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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一驚,忙不迭加快腳步躲到拐角處,悄悄露頭一瞧,迎霜正跟銀蝶小聲交代著什麼,銀蝶時不時的點點頭。末了,迎霜從袖裡掏出了散碎銀兩,塞到銀蝶手裡。銀蝶推拒了幾番,便從善如流的把銀子塞到袖中了。

    香蘭暗暗想道:「莫非迎霜要收買銀蝶了?日後對她要多提防才是。」

    想著繞了大圈從正門走了進來,到東廂給青嵐謝恩。青嵐搖著扇子,穿著件白綢杉,和撒花的綢裙,歪在窗前的貴妃榻上閉目養神,隨口問些香蘭家裡的情形。香蘭看她精神不濟,便磕了個頭就出來了。

    回房的時候,銀蝶已經回到屋裡,坐在床上,雙手抱著膝,眼睛呆呆看著遠方出神。小鵑看見香蘭便蹦跳著跑過來,笑道:「你回來了,家裡都好?」

    香蘭笑道:「勞你惦記,家裡都好著呢。」一邊說著,一邊取出從鋪子裡買回來的甜蜜餞兒分給大家吃。

    正逢春菱進屋,跟香蘭打個招呼,頭一扭看見了銀蝶,登時橫眉立目,指著斥道:「早就說了,姨奶奶要洗澡,讓你去催水。你倒好,跟主子似的在床上坐著,難不成還要擺香爐把你供起來?」

    銀蝶嚇了一跳,連忙從床上下來,奔出去催水,春菱攆著罵道:「沒眼色的下流東西,真把自己當奶奶了!」

    香蘭見鬧著不像,正房那頭已經有幾個小丫頭子站在院子裡往這頭探頭探腦的,便將春菱拉回來,笑道:「姐姐快別生氣,我給你倒碗茶。」

    春菱拿著小手帕往懷裡扇風道:「我瞧見她那個德行就有氣!你今兒不在府里所以不知道,那小蹄子巴巴的貼大爺去了,做了個荷包往大爺身邊湊合,又說要給大爺整衣裳,手就往大爺身上摸,沒想到剛伸手就讓姨娘給撞見了,虧得咱們姨娘好性兒,沒當場給她難堪,等大爺走了才發落她,革了她三個月的米。」

    香蘭驚得張大了嘴:「她,她膽子也忒大了……」

    春菱哼了一聲道:「豈是膽子大,簡直是瘋了。她還私下裡說自己冤,跟不知情的人說『我不過是給大爺整了衣裳就被責罰了』,連我跟小鵑都捎帶著讓她罵了。」壓低聲音道:「悄悄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我聽吳媽媽說了,姨娘打算過一段把銀蝶的老子娘叫進府,讓把她領回去呢。」

    香蘭道:「若真如此,可真是丟了大臉了。」

    春菱捂著嘴笑道:「可不是,她走了咱們也清淨。」說完哼著小曲兒,扭身走了出去。

    當晚,林錦樓到東廂用飯,青嵐忙吩咐多添兩個林錦樓愛吃的菜,又重新熬了湯水,東廂上上下下一陣忙亂。青嵐用彩釉的花瓣酒器給林錦樓燙了一壺酒,自己則以茶相陪,氣氛倒也和樂融洽。

    春菱搶著在前頭伺候,香蘭便躲了閒兒,在茶房裡一邊看爐子一邊做針線,忽聽門口有響動,吳媽媽走進來,坐在香蘭身邊的小凳子上,用手扇了扇風道:「這屋裡跟個小蒸籠似的,你還真坐得住。」

    香蘭笑道:「這裡清靜,熱些也不怕。」說著拎起爐子上的銅壺,給吳媽媽沏了一盞茶。

    吳媽媽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道:「今兒個東廂是熱鬧,大爺連著幾天都往咱們這兒歇著,正房那位理都沒理,看這個行市,今兒晚上就要在咱們這兒歇了。」

    香蘭道:「那大奶奶生氣了怎麼辦?」

    吳媽媽哼了一聲道:「誰管她是不是生氣了。太太查帳查出不少事,正惱她在氣頭上,大爺又懶得搭理她,除了二太太那頭心軟,時不時打發人來送點子東西,全家上下誰會睬她呢。」湊到香蘭耳邊壓低聲音道,「我聽姨奶奶偶爾提過一回,好像大爺想出了喪期就……和離。」

    香蘭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睛:「和離?這哪是鬧著玩的……」

    吳媽媽嘆了口氣道:「我說也是,趙家絕不會善罷甘休,大奶奶娘家雖只是個六品,但趙氏家族卻是個望族,在朝為官的也有不少,只怕鬧起來不好看。這只是大爺心裡這麼想罷了……唉,就算真和離了,咱們姨奶奶也未必能扶正。」又肅了臉色道:「我方才與你說的,萬不可同旁人說,即便是小鵑、春菱她們也不成。姨奶奶對你另眼相看,我才將這番話告訴你。」

    香蘭點頭道:「媽媽放心,我決不會說。」話音未落,春菱便跑了進來,拉起香蘭道:「大爺打發我給太太送東西,前面少個人伺候,你快到小廚房把點心端進去。」

    香蘭只好到小廚房去,從廚娘手裡接過四碟子糕餅,用托盤端著,進了臥室。低著頭進屋,挑起眼風打量,只見林錦樓和青嵐在碧紗櫥里的大炕上用飯,炕上擺著螺鈿朱漆嵌金的炕桌,滿滿當當的全是酒菜佳肴。林錦樓半臥在里側,背靠著彈墨青緞靠背引枕,頭髮已披散下來,換了家常的衣裳,衣襟半開,露出健碩的胸膛,手裡握一隻瑞寶金英的細瓷酒盅,意態放曠。青嵐坐在炕桌旁邊,手裡拿了筷子夾菜餵給林錦樓吃,見酒盅空了便執著壺添酒。

    香蘭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將點心碟子放在桌上,又撤走兩個不吃的菜。林錦樓看見香蘭進來,心頭一跳,眯了眯眼。自上回他與香蘭說了寥寥數語,不知為何,心裡總浮現出那張光麗清靈的臉,再到東廂卻瞧不見那小丫頭了,他一連來了幾日,還有意無意的跟青嵐提起那丫頭。沒想到青嵐卻是個沒眼色的,竟不能揣摩他心意,把那話當成耳邊風給放了。他記得香蘭說過只在後面做針線,從不上前遞茶遞水,便特意繞到茶房去看,也未找著她,今日沒想到卻見著了。

    林錦樓啜了小半杯酒,對香蘭道:「你在這兒伺候,不許往別處去。」

    香蘭很不情願,只好乖乖站在離碧紗櫥一丈遠的地方聽差,偏林錦樓又可惱得緊,一會兒說酒冷了,一會兒說菜淡了,支她做這個做那個。忽又聽林錦樓召喚道:「這幾日東奔西走,跑得我腿疼,你,過來,給我捶捶腿。」

    青嵐一聽馬上就要給林錦樓捏腳。林錦樓忙攔住,捏了青嵐的手笑道:「你是雙身子,我怎捨得勞動你,讓個丫頭捶捶捏捏的便是了。」

    香蘭只得拿了個美人拳站在炕邊上給林錦樓捶腿,偏他還不滿意,哼一聲道:「用手捶,美人拳硬邦邦的,爺不舒坦。」

    林錦樓半合著眼,看香蘭乖乖的攥著拳頭捶他的腿,那兩隻手仿佛兩團棉花,挨在他身上跟撓痒痒似的,可他卻偏偏覺著舒坦,尤其他支著香蘭幹這個那個,讓她忙忙碌碌的圍著自個兒轉,便心裡頭慡快。

    好容易吃完了飯,香蘭甩了甩髮酸的手,端著托盤去收拾桌子,林錦樓指著桌上兩個碟子道:「這兩碟子點心,連同一碗粥,都賞你吃。你用完再回來伺候梳洗。」

    香蘭謝了賞,出去一看,只見碟子裡擺著蓮藕蜜糖糕、糯米涼糕、芸豆卷、鴿子玻璃糕、奶油菠蘿凍和肉鬆卷蘇,並一碗粳米燕窩粥,俱是最上等的吃食。平時這樣的菜色就算吃剩下也要給主人留著下頓再吃。

    香蘭暗道:「這兩碟子點心是剛剛支著我往廚房要的,要來了竟一口沒動。不知這位大爺是憐下,總愛賞些好東西;還是敗家,不知節省,把金銀都這般揮霍了。」她全然沒想到另外的意思,樂呵呵的把點心端到茶房裡給小鵑留了兩塊甜膩的,餘下的一掃而光。

    忽聽門口有個丫頭道:「大奶奶來了!」

    第49章 燙傷

    一語未了,趙月嬋已扶了丫鬟搖搖的走了進來,身穿著梨花青雙繡輕羅長裙,頭上、耳上、手上皆是一色碧綠水亮的玉器,襯得人皎潔慡目,如若神仙妃子一般。趙月嬋徑直往寢室去,邁步往裡一看,見林錦樓和青嵐正極親昵的挨在一處,登時氣得手腳冰涼,臉上卻笑了起來,道:「哎喲,原來大爺在這兒,我來得不巧了。」青嵐忙站起來讓座,笑道:「奶奶來得正好,怎麼說不巧呢?香蘭,快,趕緊沏茶,再擺幾樣細茶果。」

    趙月嬋裊裊婷婷的在炕桌邊坐了,道:「早知道夫君在這裡跟妹妹親熱,我才不敢來打攪,回頭底下人嚼舌根子,再說我不賢良。」青嵐不敢再坐著,也不敢搭腔,站在一旁。

    林錦樓喝了一口茶,看了趙月嬋一眼道:「你來幹什麼?」

    趙月嬋嗔了林錦樓一眼道:「我不過是過來串門子聊聊天,怎麼?這都不成了?」雖是嗔怒,但雙眸盈盈如若春波流轉,極有風情。將屋子打量一圈,見陳設豪華,尤其屋角設一博古架,擺設著金銀寶器,正中的多寶閣里設一尊玉雕的送子觀音像,用一整塊瑩潤的碧玉琢成,鑲嵌瑪瑙、水晶、珊瑚、翡翠等珠寶,螢光燦爛。這尊觀音是幾年前,揚州一個豪闊鹽商送給林錦樓的新婚之禮,她一眼便相中了,百般暗示讓林錦樓將這尊觀音送給她。林錦樓裝作沒聽見,如今卻將這觀音送了王青嵐這小狐媚子!床邊一架紫檀描金的滿地浮雕象牙鏡架,比她房裡的花梨木鑲銀鏡台瞧著還貴重。那扇紫檀jú紋鏤空月亮門,中間垂著一副水晶珠簾,全是用打磨極亮的水晶珠子穿成,圓潤光潔,玲瓏剔透,透光又擋蚊蟲,顆顆珠子都是一般大小的,極為難得。

    趙月嬋強壓著心頭火,似笑非笑道:「妹妹這兒我還是頭一次來,這不見不知道,屋子裡的玩器擺設比我那屋都強呢。」

    青嵐陪笑道:「奶奶折煞我了,哪有這麼好,我屋裡看著琳琅滿目的,可哪裡比得上奶奶房裡的金貴。」

    趙月嬋笑中帶刺道:「你是大爺心尖兒上的人,那些個好東西,他不緊著你緊著誰?你房裡的東西都是他親自挑的呢,我房裡的東西再金貴,跟大爺的心意一比,就如同糞土似的,一文不值了。」

    青嵐一向不善言辭,被趙月嬋那麼一刺,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好。

    林錦樓把茗碗往桌上一放,道:「再給我添些茶。」青嵐忙拿起茶壺給林錦樓添水。

    趙月嬋見林錦樓愛答不理的,忍著怒意,放柔聲音道,「方才我到母親房裡送些自己糟的鵝掌鴨信,母親說你明日要出門,這事你怎麼沒和我說?我也好幫你準備置辦些衣裳用品。我在房裡等你許久都不來,心裡煩悶了才找青嵐妹妹聊聊天。」

    林錦樓淡淡道:「東西有書染和小廝們替我備了。」

    趙月嬋道:「他們總不如我們知疼著熱,爺在外頭若是吃不好、睡不好,我們跟著也擔心,妹妹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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