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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哭得直挺挺厥了過去,眾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郭媽媽呻吟一聲醒過來,一轉頭看見屍首又哭了個昏天黑地。

    這廂宋姨媽得了消息,忙忙的扶了宋檀釵的手來,一見郭媽媽抱屍痛哭的慘象,眼淚登時滾出來,宋柯忙上前道:「死相太不堪,母親還是請回罷,此事我自會料理。」

    宋姨媽抖著身子,拿著佛珠的手指著宋柯,流淚道:「這,這就是你攪的事……如今鬧出人命,你可滿意了?芳絲這可憐見的伶俐孩子……」話說不出,捂著臉哭起來。

    宋柯使了個眼色,宋檀釵便輕言哄勸,將宋姨媽扶走了。

    香蘭默默嘆一口氣,暗道這宋家真是無妄之災,哪是趕芳絲走,這又是送銀子,又是送首飾料子的,分明是送一尊大神,沒想到臨了還添了這一樁噁心。她對芳絲極憐憫惋惜,卻又可憐她愚蠢----芳絲雖然為奴,在宋家卻沒吃過什麼苦,過得比尋常小姐還體面,日後主人家寬仁送了銀子放出去,再找個可靠的人成家立業,日後有的是和美日子,如今卻這般輕而易舉的喪了命,讓她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真箇兒太過悽慘了。

    想上前幫忙,又恐郭媽媽心裡膈應她,便悄悄拉了宋柯的袖子,道:「芳絲到底跟別的丫鬟不同,既是在府里死的,若不操持這一層白事,難免讓人戳脊梁骨說不寬仁,大爺可有什麼章程?」

    宋柯揉了揉眉心,道:「就按尋常的辦罷,縱然母親看中她,她一個丫頭,也不好逾越規矩,事後再多給郭媽媽銀子罷了。」

    香蘭一心為宋柯分憂,想了想道:「大爺還是讀書要緊,書院的事不能耽誤。」

    宋柯苦笑道:「我要不管,家裡誰能擔起事?太太不用指望,我妹妹是個閨閣小姐,也不好張羅白事。」

    香蘭道:「你要信得過,我便幫你理一理。」

    宋柯遲疑道:「你能行?」

    香蘭笑道:「怎麼不行?若是辦不好,我再向你討主意罷。」

    宋柯見香蘭笑顏如玉,原本煩躁的心便靜了下來,暗道:「眼下宅子裡也缺個能料理的人,讓她去辦罷,實在不成有我收拾就是。」點頭應了,又從帳上支了一百兩銀子,暫且不提。

    香蘭便操持起來,將后座的一排房子挑出一間做了靈堂,從庫里找了白布,里外裝扮,另打發人去買香蠟紙錢等各色物什、棺木等物。

    宋柯中午回來時,一切都已齊備。他往靈堂里轉了一遭,給芳絲上了一炷香,只見郭媽媽目光呆滯坐在靈堂里,任人擺布,仿佛已痴了過去。

    宋柯回到屋中,香蘭正一筆筆對帳,見他來了,便道:「連同棺木,一共化了四十兩銀子,這是細目,你悄悄看。」

    宋柯打眼一瞧,心下滿意。香蘭又道:「只是芳絲是在主屋死的,到底讓人膈應,大爺從帳上支了一百兩,餘下的錢不如換個房梁,另請了和尚來念經超拔,一來解解心寬,二來也算告慰芳絲在天之靈。」

    宋柯也因芳絲死在他母親房裡心中不自在,聞言道:「就依你說的辦。」去拉香蘭的手,道:「這一遭多虧了你,省了我的事。」

    香蘭臉色微紅,將手抽回來。宋柯由此更看重香蘭,覺著她伶俐可敬,暫且不提。

    當下,因天熱緣故,三日便起經發喪,寄靈於靜月庵,喪事辦得倒也豐富。宋姨媽免不了又跟著哭了一場,事畢又想將郭媽媽留下來。

    宋柯皺了眉道:「芳絲死在這兒,娘要留郭媽媽,讓她天天觸景生情豈不傷心?不如送她去京城裡老宅,宋家自會給她養老送終。」

    宋姨媽一聽有理,嘆了口氣便答應了。

    卻說郭媽媽心裡還盼著宋姨媽能將她留下來,誰想一直待到喪事完結了,宋姨媽還沒動靜。她忍不住跟人哭訴:「我一個老婆子孤苦無依的,不知道日後能上哪兒去……我也是真心離不開太太。」

    只是她如今住在後罩房,跟宋姨媽難見一面,且如今在宋姨媽身邊伺候的是卷華,得了宋檀釵的令,將口封得死死的,又告誡小丫頭子,故而郭媽媽哭訴的話一星半點也沒傳過來。

    芳絲下葬已畢,宋柯又催著郭媽媽上路,她也不好在留,趁著宋柯不在的功夫,去給宋姨媽磕頭。

    進到內院,只見香蘭穿著桃紅粉白二色鳳尾衣裙,鮮亮得仿佛花兒上的露珠,顧盼生輝,正同卷華說著什麼,兩人捂著嘴吃吃笑了一回。

    郭媽媽紅了眼,心中暗恨:「若不是這小妖精來,我女兒何至於好端端的就沒了性命!如今她活得自在滋潤,可憐我女兒死得這樣慘……」將滿腔的怨毒都遷怒到香蘭身上。

    香蘭餘光已瞥見郭媽媽進來,見她仿佛這幾日便憔悴了十歲,已是滿頭花白的頭髮,心中憐憫,卻見她目光怨恨,不由驚愕,想了想卻又明白了,搖了搖頭,暗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不是她沒教好,芳絲何至於到這一步。聽小丫頭們說,芳絲那一晚哭到半夜,她娘對她又打又罵,興許芳絲之死也有她娘打罵的因果。她如今恨上我,倒不可不防。」

    一拽卷華,使了個眼色,卷華扭頭瞧見郭媽媽正邁上台階往屋裡進,忙喚道:「媽媽可是要見太太?太太正誦經,容我通稟一聲。」忙忙的提了裙子進去了。

    郭媽媽故意放亮嗓門道:「老奴將要回京,這廂來給太太磕頭了。」

    宋姨媽在屋裡聽見,忙道:「快讓她進來!」

    主僕兩人一見面,自然是淚如雨下,相對垂泣。郭媽媽拭著眼淚道:「都怨我,本是來跟太太磕頭謝恩,來了卻招太太哭一回。」說著顫巍巍在地上磕個頭,啞著嗓子道:「老奴心中縱然多捨不得太太,如今也要去了,保不齊日後就沒有再見的日子,太太可要珍重自個兒……老奴……老奴真是……」說著哽咽。

    宋姨媽卻先撐不住了,嗚嗚哭了起來。

    香蘭站在門外窗戶向里偷看,心中暗道:「這郭媽媽真真兒是個能人,簡直就是掐住了太太死穴,又會哭又會說,若是三言兩語勸得太太心軟可就糟了。」皺著眉想一回,輕手輕腳的走了。

    第96章 陷害

    香蘭走到後門,見馬車已備好,掀開帘子一瞧,只見車廂里裝了一隻紅漆樟木箱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親自登上馬車,解開捆著箱子的繩兒便要開蓋兒。慌得守門的婆子道:「姑娘這是要幹什麼?」

    香蘭道:「甭攔著我,這是大爺的令,我自有我的道理。」將那箱子蓋打開,只見上一層不過是些粗布衣裳,便一層一層的往下翻,果見裡頭藏了玉膽瓶等名貴玩器,抖開一件棉襖,從裡頭掉出個布包,拉開一瞧,儘是金銀玉的首飾,鳳凰朝陽釵、赤金瓔珞圈,顯見是主子們才能戴得起的玩意兒。

    香蘭微微冷笑,把綠豆喚過來道:「快去把大小姐喊來,說後頭出了了不得的事。」綠豆機靈,撒腿就去了。

    過不久宋檀釵果然扶著珺兮的手來了,一眾小廝長隨連忙迴避,香蘭指著從郭媽媽箱子裡翻出來的東西道:「姑娘快瞧瞧,這是她藏好預備帶出去的。」

    珺兮吐了吐舌頭道:「我的乖乖,居然有這麼多!」

    宋檀釵氣得渾身亂顫,咬著牙道:「豈有此理,這樣的刁奴,活該亂棍打死了再丟出去!如今她人在何處?」

    香蘭道:「在太太屋裡磕頭呢。」

    宋檀釵轉身便要去。珺兮道:「姑娘別急,先讓人把搜出來的東西搬回去罷。」

    宋檀釵想了想道:「若是有些東西是母親賞她的,咱們若是都拿走……」

    香蘭冷笑道:「姑娘放心,那最見不得人的,只怕她都隨身帶在身上呢,方才我瞧見她去給太太磕頭,胸前腰後鼓鼓囊囊,夏天的衣裳怎會有如此臃腫的?」

    宋檀釵一聽,柳眉又豎起來。香蘭與她小聲說了一回,宋檀釵連連點頭。

    且說主屋裡,郭媽媽淚流滿面道:「老奴原指望能陪著太太日後好歹一處,誰想出了這檔子事兒,我那不省心的小畜生給太太添了堵,老奴真是萬死也難見太太……」說著連連磕頭不止。

    宋姨媽連忙起身扶了郭媽媽胳膊道:「快起來,快起來,地上涼,起來再說話。」

    卷華也上去攙扶,郭媽媽站了起來,宋姨媽讓她坐,她死活不肯,最後側著身子坐在宋姨媽腳下的小杌子上。宋姨媽看著郭媽媽佝僂的身子和花白的頭髮不由心酸,暗道:「原先那麼健朗愛笑的人兒,如今到了這步田地,死了女兒不說,跟我也生分了……」口中說道:「你也看開些罷,大哥兒說了,宋家一定會給你養老送終,趕明兒你看哪個丫頭小廝好,讓他們認你做乾娘,當閨女兒子一樣孝順你一輩子。」

    郭媽媽搖了搖頭,眼淚嘩嘩淌下來,宋姨媽也跟著掉了兩滴淚。郭媽媽用手背抹抹眼睛,對宋姨媽道:「老奴其實心裡一直藏著件事,猶豫著要不要講,可如今就要走了,便只好豁出去說一說,太太若是不信,便罷了,若是信,就留個心眼兒罷。」

    宋姨媽道:「何事?」

    郭媽媽朝她遞了個眼色,宋姨媽會意,對卷華道:「你先去,告訴廚房中午給大姐兒添個湯。」

    待卷華去了,郭媽媽便道:「老奴一直覺著那香蘭不像個安分的,自從來到咱們家,家裡給貼銀子治病不說,還把大哥兒的魂兒勾了去。我聽罩房裡幾個老姐姐議論,說大爺給香蘭的爹娘都放了籍,原先她家不過個小門戶,可這些日子就跟發了財似的,出手闊綽起來,頓頓吃飯有肉不說,還添置了新家具,聽說還四下打探,要買房子呢!守門的婆子說香蘭從後門回家回得勤,我覺著她是想方設法的從宋家搬銀子往家去!太太你想想看,若非如此,她家怎的這麼快便有錢了呢?」

    宋姨媽心裡有三分信,但仍遲疑道:「大哥兒過得簡樸,房裡能有幾個錢?大錢都在帳上,我雖不管,但也知道一分一厘都要記著。她一個丫頭,還能往帳上動銀子?若說平日裡吃穿闊綽了,許是那丫頭偷拿了點銀子,可買房子抄起來這樣大的手筆,倒未必了罷。」

    郭媽媽急道「太太就是太仁善!也不想想,大哥兒房裡雖沒什麼銀子,可還有幾樣兒貴重的物件,什麼白玉尊,獅子鼎,都是老爺留下來的,若是讓那丫頭偷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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