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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不多時宋柯歸家,卷華便告辭了。宋柯雖打了傘,可外頭雨下得太大,仍是濕了一半衣衫,進淨房沐浴完畢,屋裡方才把飯擺了上來。
宋柯狼吞虎咽吃得香甜,撤去飯,重新擺上瓜果熱茶。宋柯便說了些今日的見聞和新鮮事,又道:「今兒個聽俢弘說,林錦樓剿匪有功,雖匪患還未除,卻平定了兩個城池,朝廷的嘉獎令這幾日便頒下來,皇上龍顏大悅,他只怕要升授將軍了。」
提起林錦樓,香蘭便心有餘悸,道:「不過是剿匪,怎就能升大官兒了?」
宋柯搖搖頭道:「這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別因他內宅裡頭一團亂,為人風流好色便小瞧了他,他治下有方,用兵老道,是熟讀《孫子兵法》的。否則縱有他爺娘老子的蔭蔽,也不至於年紀輕輕便搏出這樣一番前程出來。」
香蘭心道林錦樓豈止是風流好色,且脾氣暴戾,唯我獨尊,一身的貪嗔痴慢疑。雖說林錦樓救過她一回,她卻一直將林錦樓當成閻王,如今聽宋柯稱讚,心裡便有些異樣,便道:「他這樣能打能殺,娶得老婆也是跟夜叉似的兇悍,這一對倒是般配極了。」
宋柯撐不住笑了出來,說:「趙月嬋的名聲官場上的人都知道,趙家聲勢又旺,搞得有人想給林錦樓送美妾嬌婢都不敢,生怕弄巧成拙了。」
香蘭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也是前世的業障,否則怎麼就他二人到了一塊兒呢。」
宋柯也笑道:「我覺著你我也是前世有緣,否則這輩子怎就一見如故呢?」說著去看香蘭,暗暗去牽她的手。
香蘭紅了臉,啐了一口道:「呸!不要臉。」起身便躲到次間去了。
宋柯只是笑。一夜無話。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宿,餘下幾日仍然細雨綿延,宋檀釵宴請之事便往後推遲了幾日。到了第五天清晨,天空放了晴,巳時正,宋家大門口緩緩來了兩輛馬車,原是林家姑娘並顯國公之女鄭靜嫻到了。
門口湧出兩個婆子,拿了布將門口掩了,小姐們方才一一下車,扶了小丫頭的手往裡頭走,郭媽媽親自在門口迎接,口中時不時叮囑道:「姑娘們看腳下,昨兒個剛下過雨,地上滑。」
一眾人走到垂花門。香蘭悄悄躲在抄手遊廊的柱子後頭向外張望,只見走在最前頭的是林東綾和她的丫頭南歌,後面跟著林東繡和她的丫鬟寒枝,鄭靜嫻帶著丫頭背著手走在最後。
宋檀釵站在垂花門處相迎,見人來了忙下了台階,上前親親熱熱的往內宅里讓,林東綾道:「二姐姐染了風寒,今日便不能再來了。」
宋檀釵口中道:「我家倒是有幾丸藥,治風寒再好不過,回頭綾姐姐幫忙捎過去罷。」
待小姐們都走了進去,香蘭方才回了房,心中暗道:「聽林府里下人們嚼舌頭根子,說林家未嫁的三個小姐都對宋柯有意,如今林東綺就要訂親,索性為了避嫌,連宋家都不來了。還有林東綾和林東繡,兩人今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來還存了旁的心思。」
不出香蘭所料,這二人正是藏了心思,知道芳絲是在宋姨媽跟前得臉的,便悄悄打發心腹丫鬟去跟她打聽。小姐們自在房中高談闊論,互相取樂,南歌、寒枝並鄭靜嫻的丫鬟悅兒自去找芳絲說話。
南歌便問道:「你們家姑娘怎麼不在林家住了呢?還有宋大爺,也總不往府裡頭去了。」
寒枝道:「莫非是因為學業太忙?可也要注意保重身子。」
芳絲心裡正憋著火氣,便冷笑道:「倒也不是為了學業,是他房裡新來個天仙,迷了大爺的眼,讓大爺拔不動腿了。」
南歌與寒枝面面相覷,齊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第91章 衝突(一)
芳絲抱著胸道:「還不是那個叫香蘭的……」說到一半方想起宋柯叮囑過香蘭來宋家的事不可對旁人提起,便硬生生閉了嘴端了托盤出去了。寒枝和南歌跟在後面追問,芳絲卻怎麼都不肯開口了。
南歌便進了屋,在林東綾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林東綾握著扇子挑起眉毛道:「哦?竟有這種事?」見鄭靜嫻正在同宋檀釵說笑,便起身悄悄退出去。
林東繡見林東綾出去了,便道了一聲:「我去解手。」也跟了出去。
正巧芳絲端了個托盤從抄手遊廊上走過來,林東綾便上前攔住,問道:「你方才跟南歌說表哥屋裡添了丫頭,這是怎麼回事?」
芳絲心道不好,可瞧林東綾擰著眉瞪著眼,轉念又想:「誰不知道林家三小姐有個霸道性子,她對大爺有意,我陪著太太去林家,她總纏著我問大爺這個那個的,若借她的手整治香蘭,倒也能出我心裡一口惡氣。」將宋柯叮囑她的話丟到爪哇國去了,嘆了一口氣,把托盤放到遊廊的欄杆上,做了一副憂愁的模樣道:「綾姑娘不問這個倒好,問了倒勾起我百般愁腸來。我們大爺前幾個月買來一個丫頭,來時病弱弱的,臉上全是傷,足在榻上躺了一個月才好。這一好不要緊,也不知有什麼狐媚手段,把大爺迷得暈頭轉向,親戚家不愛走動了,書也不愛讀了,連給太太晨昏定省也像敷衍了事似的,一回家便往書房鑽,跟那丫頭天天裹在一處。我們當下人的不好多嘴,只好在旁邊細細勸幾句,誰想大爺說遲早要抬舉那丫頭,我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可眼看著大爺對個丫頭言聽計從,我們心裡也跟著著急。」
她一邊說一邊去看林東綾的臉色,見她一張臉先是氣得發紅,後又發白,心中暗暗稱快。林東繡站了過來,甩了甩帕子道:「那你還不趕緊告訴你們太太,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雖說是個丫頭也沒什麼,可表哥是要考功名的人,好好的爺們別給挑唆壞了。」
芳絲一拍手道:「哎喲我的四姑娘,怪道都說大家閨秀就是有見識,誰說不是呢!我們也正擔心這個……旁的不說,這麼個嬌滴滴的俊俏小妞兒,被打得渾身是傷給賣出來,還能因為什麼?」說著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說句誅心的話,我覺著她是勾引男主人被女主人發覺,這才毒打一頓發賣的,可憐我們大爺是個厚道實心的人,竟把別人丟了的糙當成寶貝一樣捧回來供著,沒白的讓我們擔心……」說著假裝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們老爺去得早,太太就大爺一個指望,若是出個什麼差池……」
林東繡握了芳絲的手道:「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忠心的。」看林東綾面帶慍怒之色,心說:「三姐是嫡出,她要執意要嫁宋表哥,家裡再答應了,我便無一絲半毫勝算。如今倒是個機會,即便我嫁不成這姻緣,也不能讓你稱心如意。」想起林東綾素來是個魯莽性子,便道:「這丫頭膽子可真大,不知長個什麼模樣,竟讓宋哥哥迷了眼,姨媽跟表姐都是老實的,自然不管,可如此放任下去,便養虎為患。唉,說句無心的話,這丫頭已經得了表哥寵愛,若是再趕在大奶奶進門前頭就生了兒子,將來正房太太進門可就難嘍……」
林東綾的臉黑如鍋底,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竟能興成這樣,姨媽、妹妹軟弱,可有林家在後頭給他們撐腰,要是表哥走了歧途,我便回去找長輩管教!」一把拉了芳絲道,「如今那小賤人在哪兒呢?」
芳絲心裡痛快,臉上卻做了倉皇之色道:「三姑娘別惹是非罷,是大爺房裡的事,您一個姑娘家怎麼好插手管?」
林東綾心想:「表哥房裡的事跟我有莫大關係,今日若不管一管,放任那小狐媚子做大,將來我嫁了表哥豈有安生日子過?今天便要大顯神威,先震她一震,斂斂她的性子,日後再慢慢收拾她!」口中道:「你休得再言,我今日是管教個不聽話的丫頭,與旁的毫無干係。」
林東繡道:「三姐,算了罷,人家的家務事,咱們總不好管。別說表哥是把那丫頭收房,即便是娶了當正房奶奶,姨媽不吭聲,咱們又能說些什麼。」卻在心裡頭偷笑:「三姐果然是個炮仗性子,沾火就著,這事鬧得越大越好,如今表哥正心疼那丫頭呢,她要是欺負了人家,到時候枕頭風一吹,表哥再瞧得上她才怪!」
一番話愈發把林東綾的火氣激了起來,咬牙道:「還想當宋家的大奶奶,呸!真是異想天開!今兒誰都甭攔我,我偏要去瞧瞧,你們一個個都擋著,莫非那丫頭生了三頭六臂不成?」拉了芳絲道:「你跟我說,那丫頭如今在哪裡?」
芳絲做出吞吞吐吐模樣道:「在……她一直住在前頭大爺的書房……今日有席面,應在後頭的廚房裡頭幫廚。」指著托盤道:「這點心便是她做的。」
林東綾想了想,拿了一塊點心便走,芳絲急忙抱住林東綾的腰,說:「我的好主子,好姑娘,快別去了罷!」
林東綾哪裡聽得進去,掙開芳絲,提了裙子便到廚房一瞧,香蘭卻沒在。原來因是林家小姐來,香蘭打定主意不到前頭去,只在後頭幫伙做飯,早早做了兩道點心一道菜,她便繞回書房,把門緊緊一鎖,就算老天裂個窟窿都不露面。
玥兮、珺兮都到前頭伺候去了,只剩了香蘭一個人在,想著今天中午宋柯要回家用飯,她便提早燒了一壺熱水,把從廚房捎回來的幾樣清慡小菜放到陰涼處。又打了盆清水,將抹布浸濕,開始擦拭書架和多寶閣。
正忙著,忽聽門「怦」一聲被踢開,林東綾一陣風似的便沖了進來。
香蘭吃了一嚇,回頭看去,只見林東綾面色漲得通紅,手裡舉著一塊糕,直衝到她跟前。
香蘭見她氣勢洶洶便知不好,還未緩過神,林東綾已把手裡那塊糕狠狠砸到香蘭臉上,罵道:「你發了昏了!竟做這樣下三濫的糕點糊弄主子,這糕里有髒東西,莫非你想毒死我不成?」
香蘭低頭一瞧,只見地上滾的那塊正是自己早晨做的蓮花松子糕。她再抬頭往外一瞧,只見林東繡並南歌、寒枝、悅兒都站在門口。茜紗窗外,芳絲隱隱露了半個臉在偷看,面上隱有得意之色。
香蘭心道:「這糕是我細心做的,斷不會有什麼髒東西,定是林東綾聽了芳絲挑唆,隨意找茬來尋我的晦氣了。可如今我再不是林家的丫頭,還想似原先那般對我呼來喝去,她們倒是打錯了算盤。」將手裡的抹布丟到桌上,掏出帕子抹了抹臉,忽臉色一沉,厲聲道:「姑娘這是做什麼?大呼小叫的衝進來興師問罪,好似旁人不知道林家小姐從內宅奔到前院兒似的。這書房是什麼地方?如今大爺便睡在這裡,且不論這糕餅如何,我先問問姑娘,如此從前院奔到二門,又一頭扎進男人的臥房裡,姑娘的規矩上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