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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畫眉掙扎道:「放開,別淨跟著裹亂!」甩開劉姨娘的手又被喜鵲抱住了腰,喜鵲流淚道:「姑娘,火這麼旺,你可別趕上前送死……那東西再重要,難道有命值錢了?」
畫眉一聽此話便不再掙扎,整個人傻呆呆的站著,仿佛痴了過去。
畫眉心裡跟明鏡似的,這火是衝著她來的。
她以為躲回家便萬事大吉,卻不成想惹惱了趙月嬋,對方便要她的命!畫眉渾身打了個寒顫,她還是小瞧了趙月嬋,可如今已騎虎難下。
眾人鄰居都趕來救火,那火燒到將近天明才熄,整間房幾乎要燒透,幸而夜裡無風,未燒到其他屋舍。畫眉進去小心翻找,終在箱子裡找到那帳簿,已被火燒去了大半,輕輕一碰便有幾頁化成了灰,只留下幾頁未全燒毀的,上頭竟還留著趙月嬋簽字畫押的字跡。
畫眉咬了咬牙,將剩下的小心用布包好,揣在了懷裡,暗想:「不到最後一刻,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我偏不信我翻不過這重山!」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趙月嬋膽大包天,指使錢文澤去放火,又許給了大把銀子。那錢文澤本就是個五毒俱全的流氓,真箇兒將畫眉的家給一把火燒了。他打發幾個地痞前去打聽,回來將消息從二門傳給迎霜道:「屋裡都燒個精光,什麼都沒留下,畫眉跑出來時手上什麼也沒拿。」
趙月嬋聽聞,長長的出一口氣。
迎霜端了一盅剛燉好的雞湯,笑道:「奶奶可得放心了,這些天吃不香睡不著的。」
趙月嬋吃了一勺湯,笑道:「可不是,那東西沒有便是死無對證,可恨畫眉那小蹄子倒是跑得快。」頓了頓又道:「趁這順風順水的時候,明兒個就讓我表哥把人牙子領來,再把那小賤人打發了,便再沒糟心的事兒了。」迎霜連忙應下。
第二日清晨,天還蒙蒙亮,天際仍有星光閃爍。
香蘭縮在牆角里似睡非睡,忽聽門開了,進來兩個婆子,不由分說,堵了香蘭的嘴,捆了雙手便將她架了出去。香蘭著實懼怕,狠命掙扎也不能擺脫,徑直被拉到府後一處偏僻的角門,只見有個身高面白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裡等著,正是錢文澤。
香蘭渾身止不住發抖,錢文澤拿著手裡的摺扇,輕佻的逗起香蘭的下巴,左右端詳一番,口中道:「嘖嘖,可憐見的,這臉兒竟被打得這樣慘。」他本以為這回能見個美貌絕色的丫頭,想帶回去先受用一番,沒想到是個臉上青紫腫脹不堪目睹的女孩兒,且頭髮還亂蓬蓬的,當下沒了興致,招了招手,對不遠處站著的那人道:「孫老七,你來。」
孫老七是怡紅院的龜奴,生得胖圓,留在兩撇小鬍子,一副精明模樣,聽錢文澤召喚他,顛兒顛兒跑過來。
錢文澤同怡紅院的jì女金鳳相好,撒了不少銀子,孫老七知道錢文澤是有靠山有手段的,平日裡也緊著巴結。昨晚上聽說錢文澤要領他到林家買個丫頭,孫老七心裡著實樂意。以前怡紅院裡收過大宅門裡出來的婢女,若不是犯了重錯被發賣,便是勾引男主人被女主人知曉發狠賣掉。他聽錢文澤話里話外的意思,今日這女孩兒便是後者,林家能得男主人青眼的,容色身段定是拔尖的了。
可如今一見著香蘭,孫老七直咧嘴。看眉眼是個漂亮的,可整張臉已不大成形,也不知這腫傷能不能消下去,若不成,買回來也就只能做個下等茶室女,咂了咂嘴道:「這樣兒的……頂多三十兩銀子,這還是看在錢大爺的面上。」
錢文澤哼一聲道:「孫老七,你可真是個嘴油不厚道的,三十兩銀子就想買個大姑娘?只怕還沒長齊的小丫頭都比這個貴。這丫頭不過是傷了臉,原先小模樣俊著呢,等臉上的腫一消,原先你窯子裡的小翠仙只怕都沒那麼俏。」
孫老七心想這位爺真會扯淡,原先這丫鬟什麼模樣莫非你見著過?可心下也有些同意錢文澤的說辭,又仔細打量香蘭的腰腿和手,一咬牙說:「最多四十兩,回去還得給這丫頭治臉,一切花銷都得要銀子不是?」
錢文澤又不滿意,跟孫老七討價還價一番,最後商定了四十六兩銀子,婆子拿出香蘭的身契,孫老七便要掏銀子。
香蘭閉了閉眼,她還是頭一遭被人當成牲口貨物討價還價,只覺眼前發黑,眼睛乾乾的已流不出淚,死咬著牙,暗想道:「若真不幸入了娼門,萬不可尋死,怎樣也要掙一條活路出來!」
此時卻聽有人道:「孫老七,這大清早我出來遛遛,就瞧見你出來相貨了。」
香蘭循聲望去,見個矮瘦的中年人,一臉市儈氣,小眼睛滴溜溜亂轉。這人叫高二寶,跟孫老七倒是同行,是倚翠閣的龜奴,與錢、孫二人俱相熟,幾人打了招呼,高二寶便圍著香蘭轉了一圈兒,道:「這麼個丫頭要多少銀子?我出六十兩。」
錢文澤頓時眼前一亮,本要遞給孫老七的身契便收了回來。
孫老七頓時急了眼,道:「我都已談好了價,你起什麼哄。」
錢文澤笑道:「老孫你別急,自然是價高者得,你出得比五十兩高,我便讓你把人領走。」
孫老七看看香蘭腫破的臉,又瞧瞧手中的錢袋子,想再多出五兩,卻終於搖了搖頭。六十兩買個不知是不是要破相的丫頭,未免太不值,這個價兒去那窮人家裡能買個十五六的雛兒,稍加調教就能接客賺錢了。
錢文澤見孫老七不吭聲了,便笑了笑,把那身契往錢文澤眼前一遞,豪氣道:「高老闆出手高,這丫頭歸你。」
高二寶也不多言,直接掏出一張六十兩的銀票放在錢文澤手裡,拉了香蘭便走。
錢文澤心花怒放,趙月嬋早就說了,無論這丫頭賣了多少,銀子都便宜了他。當下用摺扇一拍孫老七的肩膀道:「走著,昨兒晚上爺沒睡好,去你那兒讓金鳳給爺熱上洗澡水,鋪好暖被窩,爺還得回去睡一覺。」
孫老七忙換上一副笑臉,心說:「大清早的讓我溜斷腿,今兒個非要把你兜里那五十兩賺出來不可!」殷勤道:「那咱們走著,爺你這幾日沒去找金鳳,我們金鳳姑娘可是流了好幾天的淚兒,還給你做了個新荷包……」兩人越走越遠,聲音逐漸不可聞了。
高二寶抓著香蘭站在巷子拐角處,見錢、孫二人走遠了,方才拉著香蘭往另一路走。香蘭只覺頭重腳輕,走路都踉蹌起來,越過一條短巷,只見有輛馬車停在那裡。
高二寶搓著手走到跟前,點頭哈腰道:「爺,您交代的事兒妥了,您看您看……這個……」
馬車的帘子一下撩開,香蘭定睛望去,只見車中赫然出現的竟然是宋柯的臉。
香蘭渾身一顫,兩行淚忽然從眼眶中流出,心仿佛鬆了一塊,卻又有什麼地方被狠狠揪住。這接二連三大喜大悲之下,眼前發昏,腿一軟便暈了過去。
第82章 胡話
香蘭沉沉浮浮間做了一夢,夢裡她還在前世,穿著大紅的嫁衣,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半條街的百姓都轟動了,紛紛探頭出來觀瞧。臨上轎前,她母親握著她的手,灑淚道:「我的兒,你如今這一去不比在家裡,母親只怕你受了委屈……」
她看著母親的臉,死死握著她的手卻說不出話,忽而,那臉仿佛又變成了薛氏。夢境變了變,她瞧見薛氏和陳萬全被趙月嬋一併發賣,耳邊還聽得父母低聲哭泣。她心急如焚,拼命想去救,猛地掙扎,便醒了過來。
入眼是皆是青綠色的幔帳,香蘭動了動,只覺著渾身氣力全無,頭上綁了根布條,仍昏沉沉的,臉上的傷已不似前兩日那般火辣辣的疼。她伸手往臉上摸了摸,蹭到一層藥膏子,掙扎著起身將幔帳拉開,只見床邊的繡墩子上坐著個丫頭,穿著銀紅掐牙小褂,墨綠色的裙兒,正在低頭做針線。
那丫鬟瞧見動靜連忙將手裡的活計放下,上前道:「阿彌陀佛,姑娘可算醒了,這一覺可整整睡了兩天。」手撫上香蘭的額頭,喃喃道,「還有些燙,卻比昨晚上好些。」手腳麻利的端來一碗溫水,用小銀勺子一勺一勺的餵在香蘭口中,用帕子蘸了蘸她嘴角。
香蘭剛想問話,那丫鬟已放下碗,一陣風似的跑了。不多時,宋柯便走進來,坐在她身邊,溫言道:「身上可好些了?大夫來看過,說你外感氣滯,五臟都淤住了,心思過重,又著了涼,這才發出病來,吃幾服藥再好好調養便沒有大礙了。」
見香蘭睜著一雙明眸看著他,低頭咳嗽了一聲,又道:「你臉上是皮肉傷,大夫說幸而打你的人氣力小,否則這張臉就要不得了。」說完看了看香蘭,見她仍是睜著眼睛盯著他,暗想:「女孩兒都在意自己容貌,她本是美人,若是真毀了容顏,只怕心裡頭難受,這病也難好。」便又道:「你臉上搽了兩種藥膏子,一個是上好的金創藥,還有千金堂的生肌膏,這兩日已消了些腫,我瞧著過不了幾日便好了。」
香蘭點了點頭,嘴巴動了動卻覺著臉疼,手指比劃著名在被子上寫了個「謝」字,宋柯看了兩回方才瞧出來,便笑道:「這沒什麼,我原也打算把你要到身邊兒來,不過林錦樓不肯放人。」
香蘭仍看著他,宋柯卻覺著那雙眼裡依稀有了些笑意,他心裡也快活起來,道:「廚房裡有些粥,餓了讓玥兮她們給你熱一碗。」
香蘭搖搖頭,手指又在被上劃,寫了「父母」二字。
宋柯點點頭,心道香蘭已至如此境地還念著父母親人,自己沒瞧錯人,她果然是個孝順淳厚的。便說:「你父母我會一併討來,待會兒就跟俢弘說一聲,讓他替我向林家大太太要人。」
香蘭這才放了心,她滿腔的感激卻說不出口,而此時也已力盡,頭往枕頭上一歪便睡了過去。
宋柯吃一驚,他也略通些醫術,診了脈才知香蘭是累得睡了過去,當下又把丫鬟喚來,叮囑了幾句,方才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香蘭便安頓下來,住在宋柯臥房邊上的廂房裡。宋柯房裡的攏共兩個丫頭,喚做珺兮、玥兮,是親姊妹,看著伶俐清秀,均不是多嘴多舌之輩,照顧香蘭也盡心,會時不時說些宋家的事。
第二天,宋柯特特來跟香蘭說:「你爹娘我已經要來了,你爹如今在家裡的古玩鋪子裡做二掌柜,你娘也隨著去了,只是你身上不好,讓你們相見難免讓父母揪心,等你養好些便讓你回家住幾日。」說著拿出一件嶄新的襖子道,「這是你娘剛做的,讓我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