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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秦氏又道:「其二,是你暗藏了心思想耍手腕。不過是個還沒抬舉的丫頭,若是想送些東西,私底下悄悄的就是了,就值當你派了好幾個人來送東西,大張旗鼓的做給誰看呢?且送也就罷了,卻送得這樣貴重,明晃晃的放到面上給別人瞧,生怕人家不知道樓哥兒看中個丫頭,如今還在曾老太太孝里,若傳出去,你是等著讓人拿捏樓哥兒的短處呢?」
趙月嬋哭著俯在地上道:「媳婦兒萬萬不敢。」
香蘭心中再三稱讚秦氏條理分明,眼界過人,抬起眼皮悄悄向上看,只見嵐姨娘跪在秦氏身邊,因秦氏一番話臉色已好看了許多。
秦氏又嘆道:「還有些話,我不願說太明朗,同是女人,都在內宅里討生活過日子的,你存什麼心,我明白。只是有些該做,有些不該做,你可要拿捏清楚明白了。進了我林家門便是林家人,還是那句話,你是正房奶奶,到底和小老婆不同,又何必處處爭強?你所說所做都該維護林家的臉面,若只一味想著自己,哪還有世家主母的風範氣派?」
秦氏每一句都切中趙月嬋心事,她說不出話,只覺渾身上下被秦氏看個通透,只連連磕頭,哭道:「太太我錯了,你繞過我這一回罷。」
青嵐見趙月嬋吃癟,往日威風凜凜的模樣渾然不見了,心中自然痛快,嘴角都將忍不住勾起,冷不防秦氏猛然回頭,雙眼如電,看著她,一字一頓道:「還有你,你可知錯?」
第70章 整頓(二)
青嵐嚇了一跳,忙低下頭,口中道:「知……知錯了……」
秦氏眉毛微挑:「哦?那你說說,你錯在何處?」
青嵐有些傻眼。是了,她,她有什麼錯,她分明是被欺負擠兌的那個……「你是不是覺著自個兒沒錯,一肚子委屈冤枉呢。」秦氏淡淡的說。青嵐本想點頭,但撞上秦氏威嚴的神色,不由心虛了,慌忙將臉兒垂了,囁嚅道:「我……不敢……」
秦氏緩緩道:「這些天你真是好威風,大著肚子還將詩社的事一肩擔下來,又是設宴,又是作詩,出盡了風頭,連嬋丫頭都退了一she之地,我聽有人背後嚼蛆,說只要姨奶奶的肚子爭氣,生了哥兒,就敢跟大奶奶分庭抗禮了。你……是不是存了這個心?」
這番話直指心窩,青嵐的冷汗便滾了下來,不顧肚子沉重,伏在炕上連連磕頭道:「不敢,不敢,殺死也不敢!」她笨嘴拙舌,加之心虛,口中翻來覆去便只這幾句。
秦氏看了她一眼,便目視前方,說:「你敢也好,你不敢也好,我如今瞧著你一言一行是愈發的沒規矩了。你想要做詩社,我覺著不妥,可也沒攔著你,因為你剛進林家,又沒個依靠指望,若這件事成了,也好讓你在府里立足,不能讓人小瞧了去,這是我默許給你個體面,我只當你是個聰明孩子,該知道我的苦心,也會知道分寸。況你又懷了身子,本就該靜養,可你倒好,上躥下跳,左右張羅,生怕不能顯弄自己,一門心思跟正房奶奶爭鋒。如今大爺要抬舉哪個丫頭,大奶奶還未發話,你竟敢善妒,當眾暈了不說,還當眾甩臉子哭哭啼啼的給誰看呢?青嵐,縱你是良家出身,可到底是個妾,妾該如何做,還需要人教你麼?」
秦氏的話好似一記耳光響亮的抽在青嵐臉上,她哆嗦著身子,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竟忍不住嗚咽出聲。
秦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厲聲道:「我知道你覺著委屈,可路是你自個兒選的,若不安心當個妾,當初就別進林家的門!」話是對青嵐說的,兩眼卻死死盯著香蘭。
香蘭只覺那雙眼睛同林錦樓如出一轍,鋒利如同出了鞘的冷劍,她心裡一寒,忙垂下臉,不肯再抬頭。
趙月嬋哭道:「太太,所有的事都是我錯了,只是……只是青嵐妹妹懷著身子,不能久跪,請太太罰我一人就好……」
秦氏看著趙月嬋梨花帶雨,情真意切的模樣,又去看青嵐萎頓哽咽的模樣,默默嘆息,這趙月嬋真是個猴兒精,可笑青嵐那點小心思卻還要同她叫板。
卻不搭理她,又看向跪在床邊的吳媽媽,說:「吳媽媽,你是老人兒了,樓哥兒又是打小兒吃著你的奶長大的,老太太都要給你兩分體面,我今日卻讓你跪著,你服不服?」
吳媽媽心道秦氏今日是要將大房的歪風邪氣狠狠剎一剎了,明白自己也躲不過,磕了一個頭道:「服氣,老奴本就該罰。姨奶奶如今懷著身子,太太讓我過來伺候,就是對我倚重,姨奶奶要辦詩社,我本該提點阻攔,卻……」
秦氏搖了搖頭:「你錯不在此。吳媽媽,你是辦老了事的人了,卻干出天大的糊塗事,如今曾老太太孝期未過,你怎能攛掇著大爺收房?!萬一鬧出不體面,被人拿捏了把柄,傳揚出去成了笑話,林家的臉面就要丟盡了。」
吳媽媽含著愧,俯首道:「太太教訓得是。」
秦氏見她已認錯,便不再說。
屋中靜靜的,只傳來青嵐低低的哭泣。
秦氏覺著火候差不多了,打了一巴掌,總該給個甜棗兒安撫幾句話,便道:「這些日子我冷眼看著,你們一個個的不成器,妻沒有妻的樣子,妾沒有妾的規矩,直把這房裡攪合得烏煙瘴氣,有句常言道『家和萬事興』,你們這個鬧騰法兒,家裡家外怎麼和睦興隆?」頓了頓對趙月嬋道道:「媳婦兒,你日後需以身作則,管束好內宅里的事,不光要嚴厲施威,也要體恤憐下。這次罰你一個月月例,在祠堂跪半個時辰思過。」
趙月嬋心中暗恨,卻如同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口中道:「太太慈悲,我領罰。」
秦氏微微側過身,伸出手在青嵐肩膀上拍了拍,說:「別哭了,剛剛才請大夫看過,若再哭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只要你恪守本分,好好養身子,伺候大爺和大奶奶,日後誰敢欺負你,我便替你做主……」說著拿了帕子親手給青嵐擦了擦臉蛋。
青嵐不敢受,慌忙用袖子在臉上抹了兩把。
秦氏放軟了聲音道:「可是你這次鬧得不像,因懷了身子,也不狠罰你,也罰一個月月例,再抄《女則》十遍。」
青嵐垂了頭低聲道:「青嵐感念太太寬厚。」
秦氏低下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吳媽媽,說:「吳媽媽,你是老人兒了,樓哥兒又是你從小看大的,你該知道他的脾氣秉性……這次我不罰你,可別辜負我對你的一番信任。」
吳媽媽連連磕頭說:「老奴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秦氏滿意的點點頭,道:「你們若是真明白我的苦心,我就知足了。」起身往外走,忽停住腳步扭過身道:「香蘭,你隨我來。」
香蘭心裡七上八下,方才她再次見識了秦氏的手段,不知這一去是福是禍,但也無法,只得跟在秦氏後頭去了。
趙月嬋等在後頭殷殷相送。
將人送出去,趙月嬋立在知春館門口看著秦氏遠去的背影,迎霜連忙跑過來,小聲說:「大奶奶,怎樣了?」
趙月嬋柳眉一豎,冷笑道:「怎麼樣?還能怎樣?這老婆子處處彎著心眼子擠兌我,罰我去祠堂跪一個時辰,卻讓王青嵐這小賤人寫幾篇字兒就過去了,還不就是看中那小賤人肚子裡的那塊肉兒。」咬著牙輕輕說:「那也要看看她有沒有那個福把那塊肉兒生下來!」說罷轉身疾步往回走。
迎霜連忙快步跟在後頭,說:「太太讓您去跪祠堂,還整整一個時辰?我的天爺,奶奶身子嬌弱,怎能跪這麼久,何況那祠堂里陰氣森森的,別再沾染什麼病氣。我去給奶奶備個厚墊子,再拿個暖香爐……」
趙月嬋憋著氣說:「先別琢磨給我備什麼了,趕緊的,拿庫房的鑰匙,揀幾樣補身子的好藥材給東廂送過去,還有晚上給東廂添幾個菜。給香蘭的尺頭,也一樣兒給青嵐送一匹。」說完揉了揉胸口,恨聲道:「去給我倒兩顆銀露丸,方才又跪又哭的氣得我肝兒疼,得吃兩劑疏散疏散。」說罷扭過頭,臉朝著東廂的方向,冷笑道:「王青嵐,你個小賤人給我等著,總有一日,我得讓你知道我的手段。」
趙月嬋如何氣惱暫且不提,且說銀蝶跟香蘭等人一同在次間,聽見秦氏如何發落,自然幸災樂禍,她跟畫眉的丫頭喜鵲交好,偷溜出去把這事添油加醋的跟喜鵲說一回,又恣情笑罵一場。等銀蝶一走,喜鵲便將此事跟畫眉說了,畫眉立刻拿了這兩天做的一色針線往青嵐的房裡來。
東廂里一派寧靜。青嵐因秦氏的一番敲打羞臊難抑,也徹底老實了。不敢再臥床啼哭,只靠在床頭髮呆。畫眉一進來便笑道:「我這兩天做了個小孩子衣裳,針腳粗糙些,卻是一份心意,姐姐可別嫌棄。」
青嵐因詩社的事把畫眉當成知心人,想說兩句貼心的話兒,畫眉套了幾句,又說了些知疼著熱的話兒,便勾著青嵐將方才的事說了。畫眉見四下無人,偷偷跟青嵐道:「姐姐何必苦著臉呢?照我看來,太太到底還是心疼姐姐多些,沒瞧見讓那母老虎跪祠堂去了,卻只罰姐姐抄幾頁東西,孰重孰輕,一看便知。」
青嵐撫著肚皮嘆氣道:「那是因為太太看在這孩兒的面上……你是不知,太太如何斥責我,我都想投河尋死去。」將秦氏說的話粗粗講了。
畫眉大笑道:「嗐,我的姐姐,太太的意思你沒聽出來麼?她罰你,並非因為厭惡你了,只不過是因為你逾越了規矩……」
青嵐遲疑道:「真的麼?」
畫眉笑道:「當然了。」壓低聲音湊近青嵐:「說句誅心的話,假以時日,等大爺休了那母夜叉,再把姐姐扶了正,姐姐就是體面的林家大奶奶,那時候太太還會因姐姐逾越了規矩而發怒麼?說來說去,還是這層身份鬧的。」
青嵐吃了一嚇:「可不敢這麼說!」
畫眉甩著小手絹兒滿不在乎道:「姐姐就是膽子小,怎麼不敢說了?十幾年前,誰敢說八王爺能當皇上?可人家就當上了……」
青嵐大驚,去捂畫眉的嘴:「你迷糊了罷,這樣的話都說。」
畫眉將青嵐的手拉下來,笑模笑樣的:「我說的是這個理兒,姐姐琢磨是也不是?我覺著太太就是偏心姐姐,如今她這樣發落,也不過為了內宅里平安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