戰場要用大刀的,我也要一把!還有,還有哥哥帶我去騎馬罷,我要去騎大馬!」
林錦樓點頭笑道:「好好好,回頭帶你去。」在椅上坐下來。林錦園扭著小屁股立刻往他身上爬。
秦氏道:「園哥兒別鬧,我有事同你大哥哥說。」
林錦園裝聽不見,胖胖的小胳膊環著林錦樓的脖子,小腳丫一搖一晃的。秦氏只得命奶娘和丫鬟們抱林錦園走,林錦園死活不依,賴著不肯動,林錦樓拍了拍林錦園,口中道:「不走便不走,讓他呆在這兒罷。」點了點林錦園的小鼻尖。
秦氏便揮手讓眾人退了,看了看林錦樓的臉色,小心翼翼道:「你去打仗,怕你分心,有些事還不曾告訴你……」
林錦樓一邊逗弄著弟弟,一邊淡淡道:「我知道,青嵐死了,肚裡的孩子一屍兩命。」
秦氏訝道:「你知曉了?」長吁短嘆道,「罷了,也是青嵐沒福,回頭你去給她上炷香,真是可憐見的。」
林錦樓低頭「嗯」了一聲。
屋裡一時靜下來。
秦氏輕咳一聲道:「我娘家遠房親戚里有個女孩兒,今年十七歲了,生了一副好模樣,性子也溫柔,等過了年我領來你瞧瞧,若是中意便納進來,身邊也好有個伺候的人。」
林錦樓抬頭看了秦氏一眼,捏著林錦園的小臉蛋兒道:「再說罷。」頓了頓道:「我要抬舉我房裡的畫眉。」
「畫眉?」秦氏蹙了眉頭。畫眉家裡著了大火,之後便杳無蹤跡了,林家未曾找見人,畫眉家裡也不曾上門來鬧,此事便放了下來。
「嗯,畫眉。她哥哥把她送到我那兒去了,兒子在外辛勞,全賴她一人照料。」
秦氏眉頭擰得更緊:「她私自去找你,也沒稟告家裡一聲,這還得了?」
林錦樓道:「此事我已罰過了,日後她必然不敢了。」拍拍林錦園的小屁股,把他放到地上,林錦園立刻邁著小腿兒跑出去找奶娘了。
秦氏見林錦樓護著便不再說,只問些打仗的事,身上可否受傷等。林錦樓一一答了,又問了家裡的情形,秦氏道:「家中一切都安好,沒出什麼事,就是亭哥兒這次科考沒能中舉,旁人尚可,你二叔雖不曾說什麼,可我瞧著臉色不是太高興。」
林錦樓道:「舉人哪是這麼容易的,你也能考上,他也能考上,豈不是不值錢了?老三才多大,日後再考就是了。頂不濟考不上了捐個官兒做,家裡又不是掏不起銀子。」
秦氏道:「你二叔要的是那個臉面,宋家那小子考了個解元,亭哥兒名落孫山,這兩相對比有些扎眼了。他一直想在老爺子跟前要個好兒,可老爺子偏生看不上他,如今亭哥兒未考中,你又升了官,二房恐怕心裡彆扭著,你說話要小心著些。」
林錦樓冷笑道:「但凡二叔少往外頭鬼混,少點鑽營,多花心思在正經事上,也不至於到如今的境地了。」
秦氏嘆口氣,她與二房太太王氏妯娌間交好,王氏同她哭訴過幾回,她也只能從旁勸解一番罷了。母子倆又說了些旁的,林錦樓告辭出來,往知春館去了。
趙月嬋狠狠將一口惡氣咽下,臉上不帶出一絲不悅出來,垂著眼帘看著喜鵲在地上擺了軟墊,畫眉低眉順眼的給她磕頭。
畫眉頭戴明晃晃的金鳳含珠釵,穿著滾邊猩紅緞面雲珠襖褂,脖子上帶著手指寬的赤金瓔珞圈,手上戴著的金鑲玉的戒指,比趙月嬋手上的那個還好還大,臉上脂光粉艷,襯得整個兒人愈發嬌麗,又帶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派出來,若是同趙月嬋站在一處,一時還真認不出哪個才是林家真正的大奶奶。
趙月嬋手裡絞緊了帕子。
畫眉禮畢,站了起來,對趙月嬋道:「奴當日家中失火,正巧大爺打發人來接,便隨著去了,蒙大爺垂憐,抬了姨娘,日後還請奶奶多多教我。」措辭謙遜,可話里卻無一絲恭敬之意,反帶了挑釁之意。
迎霜怒得瞪圓了眼。趙月嬋將要把指甲在手心裡折斷了,臉上仍淡淡道:「那倒是辛苦你了,大爺也是,若是想接個人過去伺候,也不告訴我一聲,累得家裡找你許久,還只當你死了。」
畫眉巧笑道:「托大奶奶的洪福,奴倒是命大得緊。哥哥還立了些軍功,又升了一級,也是個好事了。」
趙月嬋只裝沒聽見,道:「如今你回來,又受了大爺的抬舉,房子我已命人下去收拾,回頭再給你添個伶俐些的丫頭過去伺候。」
畫眉立即道:「不必勞煩大奶奶,大爺回來時已說了,讓把東廂讓給我住,我也不挑剔,先前伺候嵐姨娘的丫頭留下來伺候我便是了。」
趙月嬋冷笑道:「嵐姨娘是有了身子,太太才特特撥了三個丫頭過去,尋常姨娘身邊兒不過只跟一個伺候的,再給你添個小丫頭子已是不合規矩了,若想按嵐姨娘的份兒,便肚皮爭點氣罷。」
畫眉眉頭一挑,也不爭辯,臉上仍掛了笑道:「原來如此,那是我輕狂了,奶奶可別怪我。」
趙月嬋將茗碗端起來,陰陽怪氣道:「我哪敢怪你,偌大的林家你都不放在眼裡呢,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招呼都不打一聲,比老爺太太的譜兒還大,我怪了你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