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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笑了笑,精緻的眉眼變得彎彎的:「我去了誰看屋子呢?冷茶冷水的,難道讓你喚外頭的婆子進來伺候?」
這一笑讓宋柯的心也「怦怦」跳了起來,只覺著那笑容又熟悉又好看,把他心裡的琴弦撩撥開來,便呆了過去。
香蘭見宋柯愣愣的瞧著她,臉也紅了上來,心裡雖羞澀卻也暗自警醒,裝作沒事人似的岔開話頭道:「大爺是先沐浴還是先用飯?」
宋柯也覺察自己失態,低頭咳嗽一聲,仿佛沒聽見香蘭的話:「你沒去挑料子,我這裡剛剛有兩匹,你覺著合適便留下。」說著撩開帘子,喊廊下當差的小麼兒道:「綠豆,把那兩匹料子拿來。」
不多時綠豆果然抱著兩匹料子,一個是天青色的細布,另一個是妃色的繭綢,都是上等貨,柔軟細密,卻不覺奢華。
香蘭摸了又摸,宋柯看著她微微垂下的睫毛,心裡頭好像有支輕柔的羽毛刷著,見她頭上戴著的翠花鈿歪了,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把那花重新插好,香蘭忙抬起頭,兩人目光一撞,此時便聽見門帘子響動,芳絲抱著匹牙色的尺頭走了進來,見他二人這番形容登時沉了臉色,涼涼道:「喲,這事鬧的,我可是來得不巧了。」
芳絲宋姨媽身邊得臉的大丫鬟,其母郭氏是宋姨媽的心腹,後嫁了個體面的管事。後來宋父去世,他們孤兒寡母風雨飄搖,郭媽媽始終忠心耿耿不離左右,女兒芳絲也進府來侍奉主人,宋姨媽便格外高看一眼。
這芳絲生得高挑白淨,杏眼薄唇,雖不是絕美卻也有幾分人才,又是個言辭伶俐的,宋姨媽便掛了心,探過郭媽媽的意思,知道芳絲願意在宋柯身邊伺候左右,便許了芳絲給宋柯做小。誰知宋柯卻拒絕,反倒嗔怪宋姨媽多事。
宋姨媽將這兒子看做眼珠子,更是後半輩子的指望,不敢違背他的意思,芳絲知道後大哭了一場,整整三天都沒見人。可事後瞧著,她見天往宋柯這兒送東西,又愛找珺兮、玥兮說笑,反而愈發的殷勤了。先前她見著香蘭病倒在床,面目全非,還感嘆幾句這女孩兒可憐。可隨著香蘭一日日健旺,臉上的傷也好了乾淨,芳絲便愈發對香蘭不愛搭理起來。
宋柯暗惱芳絲來得不是時候,面無表情的把手從香蘭的頭髮上放下,轉過身道:「你來做什麼?」
芳絲心裡委屈,忍著酸道:「太太說這個顏色好,問問大爺的意思,若是喜歡我便給大爺做個大氅。」眼睛悄悄往宋柯臉上溜去。
宋柯淡淡笑道:「我不是說過了,今年不再添衣裳了,讓母親和妹妹選。再說夏天這麼熱,穿哪門子的大氅。」
芳絲忙道:「不做大氅,做個散腿的褲兒也好。」
宋柯見芳絲紅了眼眶,便放柔了聲音道:「你做太太房裡的針線都忙不過來,又何必再給你添差事,我的衣裳有人做,你好好伺候太太就是了。」
芳絲急忙搖頭:「就是做條褲子,不礙什麼事。」唯恐宋柯不同意似的,往前走了幾步,看著香蘭假笑了下,「珺兮、玥兮的針線都糙,香蘭妹妹剛來,身子又不大好,更不能太操勞了,我想來想去,大爺房裡的針線還是讓我做罷。」
宋柯想道:「芳絲是母親身邊最得臉的丫頭,總不能明擺著駁母親的臉面,不過是條褲兒,她愛做就去做罷。」只得無奈的點了點頭。
芳絲跟得了珍寶一般,一張臉兒上全都笑開了,喜滋滋道:「我兩三天就能做得了。」眼巴巴的瞧著宋柯。
宋柯微笑著點點頭,起身去淨房洗澡,留下芳絲和香蘭在屋裡大眼瞪小眼。
芳絲將香蘭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神色倨傲:「還沒問過你,你當初被大爺買進府的時候是個病秧子,這是怎麼回事?」
香蘭看了芳絲一眼,將桌上的燈點燃,淡淡道:「這是太太讓你問我的,還是你要問我的?」
芳絲沒料到香蘭這樣說,頓時愣住了。
第84章 挑唆
香蘭自顧自的從頭上拔下一根簪,挑了挑燈芯,慢悠悠說:「若是太太讓問的,下回說話前頭要加上『太太讓我問你』這幾個字;若不是太太讓問的,還請你再說話時客氣些,我雖不才,一直是個伺候人的,可原先也曾在宅門裡呆過些日子。你這麼對我說話倒沒什麼,若是對外人也是這個口氣,只怕別人笑話咱們宋家的丫鬟沒有規矩。」這一番話說得清淡,卻也極不客氣。
芳絲的臉立刻漲得通紅,冷笑道:「你倒是好大的譜兒,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說我沒規矩,我是太太身邊的,你的意思是太太不會調教人了?」
香蘭笑道:「我可不敢,我粗粗笨笨莽莽撞撞,要是方才說了什麼惹惱了姐姐,我給姐姐賠個不是,姐姐是太太身邊的,自然胸襟跟別人也不一樣,斷不會跟我一般見識罷?」
芳絲本打算在香蘭跟前擺威風的,沒想到被將了一軍,兩番話將前後路都堵死了,正不上不下的時候,忽聽門口有說話嬉鬧的聲音,知是珺兮、玥兮回來了,便瞪了香蘭一眼,一摔帘子走了。
她跑到薔薇架後頭,氣得狠狠跺腳。
她就知道那個香蘭一臉的狐媚模樣,一準兒是個勾搭人的,今兒個果然讓她撞見了!做衣裳的料子本來應該是主子先挑,大爺竟給她單獨留下兩匹,還去摸她的頭髮!若不是她進來,是不是就該摸臉親嘴兒了?呸呸呸!不要臉!大爺是瞎了眼,專門喜歡這樣看著嬌嬌弱弱的小狐狸精,這麼些年都沒瞧出她的好。先前屋裡有個紅袖,因是從小伺候的情分,她倒也心服口服;可紅袖沒了,論資歷容貌身段伶俐忠心,哪樣比一比也該是她,就連太太都喜歡她,憑什麼她就不行?
芳絲抹了一把氣出的眼淚。
她知道她不如香蘭貌美,可除了臉蛋她哪一樣不強出那小蹄子一籌?大爺是被女色纏軟了腿了。這樣下去可不成!
芳絲掏出帕子將臉擦了一把,立刻往宋姨媽那屋去了。進去一瞧,只見料子都已挑完,全都拾掇起來,郭媽媽正命人擺飯,宋姨媽靠在貴妃榻上,手裡捻著一串佛珠,閉著雙目,口中念念有聲。
宋姨媽是個本分婦人,自死了丈夫便心如死灰,吃齋念佛,足不出戶,穿的衣裳也大多是深色,頭上勒著抹額,臉上脂粉不施,縱然她生得秀美端莊,可這樣的打扮將整個人都襯得老了十歲。
郭媽媽見芳絲面帶怒色,舉止輕慢,便瞪了她一眼,朝宋姨媽努了努嘴。芳絲頭腦清明了些,停了腳步,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把懷裡的料子放到一旁,拿起榻邊的芭蕉扇子,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給宋姨媽扇風。
宋姨媽睜開眼,見是芳絲站在身邊,便問道:「大哥兒可喜歡這個顏色?」
芳絲連忙陪笑回道:「喜歡,怎麼能不喜歡呢。大爺還說做大氅太熱,他屋裡也沒個精通針線的丫頭,說我的針線好,讓我給他做條褲兒呢。」
宋姨媽閉著眼笑道:「阿彌陀佛,這孩子,既然巴巴的求了你,你就給他做兩條。」又問,「大哥兒吃了什麼沒有?」
芳絲道:「方才過去的時候房裡還沒擺飯。」
宋姨媽道:「檀丫頭內火旺,晚上吃碗粥也就淨餓了,大哥兒天天勞碌晚上要多吃些,待會子你再給送碗湯過去。」說著便起身。
芳絲連忙攙扶著,宋姨媽笑道:「還沒老到讓人攙的地步。」便坐在了桌邊。
郭媽媽笑道:「讓她攙,這是她應當應分的。」
芳絲立在旁邊布菜,宋姨媽吃了一筷子,忽想起來道:「大哥兒房裡那個新來的丫頭選了料子不曾?可別忘了她。」
芳絲心裡正一肚子不甘委屈,臉上仍陪著笑:「挑好了。」看著郭媽媽的臉色道:「不過有檔子事兒……」
宋姨媽看了芳絲一眼:「有話就說,做什麼吞吞吐吐的。」
芳絲道:「我方才進屋的時候,瞧見大爺特特準備了兩匹料子給那個丫頭,論理這話我不該說,可大爺這事做得也太不像,前頭太太和姑娘還沒挑呢,他怎麼好越過去,直接給那丫鬟留下了?」
宋姨媽一聽,筷子就放下了:「留下什麼料子?」
芳絲道:「是妃色的繭綢和天青色的細布。」
宋姨媽又重新把筷子提起來笑道:「不是什麼名貴的,今兒個送來的料子不都是這樣的貨色?許是大哥兒怕那丫頭剛來,面嫩不好意思挑,便命人給她留下兩匹。年輕的女孩兒不比我們,穿紅戴綠的也好看。」
芳絲忙道:「這個道理我也知道,可方才進去,正瞧見大爺對那個丫頭……」說著眼睛向上看,低聲道,「自從紅袖姐姐走了,大爺房裡確也缺個服侍的人,可如今還有半年就春闈了,我只怕大爺讓人給挑唆壞了心性,迷上旁門左道,荒廢學業。如今家裡這個情況,大爺是太太唯一的指望,我們做下人的服侍一場,也盼著他能金榜題名重振家業,一來告慰老爺的在天之靈;二來寬慰太太的心;三來大姑娘日後嫁人腰杆也硬挺;四來,我們這些人也落個平安。」
這一番話正正不得了,宋姨媽又把筷子翻下來,連忙問道:「我的兒,你方才在屋裡瞧見什麼了?虧得你伶俐,辦事妥帖,要不我還跟蒙在鼓裡頭似的。」
芳絲道:「也沒什麼別的,就是我進去的時候,正瞧見大爺伸手摸那丫頭的頭髮,好像正要給她簪花兒似的。這放在旁人身上本也沒什麼,可大爺一門心思都在功名上頭,就算是先前的紅袖姐姐,大爺也不曾調笑半句,這丫頭才剛來,就……」
宋姨媽愣了愣,那個叫香蘭的丫頭進來磕頭的時候她仔細端詳過,端得是個絕色,通身的氣派嫻雅,真真兒是個一等一的人才。
芳絲見宋姨媽不說話,便又道:「太太可得拿個主意,如今大爺正是要勁兒的時候,放著個夭夭矯矯的丫頭在身邊兒,多讓人不放心呢。何況那丫頭還來歷不明,不知道是從哪兒買回來的,要是進府之前就在什麼地方給教唆壞了,學一身下流手段,咱們爺可是個規矩老實孩子,給壞了根性可就糟了!」
郭媽媽立刻道:「這話倒是,那丫鬟來歷不明,且來的時候還一身傷,誰知道先前犯了什麼事,是不是有打過錯讓主人家趕出來的。關起門來說句不知好歹的話,這樣的顏色,在大宅門裡被趕出來,指不定身上還有沒有清白,又染了什麼風流習氣。世上總有那愛串舌頭的,成天背後編排人家不是,大爺日後做官做宰,要的就是名聲清白,萬不能走錯一點兒,若沒事還好,倘若有人道出一個『壞』字,身後還指不定跟出多少落井下石使絆子的小人,咱們一塊兒著急上火,心焦如焚還在其次,可大爺的聲譽又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