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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青嵐心裡一哆嗦,只覺自己的小心思在林錦樓跟前根本無處遁形,這位爺的脾氣她是見過的,溫柔的時候,甜言蜜語能把你一顆心都化了,可那臉只要一沉,便有雷霆之怒。她險些一張口便說「那詩不是我做的」了,穩住心神,勉強開口道:「大爺既然愛聽,我便獻醜了。」再三猶豫,小聲說:「誰家白玉蘭,遺落春風裡。獨守一脈香,繚亂浮生夢。」

    林錦樓看著青嵐:「真是你寫的?」

    青嵐勉強笑著點了點頭。

    林錦樓只說了三個字:「很不錯。」

    青嵐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長長出了口氣,頓時喜上眉梢。

    林錦樓閉上雙眼,微微有些失望。他高看青嵐一眼,一則因為她是秦氏親自做主娶進來的良妾;二則她雖不聰明,但溫柔小意,人也誠實仁厚,跟她一處倒也落個輕鬆自在。誰想這女孩兒人雖不壞,卻有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小算計,到底是狹隘了。

    銀蝶和青嵐這兩齣,讓林錦樓徹底沒了心情,也不再等香蘭,說了句:「我有些乏了,回去歇歇,你該忙忙你的去。」頭也不回便走了。

    春菱臉上有些憂色:「姨奶奶,我瞧著大爺……不似個開心模樣……」

    青嵐驚詫道:「有嗎?大爺方才不是誇我詩做得好?」又想了一回,拍了拍春菱的手臂,「大爺定是為公事煩心呢,咱們可不必想太多。」

    春菱欲言又止,但見青嵐篤定的神色,便將心頭的疑慮壓了回去。

    第61章 蠢貨

    且說香蘭躲了一會兒,悄悄返過去一看,見陶然亭人去樓空,不由鬆了口氣。此時詩社已近尾聲,秦氏帶著林家幾個姑娘站在園子門口送客,等人都走了,交代了幾句便回房安歇了。

    攏翠居三三兩兩的人都散去,青嵐藉口身子乏,扶著春菱去了。最後只剩下吳媽媽、香蘭和小鵑。吳媽媽氣得嘟囔道:「這位可好,有功勞頭一個搶,該她出力的時候倒會躲閒兒!」又高聲喊:「銀蝶!銀蝶呢?那小蹄子跑哪兒去啦?」

    小鵑嘟著嘴說:「誰知道哪兒去了。喊她幹活兒,自然是沒人了;要是媽媽高喊一聲『分銀子嘍!』準保她頭一個兒跳出來。」

    吳媽媽撐不住笑了,點了點小鵑的腦門。出去叫了幾個媳婦和婆子,將攏翠居收拾了。待各色物什收拾已畢。吳媽媽單把香蘭叫到僻靜處,掏出一個二兩銀子的小銀元塞到香蘭手中道:「給你,這是你應得的。」

    香蘭一驚:「怎麼這麼多,媽媽不是說多給一個月的月例?」

    吳媽媽笑眯眯道:「你做得好,自然要多賞些。拿著罷,這些日子你忙瘦了一圈兒,這銀子是你該得的。回頭我跟姨奶奶說一聲,放你半個月的假。」

    香蘭便不再推辭,再三道謝。她聽著吳媽媽的吩咐,先往惠豐齋送了趟東西,回來的時候經過一片茂盛的竹林子,忽聽見有嚶嚶的哭聲傳了出來,香蘭停住腳步,探頭一瞧,只見銀蝶正趴在她堂姐含芳的肩膀上哭著傷心。

    含芳是在林東綾房裡當差的二等丫鬟,有些體面,生得高挑白淨,雖不如銀蝶貌美,卻也有些動人之處,穿著玉色提花褙子,頭上戴著一支赤金的滴珠釵,打扮十分清秀。

    只聽銀蝶哭道:「……誰想大爺什麼都沒說就甩了我一巴掌,這可叫我怎麼見人……嗚嗚嗚……」

    含芳端起銀蝶的臉,嘆了一聲道:「你也是,惹誰不好,非要招惹那活閻王。」左右看了看,道:「這下手也忒狠了些,紅腫紅腫的,每個三四天功夫下不去,待會子尋些藥膏子塗塗,不知道是不是能好些……」提到「藥膏子」又想起來一樁,「你屋裡的香蘭不是得了大爺一盒子晶玉蘭雪膏麼?都說那膏子有奇效,你問她要些塗,印子也淡得快些。」

    含芳不提倒好,這一說,銀蝶便哭得更厲害了,口中罵道:「我寧願死也不去求那個小蹄子!自從得了膏子,就覺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她的東西能給我用,我呸!你沒瞧她跟在吳媽媽身邊兒的諂媚樣兒,我看了都嘔心!姐姐,她可不是什麼好的,明明想出人頭地呢,卻偏要做個內斂樣兒,姨娘做詩社有她個屁事,她非要跟著忙前忙後,她分明就是愛顯擺!她這不是求自個兒出個彩,好讓大爺再多瞧她兩眼麼?什麼東西!」

    含芳一聽登時也把眉毛立了起來,道:「香蘭倒是眉眼生得好,可我瞧她就不是什麼安分的東西,果然不出所料!當丫頭就要有丫頭的樣子,主子還沒得膏子呢,她倒得了一盒兒,聽說嵐姨娘如今也遠著她,這個張狂樣兒,可見不是什麼討喜的!」

    香蘭聽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嘴角微微泛起一絲冷笑,給姨娘忙乎詩社有什麼用?用處大著了!

    她爹是個老實怯懦的三掌柜,不過是拿林府的那點例銀,還要時不時送禮給大掌柜買個平安順氣;她娘fèngfèng補補,給人洗洗衣裳也只能賺幾文錢。她一心想帶全家脫籍,可這些都是要銀子贖身的!再說脫了賤籍,該怎麼維持生計?她爹要開鋪子也好,爹娘養老也好,手裡總該有個本金,她如今在府里不好作畫,便斷了個進項。當初詩社的擔子她並不想攬,可吳媽媽一說多給一個月的月例她便心動了。她如今在府里雞鴨魚肉,可她爹娘還吃著寒酸,只有在她回家才做頓肉吃,她看在眼裡,嘴上不說,心中卻發酸。有這銀子,她娘就能少fèng幾個活計,少洗幾件衣裳,爹娘就能多吃些好的滋補身體。銀蝶和含芳都是殷實奴才家出身的,月例不過買脂粉頭油,再做兩件鮮明衣裳便花銷了,哪知她的心思與艱辛!

    再者,自從大爺給了她一盒膏子,東廂便詭異起來,多少冷嘲熱諷,多少群起攻之,連青嵐都對她淡淡的,只有小鵑仍是天真爛漫,與她交好,別人卻一個為她說話的都沒有。銀蝶一個三等丫頭都敢跟她頂嘴撒野。為什麼?還不是因為銀蝶一家子是世家僕嗎,在林府有勢力!青嵐三番五次都想把銀蝶從東廂趕出去,都遲遲不敢動手。

    香蘭雖善心好性兒,卻也不代表她就甘心被人欺負。原先在曹麗環身邊,她是沒有辦法,只得日日陪著小心。主子也就罷了,如今她難道還要受個三等丫鬟的氣?銀蝶不過是欺負她在林府里孤立無援罷了。若無人倚仗,只一味老實低調,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香蘭便為自己尋了個靠山,便是吳媽媽。

    吳媽媽是林家的老人兒了,原是秦氏的陪房,與別人不同,林錦樓又吃著她的奶長大,在老僕當中最得體面,卻不愛擺架子,愛笑隨和,說話卻極有分量。香蘭這些天辦事盡心竭力,很得吳媽媽青眼。這些日子有了吳媽媽為她說話,青嵐對她便親切了些,順帶著,銀蝶對她也收斂了許多。況,這場詩社人人都以為是吳媽媽協理嵐姨娘辦的,為著青嵐的面子,吳媽媽也不會將此事的內情往外渾說。

    詩社這一樁事,既賺了銀子,又找了靠山盟友,可謂一石二鳥。

    可今日林錦樓又來找她,香蘭覺著不大妙,心裡盤算著回頭向吳媽媽告假,先回家半個月,避避風頭,也淡淡林錦樓的心思。況且……她心裡還隱隱存著希望,那便是宋柯能將她討走,這樣日後再脫賤籍貫,也會方便許多----興許宋柯一令之下放了她也未可知。

    她在林府里小心的為自己謀劃將來,如同下棋一般,走一步看三步,這樣的心思又豈是銀蝶那眼界狹隘的蠢貨之流所能明白的。

    香蘭聽見含芳隱隱說她:「不是什麼討喜的東西云云。」不由搖了搖頭,她從來沒想過該如何做個玲瓏八面,左右逢源,甚討主子歡喜的好奴才,她不過儘量想讓自己在林家過得舒坦些,多賺些銀子早日脫籍出去。

    誰愛當個討喜的奴才誰就當去罷,她陳香蘭概不奉陪!

    第62章 調戲

    回到知春館的時候,東廂里靜悄悄的。因忙了整整一天,故人困馬乏,都各自歇息去了。唯春菱要強,仍在青嵐身邊伺候,強掙著精神。香蘭躺在床上睡了一回,直到掌燈時分才被小鵑喚醒,一同吃了晚飯。因青嵐詩社做得好,秦氏特地命綠闌額外送來兩個菜,青嵐立時容光煥發,又有春菱在旁邊湊趣兒,一時倒也和樂。

    小鵑偷偷跟香蘭說:「你瞧見銀蝶了麼?不知道在哪兒受了晦氣,臉上挨了一巴掌,腫得老高!用袖子遮著不敢見人,回來就躲床上了,晚飯都沒吃。」

    香蘭低聲道:「好像是被大爺打了。」

    小鵑驚奇的睜大雙眼:「大爺?」捂著嘴吃吃笑道:「活該,早就該打。你不知她在背後都編排你什麼混帳話兒呢!」

    一語未了,便瞧見汀蘭走進來,笑道:「你們在這兒,今天上午主子們樂呵了,晚上輪到咱們,她們在屋後的小房裡開了局子,要擲骰子趕圍棋呢,若晚上沒差事,不如一起耍耍去。」

    小鵑拍手道:「好極了!這些天拘得慌,早想玩一玩。」摸出一把銅錢揣在身上,拽了香蘭同去。

    香蘭到了一瞧,只見幾個丫鬟湊在一處玩得正歡,看了一回,覺著沒意思,便從後院出來。此時天色已暗,一輪月掛在天上,她聽著房裡傳來歡聲笑語,心底里隱隱有些羨慕小鵑她們無憂無慮。

    正此時,只聽有人道:「她們都在屋裡玩,你怎麼不去?」

    香蘭一驚,扭頭一瞧,見有個高大的身影立在跟前,因背著光,便有些黑漆漆的。香蘭忙行禮道:「大爺。」就想低著頭順到牆根去。

    林錦樓抱著肩膀,半眯著眼,嘴角勾著一絲笑,仍問道:「你怎麼不去?」

    香蘭只得硬著頭皮說:「我玩得不好,怕讓人家掃興。」

    林錦樓見她俏生生站在跟前,垂著頭一副乖乖的模樣,便笑道:「爺倒知道你愛玩什麼……」走兩步又回頭,擰著眉道:「怎麼不過來?」

    香蘭只好跟著去,林錦樓卻領著香蘭到了前頭書房。

    書染見林錦樓進來,忙迎上前,林錦樓一擺手道:「沒你的事,下去罷。」書染退下,臨走時仔細將香蘭打量了一遍,見香蘭抬頭看她,便笑了笑,轉身將門掩上走了。

    屋中只剩下他二人。林錦樓見香蘭怯怯的,便放低嗓門,溫聲細語道:「你傻愣愣站在那兒做什麼,過來。」

    香蘭便低著頭往前蹭了兩步,心裡有些驚慌,與林錦樓獨處一室絕非吉兆,可眼下又沒有脫身的法子,她打定主意,若是林錦樓意圖不軌,她便誓死掙扎了去。微微抬頭,卻見林錦樓正笑吟吟的看著她,他本就生得眉眼英挺,不笑時還瞧著端嚴,笑起來卻有些憊懶的調笑味,香蘭愈發驚慌,飛快看了一眼又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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