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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秦氏眼明手快,幾步上前將曹麗環腰間的荷包摘下來,打開翻找,果然看見一個美人肩的琺瑯彩釉瓶,將蓋子擰開,便能聞到一股桃子的甜香。
林老太太聞了聞,臉上一片冰冷。
曹麗環身子一癱,歪在地上。
秦氏心裡痛快,只覺女兒受的氣討回來一半,雙眼看向林老太太。林老太太與她遞個眼色,疲憊的揮了揮手。
秦氏微微頷首,剛欲開口,曹麗環忽然厲聲哭道:「老太太,你怎麼不問問緣由?」伸手指著秦氏:「是大表舅母慢待我在先!」
秦氏皺了眉頭,曹麗環哭道:「我去赴宴,可一桌子的姐姐妹妹,還有宋檀釵,大表舅母都給互相引見給貴客介紹了,獨獨不曾說到我。縱然我知道自己家裡落魄,自己也討了大表舅母嫌,可不是我願意爭這個臉,只是眾目睽睽之下,讓我怎能下得了這個台……我這才窩了火,我……我……」
秦氏冷冷的沒有說話,王氏卻怒極了,出言反諷道:「喲,你可是好算盤,原來是看攀不上我們亭哥兒了,所以打量著再找個富貴人家給人做小?」
曹麗環聽了這話,哭得更厲害了,用哀怨可憐的神色看著林老太太,秦氏默默搖頭,心想怪道王氏不招夫婿待見,這麼些年,糊塗的腦子還不見一點精明。上前一步說:「若是按照你的意思,不幫你引見幾位貴客,你就應該暗害二姑娘了?是以,你害了人,你還是有理的?」
見曹麗環要開口,便堵上一句:「你不但用下作手段暗害,還百般抵賴,見抵賴不過,便把錯處推到別人身上,這也是情有可原的?」
說著上前再走一步:「明明身有婚約待嫁,卻又貪慕富貴,不顧彼此名聲暗地算計,這也是情有可原的?這些時日來,你吃林家,喝林家,住林家,但凡你念一星半點恩德,又何至於做出這樣的事?」秦氏低頭瞧了瞧曹麗環:「開宴的時候你來得晚,本來便惹幾位貴客不悅,故而當時不曾介紹,只想等宴會結束時再與你們引見而已。」
曹麗環哀哀哭著:「我錯了,都是我的不是,老太太、表舅母饒了我罷!」
林老太太心頭一片清明,緩緩道:「府西側院兒收拾得怎麼樣了?環姐兒的行李都整好了沒有?若收拾好了,趕在酉時之前就送她出去罷。」
曹麗環痛哭流涕,抱著林老太太雙腿,哭喊道:「老太太,饒了我罷!饒了我罷!我再也不敢了,以後我乖乖的……」
林老太太搖了搖頭:「你若好好走了,興許你出嫁之日,林家還能給你添點子嫁妝。」
曹麗環失聲痛哭,惡狠狠的瞪著香蘭,直欲將香蘭生吞活剝。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的算計,步步為營,最後,最後竟然毀在八竿子都打不出一個屁的懦弱丫鬟身上!
她好恨!她怎麼原先一直以為那賤蹄子是個什麼都不懂,任憑她搓扁揉圓的傻子!
曹麗環哭得渾身痙攣,嚎啕道:「老太太,別把我趕出去……我,我,我還不如死了!」說著起身便往牆上撞。
唬得秦氏伸手去抓,只扯著曹麗環衣袖,被曹麗環一掙便鬆了手。香蘭慌忙起身張開雙臂一攔,曹麗環腳下踉蹌一頭撞在她身上,香蘭「哎」一聲後背撞了牆邊的八角花架子,上頭養在青瓷盆里的秋海棠「嘩啦」碰碎在地上,香蘭被頂個倒仰,摔倒在地上。
聽見屋裡響動,門口瞬間湧進幾個丫鬟婆子,曹麗環掙扎著起來,口中哭道:「如今我再不活著!」又要去撞,那幾個僕婦忙上前團團抱住,口中嚷道:「使不得!」
曹麗環這一番尋死覓活倒是真心實意,奮力掙扎著,連哭帶鬧,揮舞雙臂,一個媳婦從背後抱住她的腰,曹麗環雙腿離地胡亂蹬踹,涕淚橫流,鬢髮散亂,頭上的珠翠掉了一地,口中尖聲亂嚷著:「若趕我出去,還不如馬上找根繩子勒死我,倒也落個乾淨!」又大叫:「我寧願一頭碰死,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出去!」林家那潑天的富貴,她怎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林老太太已多少年沒看過這個陣仗,直是目瞪口呆,氣得渾身亂顫,用力拍著炕桌,指著罵道:「這是……胡鬧!真是胡鬧!咳咳咳……」
王氏正看得津津有味,見林老太太咳嗽狠了,忙不迭上前拍著胸口順氣,嘴角還含著笑說:「老太太氣什麼,就當看場大戲唄,環……」話音未落就見林老太太正瞪著她,方才訕訕的住了嘴。
這功夫,曹麗環不知拔了誰頭上的簪子,立刻要往自己脖子上刺,眾人齊聲叫:「要了命了!」幾隻手上前去奪,把那簪子搶了下來。
林老太太一時情急有些喘不過氣,王氏慌了,一疊聲喊道:「那個誰,快去請大夫,快去拿老太太的藥!」
屋裡登時亂作一團。
秦氏擰著眉喝道:「還不快把她給我按住了,沒瞧見老太太身上都不好!」
香蘭心頭雪亮,曹麗環這事之後絕難翻身,她上前扯住曹麗環的胳膊,卻以極小的聲音在曹麗環耳邊說:「姑娘省省罷,你以為自己尋死撞破了頭或是見了血就能賴在林家養病?只怕是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恨死了你,信不信你就算此刻暈死過去,林家人也只會拿個蓆子給你卷出去送上馬車打發走人?」
曹麗環原本臉便漲得通紅,聽到這話臉更變成了紫色,她扭過頭,正撞進香蘭似笑非笑的雙眸里,她這才驚覺這看似唯唯諾諾的傻丫鬟竟有一雙銳利清透的眼,直將她渾身上下看得無處遁形。
曹麗環恨得想咬掉香蘭身上的肉,只是周遭的僕婦將她製得死死的,哪還有她動彈的餘地。香蘭繼續用輕柔的語調,在曹麗環耳邊說道:「已然鬧到這一步,你還是給自己留兩分體面罷……還有,姑娘莫要認為人人都是傻子,也別不信那地獄陰司報應……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此時秦氏大喝一聲:「還不給我把人給我叉下去!」
香蘭趁機鬆了手,僕婦們連拉帶拽的把曹麗環拖了下去,曹麗環剛嚎哭了幾聲,便被人用巾布堵住了嘴。
香蘭扭頭看著曹麗環被拖下去的身影,聽著屋中紛亂的話語聲,心裡一片茫然----曹麗環就這樣走了?
她無時不刻都想著要跳離的火坑就這樣跳出去了?怎麼跟做夢一樣呢?
那,那她日後何去何從?
第37章 易主
秦氏雷厲風行,不到一個時辰便將曹麗環的行李裝箱,林錦樓親自命人備馬車一併送了出去。短短一個下午,曹麗環便從林府銷聲匿跡,如同一顆小石子投到湖裡盪起一圈漣漪,而後風平浪靜。
秦氏將曹麗環之事處理妥當便打發綠闌去探問林東綺的情形,之後轉回自己住的正房。她在床上坐了下來,紅箋立刻端了一隻黃琺瑯仕女小蓋盅,親手給秦氏捏肩膀。
秦氏喘了一口氣,端起蓋盅喝了一口,舒坦的半眯了眼,不知是茶葉清慡香醇,還是心裡高興痛快。
林錦樓掀帘子走進來,往椅上一坐,翹著二郎腿,懶洋洋的說:「事情妥了,本來還想再鬧鬧,我嚇唬了幾句,最後連個屁都沒放,乖乖兒的走了。」
秦氏瞪了他一眼:「坐沒個坐相,待會兒你老子看見又要罵你。」
林錦樓嬉皮笑臉道:「我老子才不會為了這罵我,頂多瞪上幾眼,若為這生氣,他怕是早就氣死了。」
秦氏啐了一口:「越說越不像話。」又語重心長說:「如今上峰都誇你能幹,能獨當一面,想要再向上提攜一把,你可別像往日似的縱著性子,多少收斂些。你爹年歲也漸漸大了,你是長子,他也對你格外嚴厲也是理所應當,你可不准糊了天,跟他對著幹。」
林錦樓把玩著桌上的小茶盅,俊朗的眉眼帶出漫不經心的神色,說:「在軍中要身先士卒,上峰和同僚間要虛以委蛇,跟鋪子裡管事的要虎著臉,回到家要是不得恣意,那還有什麼趣兒。」
秦氏一聽林錦樓這樣說,便有些心軟,見自己兒子果然曬黑了,依稀還有些瘦了,想到兒子身邊正房是個不省心的,收的丫頭都是妖矯之輩,她一個都看了不上,好容易做主娶了個良妾青嵐,這段日子有了身子也不好服侍,何況在曾老太太的喪期里,更不好再替兒子收房,便愈發心疼起來,嘆口氣說:「在外奔波也要注意身子,軍中的事也不必太拼命,一家老小也不指望你再掙多大的功名回來。」
林錦樓輕笑一聲說:「我省得了。」頓了頓:「母親,那個原先曹麗環身邊兒的小丫頭讓我領走罷。」
秦氏一怔,臉上不大好看。
林錦樓原是想把香蘭留在自己身邊服侍的,見秦氏這個臉色,話在舌尖兒打了個轉,便吞下去,換了個說辭道:「青嵐身邊兒的幾個丫頭都笨手笨腳的,我想找個伶俐的,聽說那丫頭還會做針線,正好得用。」
秦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要是短了丫頭,就從我房裡領一個,都是調教過的,規矩聽話得很。」
林錦樓笑道:「母親身邊的固然不錯,可我就覺著那個香蘭得用。」
秦氏微微皺了眉。
香蘭救了她女兒一回,且是托她的福趕走了曹麗環這噁心的小蹄子,但她卻覺著香蘭看著老實,可骨子裡並不是個乖順的。雖說曹麗環是個陰狠下作,可香蘭三番五次背主卻是事實。在身邊當差的奴才,伶俐也好,乖覺也罷,或是識文斷字,女紅出眾,這些都不過是錦上添花,首先一點最最重要的,便是忠心。即便主子再多不是,丫鬟也不該將事情捅出來。方才在林老太太跟前,那小丫鬟看似可憐委屈,但說話有條不紊,每句話都拿捏住要害,渾身的氣派便同別的丫頭不一樣,更何況,那小丫頭長得是極美的,雖然還未張開,但眉眼已經出脫得精緻如畫,如此貌美又不安生,秦氏已起了戒心。
她原想把香蘭指派到廚房之類有些油水又與主子不常接觸的地方,權作答謝,但如今長子想要這個丫鬟,秦氏便猶豫了。
林錦樓看見秦氏的臉色,眼睛眯了眯,驟然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掀起帘子,回頭笑了笑說:「母親不說話,我就當是應了我了。」不理秦氏呼喊,直接出了門,見香蘭還抱著個小包袱可憐巴巴的在廊下站著呢,便指了一下,說:「你,跟那兒杵著做什麼,還不跟著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