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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見夏芸不自在,不由抿著嘴笑了笑。如今陳氏夫婦住的房子並非院子,而是二層的小樓,香蘭便轉身提了裙子上樓。薛氏再讓,夏芸方才進了屋。薛氏笑道:「我閨女,今天回家來看看。」忙不迭去倒茶,道:「你陳叔吃了兩杯酒,剛睡了,我去叫他。」

    夏芸早就聽說陳家有個仙女兒似的女兒,如今見了才知傳言不虛,正恍惚著,聽薛氏這樣說,連忙攔住道:「嬸子不用忙,我就是來送東西的。」說著遞過一個布包,道:「這裡頭是我寫的兩幅字,還有替人抄的書,勞煩陳叔交給買家。」

    薛氏接過來,又從抽屜里摸出一串錢,交給夏芸道:「這是上回的錢,一共五十文。」又殷殷叮囑道:「小夏相公萬萬別同人提起見過我女兒的事。」

    夏芸揣到懷裡道:「自然。」又連連道謝。薛氏仍要留客,夏芸則客氣了幾句,拱手告辭了。薛氏將門關好,拿了夏芸的布包上了樓。見香蘭正在樓上收拾,便在香蘭身邊坐下來,嘆了口道:「方才瞧見了?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小夏相公,原先跟咱們家住對門夏二嫂的侄子,雖家裡頭平淡些,可奈何他書讀得好,還是個有志氣的,去年考秀才,只差一丁點兒,今年指定能考中。夏二嫂同我說,想給你們說媒呢,誰知道後來你又讓林家給賣了……」

    薛氏一個人絮絮叨叨了半晌,見香蘭仍在收拾櫃櫥,一副漫不經心模樣,不由有些火氣,捅了捅香蘭的胳膊,皺著眉頭道:「我同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小夏相公的品貌都是上等的,如今我跟你爹脫籍,跟他們也是門當戶對,說起來你爹要去當坐堂掌柜,賺的銀子比夏家還多呢……沒瞧見小夏相公寫字抄書貼補家裡麼,知道你爹在古玩店裡整天迎來送往那些個文人墨客,便巴巴的寫了字求上來,替人寫字抄書的,倒是也能賺上幾十文,人人都誇他寫字好,是個大才子……只是宋大爺相中了你……唉。」去戳香蘭的頭,「你呀你呀,可讓我操碎了心。」

    香蘭揉著腦門心想她娘不過是瞎操心,對夏芸也不放在心上,將屋子收拾了,又同薛氏說笑了一回,方才回宋家去了。

    且說夏芸,揣著心事默默回家,拿了本書來看,卻翻來翻去靜不下心。再想起香蘭的模樣,便愈發坐立難安了。原先他二嫂曾與他提過陳萬全家的女兒,他一來心心念念著考取功名將來蟒袍加身,榮歸故里;二來他與陳萬全打交道,臉面上雖然恭敬,可心裡卻瞧不上他市儈粗俗,想著這樣的人能養出什麼好女兒,便不放心上;三來,他眼光高,等閒人家的一律瞧不上,非要娶個才貌兼備的閨秀,故而婚事便拖了下來。

    可如今對香蘭驚鴻一瞥,卻讓他留了心,暗地裡比較,單憑顏色,見過的女子當中竟沒有及得上的,不由動了心。見夏二嫂站在院子裡晾衣服,便去向他二嫂套話,夏二嫂道:「你問陳家的香蘭?她真是個美人,還帶著股靈氣勁兒,識文斷字,最難得的還會畫畫兒,聽她爹說,一張畫能賣一兩銀子呢,雖說老陳頭是個愛吹牛的,可我遠近打聽了一回,他這話倒也不錯,雖不是張張都能賣高價,可最少也是五錢銀子,你若娶了她,等於娶來個財神奶奶。只不過聽說性子烈,原先敢拿菜刀跟人家比劃,這進了林家也不安生,這不讓大奶奶給趕出來了,嘖嘖,這樣的顏色,爺們不動心才怪。」

    夏芸一驚:「她被林家的男主人看上了?」

    夏二嫂往左右瞧瞧,壓低聲音對夏芸道:「可不是,聽說是讓林家大爺看上了,都打算出了曾老太太的孝就抬舉,後來外省作亂,林家大爺帶兵出去剿匪,這才給了大奶奶可乘之機,把人悄悄給打發了,如今賣到哪兒還不知道。林大奶奶兇惡是出了名的,香蘭這下得不了好兒。你沒瞧見,連她爹娘都讓宋家給收了去……唉,就算香蘭還在府里,這個親也不敢再結了,被林大爺看上的丫頭,誰知道還是不是黃花閨女……」

    夏二嫂猶自說個不住,夏芸卻呆愣愣了站了半晌,心裡頭只覺著發堵,失魂落魄的往屋裡走,身背後夏二嫂還喊著:「小叔子,今兒晚上吃什麼?廚房裡單給你留了一碗肉菜。」見夏芸不理她,口中嘟嘟囔囔道:「如今家裡頭上下拿他當祖宗供著,難不成真能考個狀元回來?嘁,我可是盼著他能高中,日後跟著沾光,就怕老夏家墳頭上沒冒那個青煙!」

    夏芸如何煩惱暫且不提,卻說香蘭回了宋府,做了回針線,又親自下廚做了兩個宋柯愛吃的菜,放在蒸籠里溫著。見珺兮拿了塊料子橫豎比劃,便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珺兮道:「想給大爺做雙鞋,夏天穿靴子太熱,不如做雙千層底的鞋舒服涼快。大爺腳上那雙已經舊了,穿出去不大體面。」

    香蘭便笑道:「那正好,你去量尺寸,我去畫個花樣子,回頭繡在鞋上,也能討個好彩頭。」

    珺兮笑道:「那正好,我瞧見你給大爺做的文具套子裡,上頭的花樣又精奇又好看,平平整整的,針法也細密,比繡娘做的還好呢,回頭得教教我。」

    玥兮從裡屋出來道:「還有你畫的那些花樣子也好看,都是外頭見不著的,回頭你畫上一摞,我存起來。」

    珺兮拍著手笑道:「我姐姐是想嫁人了,留著香蘭的花樣子等著繡嫁妝呢!」

    玥兮紅了臉,「呸」了一聲道:「胡說八道,看我擰爛你的嘴。」說著便欺身上去,珺兮連連告饒。

    香蘭笑著支起炕桌,將筆墨紙硯擺好。玥兮的老子娘已經進來討了恩典,玥兮過了年便要出門子,是個江南布商的兒子,家裡有些田產,珺兮悄悄偷看過,回來說人長得精幹,是個難得的姻緣了。這幾日珺兮總打趣玥兮,姊妹倆免不了鬧一場。

    香蘭心底里卻羨慕她二人無憂無慮,忽聽門帘子響,香蘭抬頭一瞧,見芳絲走進來,手裡拿著一條褲兒,見屋裡正笑鬧,便微微繃了臉道:「快停手,快停手,鬧成這樣像什麼話?」又去看香蘭:「你也不管管,要是大爺回來看見這樣鬧騰成什麼體統。」

    香蘭笑道:「芳絲姐姐『一鳥入林百鳥壓音』,我不大懂管人,要跟芳絲姐姐多學學。」

    芳絲冷笑道:「你不是說自己是大宅門裡出來的,難道就沒學過怎麼管小丫頭?」

    香蘭仍笑道:「沒學過,所以方才不是說要跟芳絲姐姐學麼。」

    芳絲只覺一拳打在棉花上,卻什麼都說不出。香蘭笑模笑樣的,讓她再挑刺便顯得刻薄了,心裡不由憋著火氣。

    珺兮嘟著嘴從榻上下來,小聲道:「大爺都不管,她倒管起來了。」玥兮扯了珺兮一把,口中笑道:「芳絲姐姐快坐,我去給你沏碗茶。」扯著珺兮便進了裡屋,壓低聲音訓道:「芳絲在太太跟前得臉,她什麼心思你不知道?快少說兩句,別和她對上。」說完去倒茶。

    這廂芳絲坐下來,看了看炕桌道:「你們做什麼呢?」

    香蘭道:「給大爺做雙鞋,我正打算描個花樣子,在上頭繡個活計。」

    芳絲忙道:「哎喲,幸虧我問了一句,否則你可就惹禍了。你不知道,大爺最不愛在衣服上繡花繡朵兒的,說那些都娘里娘氣,他就愛那些素淨的。」說著挑起眼朝香蘭看去,臉上掛著假笑道:「就算想討好爺們,也得先摸清了爺們的喜好,你說是不是?」

    香蘭心裡雪亮,也假笑著點頭道:「話是不錯,可也總比摸清了爺們喜好卻也不討不上好的強。」

    芳絲臉色微變。

    香蘭拿起毛筆蘸了蘸墨,若無其事道:「況且,我也不是討好爺們,我是宋大爺的丫頭,伺候主子本是應當應分的,更別提只是往鞋上繡個花樣子,我不過是盡我的本分。不比有些不安分的,一門心思琢磨要爬主人床,卻對外標榜自己如何忠心,別人如何下作,說來說去那點心思人盡皆知,又來唬誰呢?」

    芳絲一拍桌子站起來,抖著嘴唇道:「你,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香蘭仍然笑笑著,把毛筆放下來,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道:「芳絲姐姐怎麼生氣了?我方才說原先宅門裡的有些不安分的丫頭呢。」

    芳絲一張臉漲得通紅,想發作說香蘭指桑罵槐,可若是這般說了等若認了香蘭方才說的就是她,一時上不了下不去的僵在那裡。

    香蘭暗想道:「原先在林家,不過是熬日子等著放籍,所以事事容忍裝聾作啞罷了。如今既尋著了蕭杭,我也謀劃著名要與他再續前緣,他身邊想作妖的便一律不能留。芳絲既已瞧了我不順眼,我也不必一味退避,先讓她知道厲害。正好得罪了她也瞧瞧宋柯是何作態,他要是對這丫頭憐香惜玉的,我自去還他救我們一家出林府的恩情,卻絕不能與之廝守了。」

    第88章 荷燈

    珺兮、玥兮偷偷從簾fèng里往外看,二人對個眼神,心中暗道:「沒瞧出來,香蘭整日裡不言不語,笑嘻嘻的,竟然是個厲害角色。」

    芳絲本想甩手就走,卻實在氣不過,冷笑道:「既然把臉面撕開,我也不再藏著掖著,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香蘭挑起眉道:「哦?我打了什麼主意?姐姐說了我聽聽。」

    芳絲嗤笑一聲:「不就想讓大爺抬舉麼?否則你巴巴的往前湊什麼。」

    香蘭微微笑道:「姐姐別以為自己是懷這個心思,別人就一定和你一樣。」她慢慢運筆,在紙上勾勒出一朵祥雲,吹了吹,漫不經心道:「芳絲姐姐其實大可不必記恨我,若大爺對你有這個意,就算嫦娥下凡也擋不住他收你入房;若他對你沒那個意,只怕硬塞也不中用。」

    這句話戳在芳絲的軟肋上,她不知是羞是怒,一跺腳掀了帘子便走了。

    香蘭緩緩出了一口氣。

    前世她一直是主子,鎮日同達官貴人,貴婦小姐一處,學的都是涵養端莊,包容大度,寬仁待下;後來家門不幸,學會了凌厲潑辣,進了林家之後,奈何身如浮萍,沒個靠山,每每忍耐度日而已。而如今到了宋家,宋柯便是她的靠山。府里的人她自然尊重相待,不去主動招惹,但欺負狠了,她自有回敬的手段。

    一時無事。

    晚上宋柯回來先去給宋姨媽請安,回來用了晚飯。聽說香蘭特地為他炒了兩個菜,心裡便歡喜了一回,拉了香蘭一把道:「去換身出門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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