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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趙月嬋臉色一肅道:「再說這個我就惱了!」

    錢文澤連忙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殺死我也不敢惹妹妹不高興……」

    趙月嬋道:「你該走了,我也該回去了。」

    錢文澤央求道:「好狠心的妹妹,不再多留一會兒……」

    趙月嬋探出頭一打量,見四下無人,便低聲道:「這光天化日之下的,再說多了便該惹閒話了!你且去,過些日子姓林的又要出門,到時候你晚上還到林府西邊的小穿堂那兒……」

    錢文澤大喜道:「一定去,一定去,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去!」說著一把握住趙月嬋放在帘子邊的手,用力摩挲了兩下,末了把趙月嬋手裡攥的帕子抻了出來,一把塞到袖子裡去了。

    趙月嬋嗔了他一眼,卻沒生氣,反倒覺著是個調情的趣兒,將轎帘子放了下來。錢文澤自吩咐轎夫抬了轎子走。

    待那轎子走遠了,錢文澤從袖裡把那帕子拿出來,放到鼻端狠狠聞了聞,一股薰香沖入鼻腔,錢文澤渾身打個顫,他也算風月老手,弄過幾多婦人,卻自覺沒有比趙月嬋更美艷銷魂的。他把那帕子重新塞回衣袖,嘴角掛了一絲冷笑,喃喃道:「林錦樓是個呆子,不光撿了我的破鞋,還放著漂亮老婆不知道受用,這女人獨守春閨哪有守得住的,倒是便宜了我,活該他當個王八。」想到堂堂林家大爺,如此霸王式的人物都被他戴了綠帽子,心裡一陣痛快,哼著小曲兒慢悠悠的走了。

    第67章 靶子(一)

    且說趙月嬋回了府,命人打水梳洗了,便吃了午飯。待撤去碗筷,迎霜上了一盞熱茶,囁嚅道:「大奶奶,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悄悄用眼去看趙月嬋。

    趙月嬋皺眉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什麼當講不當講的。」

    迎霜道:「表少爺……奶奶還是別去見了罷,他不過是圖奶奶的銀子,對奶奶不曾真心過,否則林家來提親,他怎麼只會一徑兒裝死。」

    趙月嬋喝了一口茶,道:「你當我不知道他是圖我銀子,沒個真心?我跟他也算青梅竹馬,當年倒有些情分,我那時一片痴心,誰想他竟是抹了嘴就溜的。事情敗露了,沒個擔當,反倒收拾包袱溜了,還成了親再回來。我是恨過他,那又如何呢?眼下還用得著他,他三教九流沒個不認得的,場面上吃得開,手段高,做事周全隱蔽。沒有他,放的印子錢哪有每筆都連本帶利回來的道理?有他幫著張羅外頭的事,我心裡也安穩。」說了嘆口氣,往上坐了坐,迎霜連忙往趙月嬋背後又塞了一個引枕。

    趙月嬋忽然冷笑道:「你們以為他嫖了我,其實是我在他身上找樂子,嫖了他!我跟大爺什麼情形,你也並非不知道。憑什麼大爺今兒納一個,明兒寵一個,我就該一個人睡冷炕?我偏要找男人尋開心,給他戴一摞綠帽子做個大王八!你且放心,這事做得機密著呢,沒個人知曉。」

    迎霜聽了便不敢再搭腔。只聽趙月嬋道:「把我那個烏金釉瓷的首飾匣子拿過來。」

    迎霜便取了鑰匙,將抽屜打開,將匣子取了出來,趙月嬋把那匣子打開,只見裡頭珠光寶氣,盈盈滿滿的具是各色金器,趙月嬋挑挑揀揀,拿了一根金鑲玉的點翠簪,又拿了一根金鑲寶珠的小鳳釵。又命迎霜拿來一個白芙蓉淺浮雕魚的首飾匣子,裡頭是一色碧青水綠的玉器,趙月嬋又挑了兩個玉鐲子,一對兒玉石耳墜子。另讓打開箱籠,挑了兩匹薄綢,兩匹綾羅。

    趙月嬋命迎霜將東西用兩個大托盤送到東廂,指名要給香蘭。

    迎霜不解道:「奶奶又是何苦,給那小狐媚子送這些好東西?」

    趙月嬋微微冷笑著說:「就得送好的,要不旁人怎麼眼紅呢?」讓迎霜附耳過來小聲叮囑了一番,迎霜會意,托著盤子退下。

    卻說香蘭,心事重重的一夜都未睡安穩,清晨一早便悄悄去了林府北側的院子去找宋柯。一去才知道宋柯跟林錦亭一道去書院念書去了,便只得回來,從笸籮里拿了個小孩子衣裳,有一針沒一針的fèng著。

    忽聽身邊兒有人喚她,香蘭回過神一瞧,只見小鵑正在她身邊,湊過來小聲道:「你是怎麼了?丟了魂兒啦?喊你好幾聲都沒聽見。」

    香蘭勉強笑了笑,道:「沒事,大概是昨晚上吹了風,早起來有點頭疼。」

    小鵑道:「方才聽銀蝶和春菱在背後嚼舌頭,說你昨晚上是讓書染姐姐送回來的,這是怎麼回事?」

    一語未了,便聽迎霜亮著嗓子道:「香蘭在嗎?」

    香蘭急忙應聲,起身出去瞧。

    迎霜卻好似沒聽見,又連著喊了幾聲,直到把整個兒院裡的人都驚動了,連鸚哥、畫眉等都從窗子探著頭往外看,方才邁步往東廂里去,到了廳里站定下來。

    香蘭一瞧,只見迎霜帶了兩個丫頭來,一個是汀蘭,另一個是頗受趙月嬋重用的吟柳,這二人手上均托著一個大托盤,每個托盤上頭都擺著顏色鮮明的上等綢緞和金光睜目的珠寶首飾。

    迎霜餘光瞥見青嵐扶著腰從臥室里出來,便上前親親熱熱的拉著香蘭的手,先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笑得格外燦爛道:「我的好妹妹,我原就說你是個有福氣的人,誰知福氣竟然這樣大,我在這兒可要給你道喜了!」說著竟然給香蘭福了一福。

    香蘭心裡一沉,知道事情不好,但事情已逼到眼前,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連忙側過身,道:「迎霜姐姐說的我不懂,什麼道喜不道喜的,我能有什麼喜。」

    迎霜笑道:「哎呦喂,還想瞞著我們呢?大奶奶都說了,大爺實心實意的要抬舉你呢!昨晚上她都看見啦,當時她性子急了些,讓你受了驚嚇,後來左思右想的覺著愧疚,特地挑了最心愛的幾樣首飾給你,全當賠不是。這不,東西都讓我帶來了。」說著讓開身子,讓香蘭看清楚。

    迎霜這句話可謂青天白日裡打了個響雷,青嵐頓時就驚呆了,嘴唇顏色發白,身子不由晃了一晃。春菱、銀蝶、小鵑個個目瞪口呆。吳媽媽則一愣,扭過頭盯著香蘭瞧。

    香蘭心中暗叫不好。趙月嬋這招以退為進的手段用心陰毒,因林錦樓護著她,不好明擺著下手,便索性將這事傳得沸沸揚揚,全府皆知,讓一干人嫉妒眼紅,等若將她架在火上烤了。何況她是嵐姨娘的丫頭,趙月嬋卻大張旗鼓的送來這些名貴之物,顯然有拉攏的意思,這便讓青嵐心裡更埋了刺,她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眼風一掃,只見青嵐蒼白的臉色,銀蝶妒恨的目光,春菱複雜的眼神,小鵑吃驚的模樣,最後瞧見吳媽媽,香蘭便扭過了頭。

    迎霜笑得臉上開了花,對香蘭道:「大奶奶還說,等出了曾老太太的孝,就讓人把原先春燕那屋給你好好拾掇拾掇,再配個小丫頭子。讓你缺什麼,想要什麼,只管開口說。」

    香蘭只是低了頭不說話,心想:「這樣的情形,只不過是說多錯多,不如不說。」半晌才道:「大奶奶是個知疼著熱的人,只是……」眾人忙支起耳朵聽,卻見香蘭淡淡笑了笑說:「算了。」對迎霜施禮道:「一會兒我就去給大奶奶磕頭去。」

    迎霜見香蘭一副淡然的模樣,心中不由失望,便轉過身衝著青嵐去了,笑吟吟的對青嵐道:「給姨奶奶道喜,我們奶奶都說姨奶奶是個有福氣的人,剛進門不久就懷了身子,給林家開枝散葉,這不,手底下調教出來的人也出息。」

    青嵐抖著嘴唇說不出話,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強忍住才沒有滴下來,勉強扯了個笑,卻比哭還難看,忽眼睛一翻,竟然暈了過去。

    東廂里立時亂成一團。

    第68章 靶子(二)

    眾人大吃一驚,忙團團的圍了上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還有的腿快一溜煙兒跑出去請大夫的。香蘭也想上前,卻被銀蝶用力一撞頂了出來,香蘭一怔,卻瞧見銀蝶狠狠夾了她一眼。香蘭心裡冷笑,卻不願與銀蝶之流一般見識,餘光一掃,卻瞧見迎霜在吟柳耳邊小聲吩咐幾句,吟柳連忙走了。

    香蘭嘆一口氣。這如同一顆石子丟盡湖中激起千層浪,蹦出來的妖魔鬼怪還不知要藉此翻出什麼花樣。她就如同在驚濤駭浪里的一葉扁舟,不知何時便要被一個浪頭打翻了船。又轉念想到該來的跑不掉,自己反正要命一條,只要她還沒成為林錦樓的妾,事情便有轉圜的餘地。

    一念及此,心中便平靜了些。

    此時聽得一聲長長的呻吟,青嵐醒了。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吳媽媽雙手合十連連念佛,同幾個丫鬟婆子將青嵐七手八腳的抬到床上。春菱是忠僕模樣,兩眼裡含著淚兒,跪在床邊兒道:「姨奶奶,你這是怎麼了?哪兒不舒坦快些告訴我。」

    青嵐臉色慘白,頭上出了一層虛汗,擺了擺手,臉轉到裡面,兩行清淚劃了下來。昨日她圓圓滿滿做了個詩社,出盡了風頭,不光幾位太太沒口子的稱讚,連秦氏也愈發的高看她一眼,更不用說趙月嬋與鸚哥等人如何嫉妒。縱然她一副謙虛模樣,可心裡止不住的得意----哪家的姨娘有她這樣風光?等她再生個哥兒,都敢與正房奶奶一較長短了!

    可今日的事卻像一記巴掌拍在她臉上!

    昨天林錦樓分明還對她軟語溫言的呀,誇她那首詩做得好,可轉過身便同她身邊兒的丫鬟勾搭在一起!她如此掙命表現,歸根結底是為了讓林錦樓更喜愛她,更看重她,如今,如今卻得到這麼個結果!她這大喜大悲怒極攻心之下,眼前一黑便暈了。如今醒來也覺著萬念俱灰。

    吳媽媽是內宅里成了精的了,見青嵐這番形容哪有不明白的,便對迎霜道:「姨奶奶這幾日太過忙碌,身子有些虛,要靜養靜養,你們先請回罷。」

    迎霜便帶了人告辭。香蘭便去送客,汀蘭故意落在後頭,見迎霜走遠了,便轉過身,捏了下香蘭的手,低聲道:「有些小蹄子刺兒你,是嫉妒你呢,別放心上。只是主子那關不好過,若大爺真抬舉你,便趁著他新鮮時候趕緊討個姨娘的名分……鸚哥和畫眉如何你都看見了,還有那個被趕走的春燕,只當個通房丫頭這樣尷尬的熬著,還指不定淪落到什麼境地……好妹妹,我沒有別的心……」

    香蘭只覺著心裡頭暖,握住汀蘭的手道:「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

    汀蘭笑了笑去了。

    香蘭轉回到屋裡,只見春菱給青嵐揉胸口順氣,銀蝶打扇,小鵑遞水。她打了盆熱水進屋,給青嵐擰了一把熱毛巾遞過去,銀蝶不陰不陽道:「香蘭姐姐,您如今不比往日了,金貴得很,可不敢勞您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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