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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臉色一沉:「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銀蝶撇了香蘭一眼,聲音酸溜溜的:「沒什麼意思,不過是心疼姐姐,怕您累著。」

    香蘭冷冷道:「既然沒什麼意思就閉嘴,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銀蝶素來欺負香蘭好性兒,卻沒料到她會忽然翻臉,當下也不扇扇子了,抱著胸站了起來,冷笑道:「好哇,大爺還沒抬舉你,倒跟我們擺起姨娘的架子來了?往日裡裝得賢良莊重的,沒想到是個……」「小狐媚子」四個字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香蘭嗤笑了一聲:「是個什麼?我只知道有人昨兒個巴巴的跑到陶然亭里想勾搭大爺呢,結果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回來的時候臉上臉上頂著個大巴掌印子,一晚上沒臉見人,這會子臉上還腫著,銀蝶,你知道我說的是誰罷?」

    銀蝶的臉瞬間氣成了豬肝色,指著香蘭:「你……你……」說不出話。

    香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想:「銀蝶早就對林錦樓有意,這廂不知該妒忌成什麼樣子,定然會到青嵐跟前擺弄是非,我便先將她勾引林錦樓的事抖出去,想抹黑我,我便拉你一道下水,兩人都是一身騷,看你能如何。」

    此時春菱不咸不淡道:「好了,都少說兩句,沒瞧見姨奶奶在床上躺著呢麼?」

    香蘭將毛巾往春菱手裡一塞,端著盆出去了,到茶房裡深深吐出一口氣。

    趙月嬋第一次出手便是重擊,直接把她逼到了風口浪尖上。好巧不巧的,青嵐又因這件事暈厥了----她肚裡可懷了林家的子嗣,此事可大可小,一個弄不好,青嵐說是因她添了堵,秦氏惱上來,恨她「黑心的狐媚子,背地裡使花樣兒勾引爺們,惹嵐姨娘動了胎氣」,發落她可不是鬧著玩的。

    連忙出去,正巧看見吳媽媽站在廊底下問聽差的小麼兒們大夫什麼時候到,香蘭幾步走上前,來到吳媽媽跟前便「噗通」跪下,眼裡湧出兩行淚兒,哭道:「媽媽快救我!」

    吳媽媽吃了一嚇,連忙扶住香蘭的手臂道:「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把她拽起來說:「有話好好說。」

    香蘭一邊抹淚兒,一邊同吳媽媽進了茶房,又跪下來,抱著吳媽媽的腿,哭道:「媽媽,若是姨奶奶有什麼三長兩短,惹老爺太太和大爺發了怒,我便是罪人,還不如拿根繩子吊死乾淨……」

    吳媽媽立刻便明白了,一邊去扶香蘭,一邊道:「我省得了……你只管放心,太太那頭有我去說。」

    得了吳媽媽這句話,香蘭心裡踏實了一半,從善如流的站了起來,仍淌著淚兒道:「真真兒是個無妄之災,跟媽媽說句掏心挖肺的話,我壓根兒就不想讓主子抬舉,不過想平平安安的服侍一場,日後主子給個恩典,能放出去過個安生日子,誰想鬧了這一出,還在曾老太太的孝里,又讓姨奶奶暈過去,這傳出去還不知讓人家怎麼編排呢!」淚珠兒跟滾瓜似的掉了下來。

    吳媽媽安慰道:「好孩子,別哭,媽媽知道你是個好的。愛嚼舌根子的就讓他們嚼去,頂多嚼一陣子便沒意思了,難不成因為兩句閒話便不活著了?」慈愛的拉著香蘭坐在凳上,促膝相談道:「你這福氣,多少人求還求不來。大戶人家裡就算當七老八十老頭子的小老婆,都上趕著一大堆丫頭,更別提年紀輕輕的壯歲男人。你是個好命兒的,咱們大爺才學又好,品貌又好,拳腳又好,當了大官,一身的本事,日後你跟著他吃香喝辣,舒舒服服一輩子富貴,又有什麼不好?日後可別說『不想讓主子抬舉』這樣兒的話,讓大爺知道了多醃心呢。」

    香蘭聽了吳媽媽的話心裡一沉,暗想:「吳媽媽與我不是一路人,日後萬不能跟她說真心話兒了。」只流淚道:「什麼福氣不福氣的,我不敢想,只求這次別惹惱老爺太太……」

    吳媽媽又安慰道:「你放心,不是說了麼,這事有我呢……」

    一語未了,便聽說大夫來了,吳媽媽便拍拍香蘭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第69章 整頓(一)

    春菱垂下水滴雕花床上的繡花鳥幔帳,青嵐從幔帳中伸出手來,春菱又拿了帕子將青嵐的手掩了,那一截白腕子也蓋了個嚴實,方才迴避。吳媽媽在前頭,命大夫進來給青嵐診脈。

    大夫診了一回道:「奶奶是氣鬱於胸,痰迷了心竅才暈厥,身子倒無大礙,胎兒也安穩。再吃兩劑藥安神凝氣便好了。」說著出去開了方子便走了。

    吳媽媽走到次間對香蘭等人道:「大夫說姨奶奶身上沒事。」春菱立刻雙手合十念佛,香蘭則長出了一口氣。

    正此時,只聽門口有丫鬟道:「太太來了!」秦氏已邁步走進來,吳媽媽忙不迭上去迎,秦氏陰沉著臉,劈頭問道:「嵐姨娘身子如何了?」

    吳媽媽暗道:「不知誰多嘴,這麼快就把這事傳到太太耳朵里了。」往秦氏身後一瞧,只見趙月嬋跟在後頭,心裡明白了幾分,臉上堆起笑說:「托太太的福,姨奶奶身上無礙,大夫說只需靜養,還開了個方子,這會子藥已經煎上了。」

    說著引著秦氏進屋,將幔帳撩開道:「姨奶奶,太太瞧你來了。」

    青嵐掙扎著便要起身,秦氏忙幾步上前按住,坐在床邊道:「快躺下,猛起來頭暈。」打量青嵐,只見她容顏慘白,眼睛還有些紅腫,像是哭過了。便放柔聲音道:「你也是,忒不愛惜自己了,怎麼好好的就暈了?」

    青嵐動了動嘴唇,強笑道:「是我不好,讓太太擔心了。」

    秦氏還未說話,趙月嬋便掏出帕子拭淚道:「這事都怪媳婦兒,母親要怨就怨我罷。」

    原來吟柳回去給趙月嬋送信兒,趙月嬋聽說青嵐因林錦樓要抬舉香蘭給氣得暈了過去,心裡自然痛快。眼珠一轉,又想出一計,立刻拿了兩盒子茶葉到秦氏房裡,只說自己早晨從娘家回來,帶了些上等新茶孝敬秦氏嘗鮮。沒說兩句,便瞧見吟柳氣喘吁吁的跑來,說嵐姨娘暈倒了。秦氏大驚,忙忙的帶了人便趕了過來。

    秦氏本就擔憂青嵐的身子,聽趙月嬋這樣說,便皺著眉頭道:「這與你有什麼相干?」

    趙月嬋道:「昨兒個我琢磨著大爺剛回家,晚飯也未進多少,晚上公務繁忙,唯恐他身子不好,便去廚房做了點吃食送到書房去。結果正撞見嵐姨娘房裡的香蘭正服侍大爺,大爺便同我說要抬舉這個丫頭。我原也想著,嵐姨娘月份越來越大了,身子重,大爺身邊是該再添個伶俐的人兒。可巧大爺自個兒看中了,那便再好不過了。大爺三番五次叮囑我不可虧待了香蘭,我就選了幾樣首飾,又拿了尺頭命人送過來……」

    秦氏聽到這裡已經明白八九分了,眉頭愈發蹙得緊,趙月嬋又道:「許是嵐姨娘前幾日忙詩社的事,累著了身子,本該靜養,我今日打發人送東西動靜大了些,驚擾了她,便是不該了。再則,香蘭是她房裡的丫頭,是我考慮不周,應該先跟嵐姨娘通個氣才是。」說著又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幸好嵐姨娘沒事,否則我的罪過便大了……」

    香蘭在次間偷聽,登時臉色大變,趙月嬋這是要將她當靶子了!這番話不聲不響的便將她跟青嵐全都陷害進去。「正撞見嵐姨娘房裡的香蘭正服侍大爺」,這分明便是暗指她背地裡勾引主子,而趙月嬋則賢惠的「選幾樣首飾,拿了尺頭命人送過來」,誰知青嵐善妒,竟然氣得暈倒了!分明是趙月嬋挑起事端,挑唆離間,此刻卻搖身成了最大度的一位。

    吳媽媽暗道這趙月嬋是要借刀殺人了,連忙向秦氏說道:「這事也有老奴的過錯。我看大爺整日奔波勞碌,嵐姨娘身子又重了,便跟大爺說等曾老太太的孝期一過,身邊再添個伺候的人,這些天我看香蘭是個厚道老實的,便跟大爺提了提,大爺便上心了。昨兒晚上叫香蘭過去問了幾句,卻讓奶奶瞧見……」

    香蘭聽吳媽媽為自己說話,心中略安,悄悄將帘子掀開一道fèng向外望去,只見秦氏端坐在床上,臉色沉凝看不出喜怒。

    青嵐原本想多做出幾分病態讓秦氏愛憐,此刻卻躺不住了,掙紮起來,含著淚說:「大奶奶並未驚擾到我,是我這幾日因詩社的事累著了,方才就有些不慡利,這才暈了頭。」

    趙月嬋連忙道:「妹妹別這樣說,原是我不該。」

    秦氏開口道:「嬋丫頭送了什麼東西?拿來我瞧瞧。」吳媽媽連忙將那簪子首飾並尺頭等拿來給秦氏看了。秦氏默默翻檢一回,便放到一旁,又道:「香蘭呢?讓她過來。」

    香蘭心裡猛跳幾下,硬著頭皮走出去,規規矩矩跪在秦氏跟前。秦氏眯著眼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瞧了瞧趙月嬋和青嵐,忽然厲聲道:「是不是我往日裡太縱著你們了,讓你們覺著我是傻子好糊弄,這會子一個個的做戲給我看?」

    屋中驟然一肅,趙月嬋和吳媽媽立刻跪了下來,口中連稱「不敢」,青嵐也連忙起來,秦氏不許她下床,她便在床上跪了,秦氏也不去瞧她。

    秦氏盯著趙月嬋道:「媳婦兒,你說今日的事都怪你,是樓哥兒想抬舉丫頭,你往東廂里送東西才惹得嵐姨娘暈了,是也不是?」

    趙月嬋抽搭了兩聲,掉下兩滴淚來,說:「都是我不是,只惦念著爺身邊兒現在每個妥帖人照顧著,又記著他說不可委屈了香蘭,昨兒個晚上大爺還讓書染親自把香蘭送回來,我瞧著便知大爺是上了心的,便火急火燎的送了東西來……誰想竟忽略了嵐姨娘的身子,忘了她前些日子也是剛操勞過的。」

    這番話說得香蘭心中大恨,青嵐咬著嘴唇,將要咬出血來。秦氏卻輕聲笑了笑,對趙月嬋道:「嬋丫頭,你那點子小聰明快些收收罷,莫非當我是傻子了?」

    趙月嬋心裡登時一陳,拭淚的帕子都頓住了,立刻俯首叩頭道:「太太說這話我不懂。」

    秦氏整了整裙角,雲淡風輕道:「其一,你是大房奶奶,大房的內務全由你操持,你明知青嵐月份重了,前幾日又操勞,為何不派人來看?給這丫頭送東西的時候為何不想著給青嵐也備一份?青嵐肚裡是我們林家的骨血,日後生下來要叫你『母親』的,你不顧念她,便是你不賢良。」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趙月嬋便有些懵,只得委委屈屈道:「是媳婦兒考慮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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