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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又款款說了些別的話兒,方才將趙月嬋送走。臨走時,趙月嬋拉著書染的手道:「好姐姐,我方才是痰迷了心了,說了好些不中聽的話,你可別惱我,我給你賠禮。」

    書染連忙側過身道:「不敢當不敢當。」

    趙月嬋嗔道:「你有什麼不敢當的。」又蹙了眉輕嘆,「你得了機會,還得多勸勸大爺,讓他也好歹愛惜珍重自個兒的身子……」心中卻想:「書染這小賤蹄子滑不留手,迎霜收買了幾次,東西倒留下了,事一樁沒辦,看我得了機會收拾你!」

    書染連連點頭,笑道:「大奶奶這份心意,我指定跟大爺說,其實我冷眼瞧著,大爺的心裡還是惦記大奶奶的……」心裡卻想:「連個蛋都下不出的正房,指不定哪天就讓大爺給休了,逞什麼威風,興許最後連我這當奴才的都不如!」

    兩人各揣算盤彼此厭棄,臉上卻笑得真情實意,仿佛親姐妹似的依依惜別了一番。

    送走趙月嬋這尊大佛,書染嘆了口氣,又掀帘子到裡屋來,只見香蘭正坐在床上哭得哽咽難抑,便上前拍著香蘭的後背,溫和道:「好妹妹,快別哭了,收一收淚,我瞧瞧,都哭成小花貓兒了。」

    香蘭想起趙月嬋之威,林錦樓之勢,心裡著實驚怕,怎可能收得住。只是搖頭,仍然哭個不停,道:「我是招誰惹誰了,我本本分分跟著姨娘當差,怎惹了那位祖宗,平白的受了一場氣。」

    書染笑道:「常言有句話說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呢,今天吃的苦受的罪,趕明兒個可都全變成瓊漿玉液了。你是個明白人,可不能因為大奶奶撒潑打滾的胡鬧,就覺著咱們爺對你不好,沒瞧見他方才一直護著你麼?若是別的丫頭,早就讓大奶奶把臉撓花了。」

    香蘭聽得分明,知道書染是來替林錦樓說好話的,便垂著臉兒不言語,心裡暗想著要趁曾老太太滿孝之前便離開這是非之地。

    只聽書染又道:「今日的行市你也瞧見了,大爺是拼著和大奶奶翻臉也不能讓你受委屈呢,這份心意你可得領著記在心裡頭。我說的話,你明白了麼?」

    香蘭心想:「林錦樓和趙月嬋夫妻不和不是一日兩日了,這兩人不對付打架,我倒成了受氣包,倒了霉還變成要領人家的情,唉,這可真是倒霉中的倒霉了。」口中只得道:「我明白了。」

    林錦樓站在門外頭偷聽,聽香蘭說她「明白了」,不由暗暗點了點頭。

    第64章 懼怕

    書染又笑道:「明白了就別再哭了,你不知道,大爺還讓我給你留了些好東西呢……你且等等。」說著起身出去,不多時拿了個粉色的包袱回來,坐在香蘭身邊,一層一層打開,露出裡頭的頭油、胭脂、香粉和香囊,笑道:「這都是大爺特意讓我留給你的,跟各房的小姐們是一樣的,連你們嵐姨娘也沒這個臉呢……另外,還有個上好的尺頭,大爺吩咐我給你裁一身好衣裳,做得了再給你送過去。」

    香蘭的心都往下沉了又沉,低著頭不說話。書染見香蘭仍是悶悶不樂的,臉上也未帶出羞澀之意,心想:「糟了,莫非這小丫頭對大爺沒那個意思?」不敢再深說,只將手上的東西掩了,道:「妹妹頭髮亂成這樣兒,臉也哭花了,還是梳洗梳洗,要是不嫌棄,就用我的東西罷。」一面說,一面吩咐小麼兒們打了熱水,自己親自捧來慣用的梳妝匣子,支起一面光潔的菱花鏡。

    香蘭洗了臉,書染拿了一隻紫金琺瑯的小圓盒,擰開來裡頭是辱黃色的膏子,書染笑道:「這是滋潤皮膚的香膏,裡頭有花糙和藥材,跟大爺送你那盒膏子不同,平日裡就能抹臉上的。」又拿起烏木梳幫香蘭梳頭,綰了個油亮的髻,要將林錦樓給她的八寶簪子別進去。

    香蘭連忙攔住道:「不可,還是用我那根老銀簪子罷。」

    書染笑著說:「這是大爺賞你的,你只管放心的戴。」

    香蘭道:「這樣貴重的東西,我不配,戴在頭上也心慌慌的,不如姐姐讓大爺先收起來……」

    一語未了,便聽門口有人道:「怎麼總說配不配的?沒的讓人煩心,我說你配你就配。」林錦樓邁著步悠然走了進來。

    香蘭吃一驚,暗想這位閻王爺怎還是陰魂不散,她心裡真有些怕了,連忙站起身往書染身後藏。

    林錦樓見香蘭害怕,心裡不大高興,卻又覺著她怯生生的小模樣兒也挺招人愛的,便站定了瞧著她。

    書染一瞧這情形,心裡跟明鏡兒似的,藉口倒水端了盆便走了。

    香蘭死命低著頭,只見一雙黑色的朝靴越走越近,她便往後退,直退到牆角再沒有路了,仍然不敢抬頭起來。

    林錦樓懶洋洋的聲音便在她頭頂響起來,說:「怎麼爺給你的東西你也敢不要,嗯?還不想跟著我?」說著又托起香蘭的下巴,兩隻眼直勾勾盯著她。

    那雙眼睛冰冷而戲謔,帶著虎視眈眈的陰寒意味,卻讓人摸不透。香蘭因不自在而發憷,渾身打了個顫,只覺涼意從腳底一直竄到頭頂,眼裡淌出幾滴淚,順著臉頰滴到林錦樓手上,哽咽道:「奴婢……是害怕大奶奶……」

    林錦樓輕輕吐了一口氣,是了,原來是為這個,胸口裡的怒氣散去大半。臉上遂又帶了笑意,輕柔的將香蘭臉上的淚拭了,香蘭顫了顫,咬著牙終究沒敢躲開。

    林錦樓道:「你怕她作甚?趕明兒個我就休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慢條斯理的把那根金簪子重新別再香蘭頭上,做瞧右看一番,道:「這一套有八根兒,趕明兒個納你進門兒,一併都賞了你戴。」說著在她左頰上親了一記。

    香蘭想扇他一巴掌,可是她不敢,只有低著頭站著,兩隻手緊緊捏著衣角,指甲已經有些發白了。

    此時門外有人輕輕敲門,只聽吉祥小聲道:「大爺,大爺,營里的方大人在外求見,說有要緊的事討大爺示下。」

    林錦樓對門外道:「知道了!」看著香蘭,捏捏她的臉:「回去罷,她們不敢怎樣,誰欺負你了,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們。」到門口招手把書染喊來,交代了幾句,方才急匆匆走了。

    香蘭暗自鬆了口氣,渾身都軟了,連忙把頭上的簪子拔下。書染便進來,要親自護送香蘭回去。香蘭百般推脫,書染也不聽,逕自提了個燈籠跟在香蘭身邊。

    踏入知春館的院子,只見四下里都靜悄悄的,正房的燈全熄了,東西廂倒是燈火通明。迎霜站在院門口,見香蘭回來便連忙往屋裡去了。

    香蘭別了書染,進屋一瞧,見小鵑她們還沒回來,屋裡只有銀蝶的床上垂著幔帳,裡頭依稀躺著個人。她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床前,一頭扎了下來,躺了片刻,忽然拿了帕子使勁去擦林錦樓親過的地方。她害怕林錦樓,怕得要命,更怕自己真箇兒成了林家的妾。

    她的心重得跟千斤墜一樣,直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過想脫了籍,和爹娘過平凡安寧的日子,即便她這一世已經卑微到塵埃里,伺候主子供人驅使,受辱罵責打,可她骨子裡到底是驕傲和剛烈。如今做人奴婢只不過是她暫且忍耐,不斷告誡自己這樣的日子總會過去,如若一生都無法擺脫奴才的烙印,忍氣吞聲的活著,她情願自己就這樣死了。

    正此時,春菱走了進來,坐在床上推了推香蘭:「喂,聽說是書染姐姐送你回來的?你上哪兒去了?怎會是她來送你?」

    香蘭強笑道:「沒什麼,順路罷了。」

    春菱顯是不信,狐疑的在香蘭臉上看了又看,道:「不能罷?書染姐姐剛進去找姨娘說話兒了,可沒口子的贊你……」

    這一番話說得香蘭愈發煩躁,直起身子說:「你要不信,就去問書染罷。」藉故洗漱去了。

    銀蝶的床上忽然傳出一聲嗤笑,緊接著只聽銀蝶道:「瞧瞧,這就擺上譜兒了,連問兩句都不成了。」

    春菱也陰著臉,一甩帕子出去了。

    香蘭走到院子裡,靠在一塊奇石後慢慢蹲下,無力的用胳膊遮住眼睛,悄悄跟自己說:「不要緊,不要急,總能想出個辦法,這難熬的日子總有過去的一天……」

    不論香蘭如何安慰自己,且說迎霜見香蘭回了東廂,立刻跑回屋跟趙月嬋道:「奶奶,香蘭那小賤人回來了,是書染送回來的,想來大爺還沒……」

    趙月嬋狠狠拍了桌子,恨聲道:「他是想,可眼下在曾老太太的孝里呢,他敢有這樣的事,我就敢叫他丟了頭上的烏紗,老爺子也得棒折他的腿!」

    迎霜忙替趙月嬋順氣:「奶奶,息怒,為了個小賤人不值得氣壞身子。大爺的性子你也知道,今兒個愛東,明兒個愛西,當初對畫眉寶貝得跟什麼似的,來了個青嵐,不就丟腦袋後頭去了。這會子青嵐還有身子呢,前兩日還疼惜得不行,這一回來不就勾搭個小丫鬟。」

    趙月嬋喝了口茶潤喉,道:「那香蘭是誰屋裡的?王青嵐!我備了瓊脂給他,他不碰,卻巴巴看中青嵐那小賤人的丫頭,你說這是不是青嵐那小狐媚子指使的?眼下她大著肚子不得伺候,就攛掇了個丫鬟,想日後跟我分庭抗禮呢。」

    迎霜道:「這個……不能罷?她能有這個腦子?」

    「嘖,你沒瞧見她整個兒詩社都操持得一板一眼的,我還尋思她那蠢笨都是裝的呢。」

    「我看她沒那麼精明,奶奶可別多心了。」迎霜說著拔下頭上的簪子,將燭火挑得更亮。

    趙月嬋默不作聲,歪在炕上,臉色沉沉的,想到林錦樓方才在外書房說的一番話,心裡一陣寒,若林錦樓真要休了她,從趙家的女孩兒里另娶一位,那……她渾身打了個激靈,對迎霜道:「吩咐二門上的,明兒個一早就備馬,我要回娘家一趟。」

    第65章 商議

    第二日一早,趙月嬋便收拾一番,命人備了車馬回了娘家,扶著小丫頭的手進了正房一瞧,只見她母親安氏正歪在羅漢床上,懷裡揉了一隻貓。她父親趙學德坐在床上另一側,抽著一袋旱菸。

    安氏看了趙月嬋一眼,道:「怎麼好端端又回娘家來了?也不怕你婆家不高興。」安氏四十多歲,卻顯得極為年輕,濃妝艷抹,容貌極為艷麗。

    趙月嬋嘟著嘴:「女兒都快讓人治死了,還管他高興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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