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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將每樣東西都把玩了一遍,心裡頗有些感慨。前世在沈家,每逢年節,當家主母都會拿出幾包散碎金銀熔了給工匠打成各式金銀錁子----如意式的、牡丹式的、海棠式的、文昌筆式的,還有鐫刻著福祿壽喜等吉祥字眼的,或大或小,滿滿當當的擺滿幾大盤子,黃澄澄白花花的倒也好看。她拿來送人或打賞,心裡頗不以為然。

    如今知道生活艱辛,才愈發明白做人要惜福。

    香蘭將東西裝回荷包妥帖放好,把鬆軟的菱花被往上拽了拽,忽然覺著日子又光明起來,聞著枕邊香囊里清新的香氣,甜甜的睡著了。

    第40章 搶功

    青嵐因懷著身子,連給趙月嬋立規矩都免了,每日裡不過逛逛園子,做做針線,跟丫鬟們說笑說笑,偶爾到秦氏那裡請個安。她又是個寬厚好伺候的,對吃穿也不多挑剔,香蘭再也不用整日沒完沒了的繡嫁妝,干灑掃的雜活兒,受卉兒、懷蕊的擠兌,聽曹麗環的刻薄責罵,她每天只需幫著青嵐做做小孩子的衣裳,做些端茶倒水的輕鬆活計,還能時不時偷得半日空閒。

    林錦樓自上回送她到知春館之後,只來過兩三趟,便再沒回來過。春菱說林錦樓往軍中去了。「大爺一向與兵卒同吃同住,有時在營里一個月都不回來一趟,真正的愛兵如子呢。」春菱說起林錦樓時面帶驕傲之色,隱含嬌羞之情,「軍務繁忙時,三個月都沒回家,往外頭提起『林家兵』,誰不高看一眼?別看二老爺的官職比大爺略高一點,可威信名聲遠沒大爺響亮,聽說聖上都贊過咱們爺,等出了曾老太太的孝,就要再提拔一級,調到京里任個京官兒。」

    香蘭頻頻點頭附和,隨口說著大爺英明神武之類的阿諛之詞。她聽說林錦樓要去軍隊裡許久不回來,又聽說他以後要調入京城,心裡暗暗高興,她恨不得林錦樓永遠不回來才好----好似吃糙的小兔兒天生知道猛虎兇惡,她對林錦樓,隱隱存著畏懼。

    「等爺進了京,姨奶奶也生了兒子,就憑大爺對姨奶奶這麼愛重,到時候興許還能討個誥命下來,到時候誰還敢給咱們東廂臉色看!」春菱手裡疊著衣服,嘴裡也說個不住,「阿彌陀佛,只盼著姨奶奶這回能生下個小少爺。」

    香蘭疑惑:「大爺還沒有什麼顯赫軍功,聖上怎麼可能給大爺的妾室封誥命?」

    春菱不以為然的說:「怎麼不可能?咱們爺的恩師是鎮國公,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大爺得軍功是遲早的事。你別看大爺身邊兒還有鸚哥和畫眉,可那兩個就是通房丫頭……還指不定能在府上呆多久呢,沒瞧見春燕就給打發出去了麼?咱們姨奶奶,是太太做主正正經經用轎子抬進來的良妾,而且有了身子了,除了大奶奶,誰以後還能再越過她去?大爺回府,也多是在咱們東廂歇著……就是鸚哥畫眉那兩個小蹄子,見天使手段讓大爺過去,日後見到那兩房的人,不必給好臉色,呸,不要臉!」

    春菱說著說著便橫眉立目,拉著香蘭一道同仇敵愾,香蘭便也只好做出一番義憤填膺的樣子,用力點頭說:「對,大爺想去哪屋去哪屋,大爺就愛咱們姨奶奶,任憑她們使再多手段也沒用!」

    春菱覺著香蘭受教,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實春菱自從聽說香蘭是大爺親自送來提的二等,心裡不免惴惴,她本是秦氏身邊的三等丫頭,給了青嵐升到二等,原指望青嵐生了兒子,她也跟著沾光當上一等大丫鬟,誰想憑空殺出個陳香蘭。

    她臉上跟香蘭笑模笑樣的,卻時時擔心香蘭跟她在主子跟前爭臉爭寵,可她這幾日看下來,卻發覺香蘭除了管好針線,旁的一概插手,也不多問,倒是看哪個小丫頭活計忙了,便主動上去幫上一幫。有些在主子跟前露臉的活兒,她故意讓給香蘭,香蘭都與她推脫。春菱這才放了心,覺得香蘭是個傻子----誰不願上進,多得主子的青眼呢!對香蘭的態度也愈發的和氣了。

    春菱哪裡知道,香蘭心裡正正不願意的就是「得主人青眼」。如今日子舒服了些,她早想著作畫賺銀子,若是青嵐倚重她,她豈不是沒了閒兒。這一來,她們一個在主子跟前賣力表現,一個樂得甩手清閒,倒也相安無事。

    知春館每日裡一片寧靜。趙月嬋窩在屋裡足不出戶;鸚哥也只守在屋裡,只有黃昏時分愛站在院兒里的芭蕉樹下或薔薇架子前頭,唱兩聲「杜宇啼血不忍聞」的傷春悲秋小曲兒,香蘭覺著她這般做派是為了守在院子門口等林錦樓回來。畫眉倒是喜歡時不時的到東廂坐坐,拉著青嵐閒話家常。

    「畫眉那小浪蹄子倒是臉皮厚,姨奶奶都打了兩回哈欠也不知道該走了。」吳媽媽沉著臉扶著青嵐半靠在床頭。她是林錦樓的奶娘,在林家地位超然,這廂聽說青嵐有孕,便自告奮勇前來伺候,她原是秦氏娘家的陪房,最是忠心耿耿,也在秦氏耳濡目染下,對妖嬌的女子一概好感全無,所以對鸚哥、畫眉之流十分厭惡。

    「她好心好意來看我,我總不能趕出去罷?橫豎也坐不了多一會兒,就隨她去罷。」青嵐有些睡意睏倦。

    「奶奶就是太好性子了,我看畫眉不是好東西,等大爺回來我跟他說,甭讓那些個小妖精到東廂來在奶奶跟前兒晃悠。」

    「那可別,回頭讓大爺以為我多事。」青嵐忙睜開眼睛。

    吳媽媽嘆口氣,把床頭海棠小几子上的茶點端過來,遞給青嵐一塊糕:「好好,我就不說。姨奶奶這幾日食欲不振,吃塊糕再睡罷。」

    那是一碟子玉帶糕,用茯苓、蓮子、薏仁等蒸成,有調理脾胃虛弱,補中益氣的功效,青嵐吃著香甜,忍不住又多吃了一塊,對吳媽媽說:「要說春菱這丫頭,不愧是太太調教出的人兒,又伶俐又幹練,事事都給我想周全了。有她在,我省了一半的心。別的不說,就說這糕,這兩天她看我進的東西少了,就巴巴的做了這個點心過來,可見她一片心了。」

    吳媽媽一愣,眉頭皺了起來:「春菱說這糕是她做的?」

    青嵐點點頭,喝了口茶:「春菱說她一早起來做的。」

    吳媽媽眉頭皺得更緊了,她分明瞧見是香蘭那個小丫頭在廚房裡又揉面又放模子,做了一屜玉帶糕,用筷子夾在青瓷碟子裡讓春菱端進來,還給她和小鵑各留了兩塊,怎麼這會子變成春菱做的了?半晌說道:「這糕是香蘭做的……」

    青嵐一愣,卻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點點頭說:「那好,回頭我賞賞她。」

    吳媽媽說:「倒不忙著賞,奶奶想想,春菱雖是得用,可我覺著她心眼子太多,不是實誠人,不過是做個糕,這個寵都要爭,把別人的功勞昧下來,雖說是小事,可也能看出點心性。小鵑太小,還是一團孩子氣,那個叫銀蝶帶著個不安分的樣兒,聽說總打聽大爺的事。這些日子我冷眼瞧著,香蘭倒是個老實人,原我以為她那張臉生得美,只怕不安生,誰知道她天天安安靜靜的幹活兒,交代的活計沒有不用心的,也不爭搶,也不愛生閒氣,小鵑和銀蝶拌嘴,也都是她在旁邊勸架。」

    青嵐正把糕點往口裡送,聞言停了下來,蹙起一雙秀眉:「媽媽的意思是……」

    吳媽媽道:「我的意思是,姨娘要在府里立足,不培養幾個心腹怎麼成?要往長遠打算,等曾老太太喪起一滿,大老爺便要回京城,太太到時候也要跟著去,這座大靠山沒了,再沒幾個貼心的人兒,只怕姨娘要受欺負。香蘭年紀小,心眼又實,從不多說一句話,像是個好的。」

    青嵐擰著眉想了一回,只覺得這香蘭清淡得好像一縷煙塵,好像不存在似的,謹言慎行,小心翼翼,只是因為她是林錦樓提的二等,讓青嵐心裡不大舒坦,連帶著也不十分器重,但如今想起來,大概是個老實規矩的,便緩緩點頭道:「說得是,我多留意留意那丫頭。」

    當下把香蘭叫到屋裡,和顏悅色的賞給香蘭一個刻著「囍」字紋樣的銀戒指,又賞了一碗釅茶並一盤果子,打發她去了。

    香蘭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為何平白得了賞。回到房裡仔細一看那戒指,雖樣式已經老了,但掂著還有些分量,暗道這嵐姨娘果然大方憐下,歡歡喜喜的把戒指收了起來。那碟果子她本想留些給春菱,卻想到春菱是個愛嫉妒的,上回青嵐贊了一句香蘭的麵茶做得好,中午多賞了一個菜,春菱都黑了臉,過後對她暗示嵐姨娘的吃食讓香蘭不必再費心,「姨娘懷著身子,旁的東西不敢讓她多吃,下回你做了什麼,想給姨娘的,先知會我一聲,若是吃壞了,太太怪罪下來,我們臉上也都不好看。」

    如今青嵐又賞了一碟果子,香蘭想了想還是不要說的好,便跟小鵑偷偷分著吃了。

    第41章 打聽

    第二日清晨,香蘭拿了把長嘴的大壺站在院子裡,一邊默誦《大悲咒》一邊澆花。時值入夏,院牆邊的石頭旁邊開了幾叢鳳仙花,大房裡幾個丫頭正團團圍著掐花,要回去染指甲。

    香蘭對大房裡的丫頭們一向能避就避,手腳麻利的把花澆了,拖著壺低著頭,順著樹蔭往回走,忽聽有人喚她道:「香蘭妹妹,香蘭妹妹。」

    香蘭站住腳往後看,卻見是趙月嬋的大丫鬟迎霜正站在花架子後頭招手喊她,滿臉帶著笑。這迎霜生得並不美貌,高顴骨尖下頦,有幾分凌厲相,笑起來五官便顯得柔和多了。香蘭見是迎霜喊她,頓時頭皮發麻,又不得不走過去,低眉順眼道:「迎霜姐姐叫我有什麼事麼?」

    迎霜一邊吃著棗子一邊笑道:「嗐,我能有什麼事兒?不過是看見你了,跟你說說話兒。」把包在帕子裡的棗子一股腦兒塞到香蘭手裡道,「吃棗子,吃棗子,這棗是去年秋天摘下來晾好藏在瓮里的,只主子們煲粥煲湯才拿出來幾粒,這個季節能吃上,還算金貴。」

    香蘭忙擺手道:「這麼難得還是姐姐留著吃罷。」

    迎霜硬塞到香蘭手裡,笑道:「讓你吃你就吃,我還有呢。」

    香蘭無法,只得收了,心中暗想:「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迎霜的葫蘆里到底賣了什麼藥?大爺親自下了令,說嵐姨娘身子重,日後不必到正室跟前立規矩,嵐姨娘也處處躲著,大房和東廂一直井水不犯河水。這些日子大太太肅整內務,革了好些人的職,又打又罰的。大奶奶老實得跟避貓鼠一般,連門都沒怎麼出。這會子迎霜跟我個小丫頭套什麼近乎?」

    迎霜見香蘭悶頭吃棗,也不說話搭腔,便清清嗓子道:「妹妹真勤快,一大早就起來澆花,東廂的活兒多不多?重不重?我冷眼瞧著,好像就妹妹一個人里里外外張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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