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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迎霜看著趙月嬋的臉色,低聲答了一聲:「是。」

    「他倒是著緊那小賤人肚子裡那塊肉。」

    迎霜不敢說話,只將那碗冰糖燕窩粥端起來,用勺子攪了攪,囁嚅道:「奶奶,燕窩粥要趁熱吃……」

    「要是那小賤人生了兒子,是不是就該爬到我頭上去了?」趙月嬋睜開眼朝迎霜看了過來。

    迎霜強笑了笑:「奶奶別想那麼多,保重自己身子要緊,就算那小賤人有了兒子,也永遠越不過奶奶。林家是累世簪纓的大家,斷不會有寵妾滅妻的事……」越說聲音越小,最後閉嘴不言了。

    趙月嬋盯著窗台上擺著的一盆蕙蘭,出神了許久。

    迎霜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小心翼翼道:「上回舅太太說得話也有道理……大爺跟奶奶繫著心結,這些年也沒回心轉意,奶奶相中的丫頭,大爺又看不上,不如奶奶就把舅太太家的霞姐兒給大爺納小,一來舅太太一家子都好拿捏,二來霞姐兒性子懦,是個蠢的。她生個好顏色,大爺也瞧得上,除了奶奶,我還未瞧見比霞姐兒還有好容色的,等她有了兒子,奶奶就能抱來自己養……」

    一語未了,見趙月嬋眼神猶如寒霜,向她看來,迎霜一縮脖子便閉了嘴。

    半晌,趙月嬋才慢慢說:「別人生的孩子怎比得上自己親生親養的骨肉……霞姐兒的事不准再提了,我自有主意。」

    兩人默默無言。

    趙月嬋把燕窩粥接了過來,吃了兩口,問道:「曹麗環那兒消停了?」

    一提這個,迎霜來了精神,挺直了腰說:「消停了,這幾天都沒打發人過來找奶奶……我聽二門幾個媽媽說,她當初不肯走,哭天搶地的。我還以為她得豁出去鬧一番,就她那破落戶兒,平常就不能讓周遭的人好過,如今給掃地出門了,還不起來鬧個天翻地覆?誰想竟無聲無息的了結了。」

    趙月嬋咽下一口粥,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冷笑道:「鬧一番?她可是個聰明人,聽說老太太送她走的時候說了,興許她成親時,老太太還能給添點子嫁妝,就為了老太太的嫁妝錢,她也不能就這麼撕破臉面在外頭鬧開了。再說,是大爺親自把人送出去的,他的手段還能讓曹麗環撒潑丟臉?她不找上門來最好,日後跟二門幾個媽媽說,她再派人來,就給打回去。」

    迎霜連連點頭,又嘆一口氣:「只是這事後又傳出些風兒影兒的事,說環姐兒跟她身邊的小廝不乾淨,那小廝偷摸上門來,吃了酒錯調戲了丫鬟。估計這風聲已經傳到任家去了,環姐兒的親事能不能成還說不定。」

    趙月嬋嗤笑一聲,把粥碗放在小几子上:「她不是看不上任家麼?如今她想嫁都沒門兒……不過這事情也說不準,曹麗環還是有幾個梯己,任家小子也不是個硬氣貨,興許為了幾個錢閉眼娶了也未可知。」

    迎霜點點頭,有些擔憂道:「若是曹麗環外頭嚼奶奶壞話,說咱們收了她一盒簪子,卻又不幫忙辦事……」

    趙月嬋翹著指頭,把粥一勺一勺送進嘴裡,滿不在乎道:「隨她怎樣講,吃進嘴裡的東西難不成再吐出來?你以為沒這匣簪子她就能說我的好話?呸!我還真不怕她!」

    迎霜端來一盞熱茶,趙月嬋漱了漱嘴,吐在痰盂里,用小手巾擦擦手,仔細想了想,覺著那盒簪子在自個兒手裡倒是有些燙手,不如悄悄賣了,得了銀子是正經,便道:「趕明兒個把那匣簪子給我表哥,讓他找個妥帖的下家賣了,最低三百五十兩銀子,高於三百五十兩的銀子就他自己得著。別看那簪子小,個個兒精巧別致,更別提上頭的紅寶石,火紅火紅的,要不是這玩意兒留在身邊兒燙手,我才不願賣出去。可惜了曹麗環說過,還有一對兒紅寶石耳墜子配這簪子,最終沒能搞到手。」

    迎霜笑道:「不如奶奶給她介紹一門親,她如今這個處境,別說是一對兒紅寶石簪子,就是要她老娘的半箱陪送,估計都能送到奶奶手裡。」

    趙月嬋哼了一聲,冷笑道:「她如今就是個過街老鼠,躲還躲不及,那還能巴巴貼上去?再說那母老虎的東西哪能隨便沾,就這匣簪子還指不定她怎麼肉疼呢。我把話放在這兒,如今她是先老實消停了,等過不久呀,還得找上門兒!」說著攏了攏鬢髮,似笑非笑:「只是她再找上門,可就不是當初的林家表小姐了,只怕門子都能給她臉子看,咱們到時候再動她也不遲……」

    迎霜笑著應聲,轉身拿鑰匙把柜子打開,取出一隻檀木匣子,打開瞥了一眼,只見裡面珠光寶氣,端端正正擺放著八支精巧玲瓏的八寶赤金紅寶石簪,遂合上蓋子,預備明日帶出府高價賣掉,暫且不提。

    第45章 探親

    春日遲遲。時值暮春時節,天卻驟然涼快下來,幾場細雨過後,糙木愈發萋萋茂盛。

    香蘭把自己的金銀細軟貼身放好,又將兩件衣裳放進芍藥撒花的包袱里,邁著輕快的步子從知春館走了出去。此番是她到知春館之後頭一次回家探望,青嵐因林錦樓在東廂用了飯,心情正好,故而香蘭一提回家看看便准了她第二天的假,還說太晚了便在家住一宿,明日一早開府門回來也使得。

    香蘭自然歡喜,急急忙忙的整理一番,第二天一早便出了府。香蘭家住在林府后街的巷子裡,因她升了二等,二門上要派個婆子同她一起回家。那婆子姓蔡,生得矮小精幹,對香蘭的態度甚為殷勤,笑道:「姐兒是嵐姨娘身邊出來的,姨娘的身子可好?我們闔府上下都盼著姨娘給大爺添個哥兒,也算是天大的喜事。」

    香蘭淺笑道:「姨娘身子好得緊,也勞煩媽媽們都惦記著。」

    蔡婆子一邊同香蘭說話,一邊命人備小轎兒,香蘭連忙攔住,笑道:「我家就在府後的巷子裡,近得很,走兩步就到了,何必備轎子大費周章?」

    蔡婆子笑道:「我的姐兒,哪個出府的體面丫鬟不乘轎子去?遠些的還要備馬車呢。你們嵐姨娘身邊兒的銀蝶,原是個三等,出門沒什麼講究的,可還應塞給門房幾個錢,說自個兒腿疼,讓給備了個轎子回家,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得很,那是腿疼,要的就是這個款兒……何況……」蔡婆子看著香蘭的臉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微黃的牙,「何況姐兒住在府後的巷子裡,應該是家生子罷?你乘轎子也是給你爹娘長臉,后街那些,捧高踩低的,風風光光回去,也讓人高看一眼。」

    香蘭原本不想坐轎,但聽蔡婆子這般一說便改了主意,暗暗贊這老婆子知情知趣,過不久,蔡婆子果然命人備好一乘二人台的綠油布小轎,搖搖的抬著香蘭去了。

    香蘭坐在轎里,時不時掀起帘子往外看,只覺得這幾步路程都格外遙遠,偏有些胡同狹窄,轎子繞了一圈方才到了。胡同口正有小孩子玩耍,另有幾個老婦坐在一處磨牙,見來了一乘轎子都眯起了眼,待看清轎子上下來人是香蘭,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香蘭給了轎夫和蔡婆子幾個錢,請他們酉時三刻再來接,推開院門走進去,只見薛氏正背對著她在院兒里晾衣服,香蘭輕快的走過去,喊了一聲:「娘!」

    薛氏連忙轉身,一見是香蘭,登時喜出望外,在圍裙上抹著手,歡喜道:「你怎麼回來了?快,快進屋裡。」一把拉住香蘭的手便往屋裡去,進了屋又是倒茶又是拿吃食,一時讓香蘭喝剛剛沏好的熱茶,一時又讓她吃昨天買的五香瓜子,還有上個月鄰居家辦喜事包的兩塊冰糖和蘇麻糰子,忙得團團轉。

    香蘭心裡頭暖暖的,攔住薛氏道:「娘別忙了,咱們倆好好說說話兒。」又問道:「我爹呢?」

    薛氏道:「你爹還在鋪子裡,等他中午回來看見你,一準兒高興壞了,昨天晚上我們還念叨你,他還惱恨自己沒攔著你進府,也不知道你在府里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上次你回來,臉色蠟黃蠟黃的,沒的讓人憂心,我們托人打聽,聽說你去伺候表姑娘……那表姑娘哪是什麼好人,我跟你爹愁得一晚上都沒睡著……」說著捏著香蘭的手,上下打量,忍不住心疼:「倒是比上次回來強些,還是比離家的時候瘦了……」

    香蘭鼻頭髮酸,她在林府里獨自咬牙擔著風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都忘了自己原來是有人疼愛的,有人將你當玩意兒一樣隨意作踐,但爹娘卻永遠把你當做心頭的一塊肉,仔仔細細的捧在手心兒裡頭。她抱著薛氏的胳膊搖了搖,撒嬌道:「我在府里好得很,爹娘別擔心,曹麗環已經讓太太趕出去啦,如今我在大爺的姨娘跟前伺候,還升了二等呢。」

    薛氏喜道:「當真?升了二等了?」

    香蘭笑嘻嘻的點了點頭:「姨娘是個性情寬厚的,還賞了我不少東西」

    香蘭拉著薛氏坐到炕上,將小包袱打開,把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給薛氏看,輕聲道:「這是我進府之後得的賞。」

    薛氏先把玉鐲子拿起來舉在光底下看了一番,又去看瑪瑙金釵和珊瑚耳環,眉開眼笑道:「你只是跟著姨娘的丫頭,竟能得這麼些賞,真是夠體面了。」

    香蘭道:「大爺寵著姨娘,私下裡竟送了個鋪子給她呢,更不用說平時的賞賜,另每個月額外再貼補她花銷,這點銀子對嵐姨娘不過九牛一毛罷了。」說著把鐲子拿過來給薛氏套在手腕子上,笑道:「這些都是拿回來孝敬你的,媽喜歡哪個就戴哪個。」

    薛氏忙把鐲子褪下來,塞到香蘭手裡道:「我一天到晚洗洗涮涮,fèngfèng補補,戴這些好東西都糟蹋了,你正是愛美的年紀,家裡給你置辦不出什麼,好容易主人家賞點子東西,還是你留著戴。我也是從林府里出來的,知道府里那些勢利眼,見人穿戴寒酸便看輕幾分,瞅准機會就上前踩上幾腳。」

    香蘭笑道:「我還有呢,這些都是給娘的,再說我也不愛戴這些。」從包里取了針線出來道:「我得了閒兒給你們倆各做了一雙鞋,料子是給姨娘做夏衫剩下的,都是極好的綢布,夏天穿著涼快。媽年紀逐漸大了,晚上別再熬著做針線貼補家用,太傷眼睛。這一包是我的例銀,夠家裡用一陣了,可千萬別讓爹知道,省得他又拿了銀子跟那群狐朋狗友一處買酒胡鬧。」說著把一個小荷包塞到薛氏手中。

    薛氏捏著荷包道:「這些錢我都替你攢著……當你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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