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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秦氏嘆了口氣,自己也承認兒子說得有理,她這些年行善積德,又有兒女傍身,心腸早就柔軟了,辦事也留幾分餘地,對曹麗環也是敲打居多,不肯下重手,如今倒是養虎為患,若不是那小丫鬟告密,她讓綺兒提前吃了藥,若真發起症候來,興許要了她女兒的命也未可知,於是又狠下心,眉眼一派凌厲,問道:「你說那丫頭是咱們家的?可是叫香蘭?」

    林錦樓微微詫異:「母親怎麼知道的?」

    秦氏鬆了口氣:「果然。她人呢?」

    林錦樓便命人喚香蘭進來。香蘭正站在秦氏的正房外頭,懷裡抱著個小包袱,心裡忐忑,聽裡頭有人傳喚她,便連忙走進去,也不敢四處亂瞥,進去便規規矩矩磕頭:「請太太金安。」

    秦氏凝神打量,見是個貌美的小丫鬟,似是嚇壞了,臉色慘白,眼睛紅腫,渾身還有些抖,端得勾起人一番憐惜之情來。可秦氏最不喜看起來嬌滴滴的女子,這一類的,通常彎著心思爬爺們床的居多。

    秦氏先存了兩分不喜,仍溫言道:「你叫香蘭罷?怪可憐見的,生得這樣單柔,快起來罷。」

    香蘭又磕了個頭,方才起身。

    秦氏和顏悅色道:「今日的事多虧了你,不光這一樁,還有先前亭哥兒的事,我得重重賞你。」說著向紅箋看了一眼,紅箋立刻掏出一個小荷包塞到香蘭手裡。

    香蘭一掂,只覺沉得有些壓手,摸著硬邦邦的,想來是些黃白之物,可她此刻卻沒心思高興,只留著眼淚說:「奴婢不圖什麼賞,只要讓我不再伺候環姑娘,奴婢當牛做馬都省得。」

    秦氏微微頷首,端起梅花几子上的牡丹粉彩杯,輕輕吹了吹上頭的茶葉,異常緩慢的說:「我聽說,環姐兒經常叫個小廝往她院兒里去,是也不是?」

    香蘭心尖兒一條,抬頭看了一眼,正撞上秦氏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裡百轉。聽弦歌知雅意,秦氏這麼一問,香蘭便明白了。她雖恨死了曹麗環,但她為人方正,若真要去陷害誰,她下不去手。秦氏已將話兒引到這個份兒上,香蘭遲疑了好一陣,方才說:「環姑娘時常叫四順兒到院兒里來,有時候也關起門來說上一陣子,到底說的什麼,我便不知情了。」

    這一番話說得是實情,秦氏覺著單以「時常到院子裡來」、「關起門來說上一陣子」火候還是不夠,又道:「我可聽說了些環姑娘的風言風語,底下人有嚼舌頭說她跟四順兒有些什麼不清不楚的,這事……」

    香蘭心頭雪亮,這事沒憑沒據,秦氏是想讓她做個人證了,可一來這栽贓陷害的事她做不出,二來前兩回向主子告密,是為了自保,也是為了良心,這一遭她卻不願再當出頭鳥了,只一副老實模樣,垂下頭規規矩矩說:「四順兒的名聲不好,我聽卉兒她們說他是個愛吃喝嫖的,不是正經人,來府里也愛盯著丫頭們看。至於他跟環姑娘……奴婢只在後頭繡花,做做灑掃,從不往前頭湊乎,便不知情了。」

    秦氏半晌沒說話,林錦樓卻忽然笑起來,說道:「這樣也好,過猶不及。」

    秦氏與林錦樓對了個眼色,微微點了點頭,站起身對香蘭道:「你隨我去見老太太,到了那兒,把這番話跟老太太說,回來還有你的賞。」

    香蘭連連稱是。

    秦氏又進去瞧了瞧林東綺,見她吃了藥已經睡著,方才出來,也不換衣裳,手在頭上抓了兩把,讓鬢髮都有些鬆散,往帕子上撒了些桂花油抹在眼睛四周,瞬間便熏出了兩包淚兒,帶著大丫頭紅箋,身後跟著香蘭,火急火燎的往林老太太的正房去。

    林老太太午睡剛醒,方才秦氏遣人報信兒說林東綺起了一身的紅癬,林老太太放心不下,差了兩三撥丫鬟婆子去看,又想要親自去瞧瞧,讓雪盞等人勸了下來。這時聽說秦氏來了,連忙命人請進來,一見面便問道:「二丫頭怎樣了?」見秦氏鬢髮松亂,雙眼紅腫,頻頻拭淚,便大驚道:「二丫頭到底怎麼了?」

    秦氏幾步走到林老太太跟前「噗通」便跪下了,抱著老太太雙腿哭道:「媳婦兒還求老太太做主。」

    第34章 告狀

    秦氏素來精明妥帖,做事有條不紊,林老太太還是頭一遭瞧見她這副形容,連忙把人扶起來,落在身邊坐下,驚疑不定道:「你這是怎麼了?莫非……莫非真是二丫頭……」

    秦氏哭著搖了搖頭,拉著林老太太的手說:「老太太,你可要給我和綺姐兒做主哇……綺姐兒這回實在是飛來橫禍,讓人,讓人存心加害的……」

    林老太太臉色微微發白,問道:「怎麼回事?」

    秦氏抽泣道:「今天宴請幾位夫人給我慶壽,本是個高興的事兒,誰想紅箋到我這兒來跟我說,有個小丫頭看見環姐兒偷了個桃子出去,在淨房裡擰成汁子藏在瓷瓶兒里,出來摻進葡萄酒,哄著綺姐兒吃了幾大杯……我是將信將疑的,又不敢不信,就讓人拿了兩丸藥先給綺姐兒吃了,誰想到果不其然,沒過多久,綺姐兒就起了大包疹子,渾身腫得沒法見人……老太太,幸虧是提前吃了藥,否則鬧出大症候可怎麼得了?這,這是要人命的呀……」

    林老太太勃然色變:「當真?」

    秦氏擦著眼淚說:「怎麼不是真的?如今到這個份兒上,我豁出去這張臉皮也要和您說一說,您只當曹麗環是個好的,覺著她這個女孩兒可人會說話,又會做這個那個討您歡喜,就衝著您的喜歡,我們便什麼都沒說,老太太可知她,她在外面是什麼情形?對下人頤指氣使的,半分大家閨秀的體面都沒有,還愛打小丫頭子煞性子……這些小毛病兒咱們就不提了,她這丫頭也是膽大包天,明明有了親事,閨中待嫁,可又不知怎麼的看上了亭哥兒,上趕著送詩文,專揀亭哥兒愛去的地方守著,還花錢買了幾個婆子丫頭傳她和亭哥兒的閒話!這,這……」

    「啪!」林老太太氣得一拍羅漢床頭雕著的貔貅,「這事你怎麼早不跟我說?」

    秦氏心想我是攢著曹麗環的錯處,等著一舉擊潰呢。臉上仍做哀慟之色道:「我也是顧忌兩個孩子的名聲,又怕您老人家聽了著急。我一聽見下人們嚼蛆就讓亭哥兒搬出去住了,還把買通的丫鬟直接送給環姐兒,本意便是敲打一番,誰想好心做了驢肝肺,環姐兒非但沒聽,反倒記恨上我,牽連二丫頭遭了這樣大的罪……二丫頭您是最知道的,沒那麼再敦厚的,她,她也下得去手……」

    秦氏一邊說一邊看林老太太臉色,果見到林老太太臉色發青。她想得沒錯,林老太太這些年吃齋念佛,心眼兒軟和,又愛熱鬧,覺著收留個女孩不過添雙碗筷,臨了添副嫁妝,林家難道還在意這點錢?何況曹麗環又會說會笑,會討她歡喜,留著她既自己得了趣兒又積了陰德,落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但曹麗環再會賣乖討巧,可究竟是個外人,親戚隔得遠不說,家世還是個落魄的。故而林老太太再喜歡曹麗環,也是當個小貓兒小狗兒似的,她小打小鬧的無傷大雅,林老太太便睜一眼閉一眼,可一旦牽扯到自家兒孫身上便不一樣了!

    秦氏趕緊向旁邊站著的雪盞遞了個眼色,雪盞會意,端了碗湯過來說:「老太太彆氣惱,為了她不值當的,喝完湯先潤潤肺。」

    林老太太皺著眉撥開雪盞的手,道:「我不想喝。」

    「老太太還是喝點罷,先壓壓火氣,因為我怕……我怕接下來的事只會讓老太太更著急……」秦氏垂著頭絞著帕子,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林老太太訝異的挑起眉:「還有什麼事兒比你方才說的那兩樁還厲害?」

    秦氏壓低聲音道:「就在方才壽宴的時候,樓哥兒撞見環姐兒的小廝正在院裡調戲個丫鬟,鬧得……有點不像樣,樓哥兒上去盤問,才知那小廝竟然和環姐兒有私情了!趁著今天府里熱鬧溜進來幽會,不成想吃了酒糊塗了腦筋,錯把那丫頭當成環姐兒調戲了……」

    「糊塗!混帳!簡直豈有此理!」林老太太大怒,連連拍著床幫,這樣的醜事鬧出去是要連累府里女孩兒名聲的,曹麗環竟然不要臉到這步田地!「我原以為她就是因為家裡落魄了,又太好強,所以才愛事事爭競些,誰想她骨子裡都爛壞了!」

    秦氏一邊拍著後背給林老太太順氣一邊說:「老太太息怒,快息怒。這事兒樓哥兒已經處理妥帖了,何況橫豎是她沒在府里住太長,又搬出咱們園子,還不算有太大牽連。」又小心翼翼看著林老太太的臉色,加了一把火:「老太太,方才跟您說的事,媳婦兒半句虛言都沒有,老太太若不信,我這就發個毒誓……」

    「讓她馬上收拾東西滾出林家!」林老太太大口喘著氣,「咱們家沒有這樣不要臉的親戚,你馬上讓人備車,把她送到她哥哥那兒去,不准再讓她登門!」

    秦氏心裡暗暗稱願,又做憂愁裝:「那老太爺那兒……」

    林老太太一瞪眼:「有我呢!還不快去!」

    「哎,哎。」秦氏心想我等的就是這句話,急忙起身便往外走,忽又聽林老太太在身後叫住她說:「再請兩個好大夫給綺姐兒看看,還有亭哥兒,難為他為了這糟心事搬出去住,外頭指定不如家裡舒坦,等把人趕出去,就把他接回來罷。」

    秦氏一一應了,竭力忍著才沒笑出來。

    且說曹麗環,因林東綺發了病,一場壽宴不歡而散,曹麗環通體舒坦,得意洋洋的往回走,心裡盤算著,也不知四順兒得手沒有,她讓四順兒將香蘭用迷香迷了卷進蓆子里,連同她房裡的兩捆布一同帶出去,如今香蘭連個影兒都不見,想來是得手了。

    她搖著扇子款款走回去,到跟前才發覺院門口守著兩個粗手大腳的老婆子,另還有林錦樓身邊頗為得臉的小廝雙喜,曹麗環頓時便慌了,迎上前假笑道:「好端端的都在這兒站著做什麼?媽媽們讓一讓,先讓我進屋罷。」

    那婆子黑著臉面攔住曹麗環的去路,無表情道:「慢著!環姑娘且等等罷,主子們有吩咐,說這個院兒誰都不讓進。」

    曹麗環眉毛一挑,道:「主子們有吩咐?哪個主子?」

    雙喜翻著白眼道:「哪個主子姑娘管不著,反正這院子是封了,誰都不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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