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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臉上微微笑著:「我原就不喜歡搽胭脂抹粉兒的,況且身上這身衣裳就好得緊……原還有一條石青色的裙子,洗了還沒幹。」
曹麗環有些不悅,斜了香蘭一眼,嘴裡咕噥一句:「不識好歹的東西,爛泥扶不上牆。」
香蘭分明聽見了,卻裝沒聽見,但瞧著身上的襖兒早晨澆花時弄髒一塊,便回房換衣裳,進屋見思巧正心神不寧的站在窗前,見她進門嚇了一跳。香蘭爬上炕打開樟木箱子,一邊翻找衣裳一邊說:「思巧,你這兩天怎麼總六神無主的,是不是遇上什麼事兒了?」
「沒,沒,沒有什麼事兒……」思巧急忙擺手,「我好得很。」
香蘭把衣服找出來,把外頭罩著的赭石色小襖兒脫了,換上一件霜色小褂兒,道:「若是碰上什麼為難的事情,我能幫上忙的就只管說。」
思巧看著香蘭欲言又止,攥緊了拳,指甲深深扎進肉里。香蘭待她極好,對她事事幫襯,還時常說些寬心的話兒,她心裡也是感激的,可又止不住嫉妒香蘭生得貌美又做得一手好女紅,況且香蘭是林家的丫鬟!等曹麗環嫁了人便可功成身退,繼續留在富貴的林家舒舒服服的過日子。可她呢?她是被太太送了身契到曹麗環這兒來的,主子脾氣差心眼小不說,還是個折磨人的主兒,沒幾個錢還愛擺闊,以後就算餓不著,也指定不是好日子。她如今便水深火熱了,往後的日子還指不定怎麼難熬。
可憑什麼呢?如果她不被趕出來,給曹麗環的丫頭就應該是香蘭呀!
憑什麼她就這麼倒霉!
憑什麼香蘭事事處處都比她強!
若是,若是四順兒的事成了,香蘭便同她一樣倒霉了,不,不,比她還不如!
不知怎的,思巧這樣一想,心底瞬間舒坦了,她低下頭,片刻又抬起頭,強笑著說:「這個自然,我若有事,指定告訴你。」
香蘭對思巧笑了笑,推門走了出去。
曹麗環又打扮了好一會兒,又在耳後搽了一層香膏,這才肯出門,一路到了園子,這廂宴席已經開了。曹麗環與綺、綾、繡、宋檀釵一桌,秦氏等人卻團團圍著一張八仙桌坐了,趙月嬋立在身後伺候。香蘭略一打量,見那八仙桌上除了秦氏、王氏及宋柯之母宋姨媽之外,其餘三個均是沒見過的婦人,但錦衣華服,珠光寶氣,顯然出身不俗。她乖乖的同另幾個小姐的丫頭站在牆根----要伺候小姐們用膳之後,才能得空去吃飯。
宴席是在剪秋榭辦的,對著碧湖紅杏,半塘荷葉,真箇兒別有意趣,和風從敞開的鏤雕的朱窗里緩緩吹進來,令人心曠神怡。香蘭默默贊了一聲,在曾老太太的熱孝里,一概絲竹管弦全免,戲班子也不能請來唱戲,這做壽必要冷清許多,如今卻選這麼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待會子看看景,喂喂魚,再打幾把牌,也有一番好消遣。聽說這席面是林錦樓操辦的,想不到這廝除了好色無情,卻也有聰明的地方。
此時,只聽一個人笑道:「你們林家的三個姐兒,真是眉眼兒五官一個賽一個的俊,原先我見過紈姐兒,就覺著是個上等美人兒了,誰知道如今見了綺姐兒、綾姐兒、繡姐兒,才知道什麼叫山外青山樓外樓。」
「周家姐姐見笑,哪有你說的那般好了。」秦氏臉上帶笑,「還是你家的鳳丫頭生得俊,這回本該帶來,讓她們小姊妹一同樂樂。」
周氏笑著說:「來了沒得淘氣,哪像你家綺姐兒,端莊嫻雅,活脫脫另一個你。我可不管,上回紈姐兒的年歲大些,跟我們沒緣,這回綺姐兒怎麼說也該輪上我們家了,我那大小子你也見過,人品性子都是頂頂出挑的。」
「周姐姐可是自賣自誇,莫非單單你家有兒子?我們家的洪哥兒跟綺姐兒的品貌也相當。」段氏笑得一臉和煦,看著林東綺俏麗淑雅的模樣,愈發的中意。
秦氏愈發笑得開懷了。
周氏又笑道:「不光是綺姐兒,我看綾姐兒、繡姐兒還有釵姐兒,眉眼兒五官都一個賽一個的,你們家可是個美人窩子。」
其餘幾位紛紛附和,一時王氏、宋姨媽也笑意盈腮。每個人都夸到了,唯獨沒說曹麗環,仿佛這個人便不存在似的。曹麗環當即便黑了臉。
這幾人說話聲雖不大,卻將將傳到旁邊這一桌,林東綺微微紅了臉,卻硬裝出鎮定的模樣。林東綾笑眯了眼,胳膊肘捅捅林東綺,低聲笑著說:「二姐姐,大伯娘想給你說婆家了呢。」
林東綺啐了一口:「你瞎說什麼?」
「我怎麼瞎說?一個是通政使司家,一個是忠勇侯家,都是高門第,跟咱們家門當戶對,可都相中姐姐了。」只要林東綺不同她來爭宋柯,林東綾便高興,連帶著性情都和順了許多,調侃道:「還有一個按察使家的太太沒開口呢,我瞧著可也是中意的樣子。」
林東繡牙根發酸,半冷不熱的說:「姐姐有母親謀劃,自然能有個好前程了。」想到長姐林東紈,生得美眼界高,卻因庶出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直到十八歲才嫁了人,雖也是個世家望族,卻不像外頭看著那麼風光,聽說那世家裡沒出來幾個成器的子孫,如今在朝中為官的,最大不超過五品,像是要衰敗了,林東紈的夫君也不像個成器上進之輩,每回她回娘家,眼角里都好似藏著風霜,人也愈發憔悴。如今林東綺談婚論嫁,卻有這麼些高門大戶爭搶著,不過是從太太肚子裡爬出來的,竟有這般雲泥之別!
曹麗環聽說這桌上坐的太太們都非富即貴,當即紅了眼,心裡又一陣怒,她這次來本是想出風頭的,也暗含著結交權貴再攀高枝兒的念頭,誰想秦氏都不曾將她與幾位太太們引見,分明是瞧不起她!新仇舊恨,她再不報復便不姓曹。
第31章 桃汁
席間幾位太太談笑風生,丫鬟婆子端著托盤不斷穿梭。香蘭站了一會兒便累了,肚子也餓得叫了兩聲,悄悄攥起拳頭捶了捶腿,卻發覺曹麗環偷偷把一個桃子揣到袖中,站起來便走了出去。
香蘭趕緊跟在後面。曹麗環去了後頭淨房,跟香蘭說:「我要解手,你替我守著,別叫別人進來。」
香蘭點頭應了,卻按捺不住好奇,心道:「上個茅廁,她偷藏個桃子做什麼?」悄悄從門fèng往屋裡看,只見曹麗環從荷包里拿出一個美人肩小瓶,把裡頭裝的生津雪露丸倒出來,把桃子剝開擠出汁滴到瓶子裡,剩下的桃核皮肉往窗外一扔,直接丟進湖裡,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香蘭趕緊低眉順眼的站好,曹麗環走出來,逕自回去入席。香蘭百思不得其解,這表姑娘到底要做什麼?曹麗環將面前的酒壺拿了起來,輕輕一晃,知道裡頭還剩小半壺,悄悄給藏在袖中的小瓶拔開塞子,把桃汁到了進去,旁人或說笑或吃東西,沒個人發覺,香蘭站在曹麗環斜後方,又一直緊緊盯著她,卻將這一幕看個清清楚楚。又見曹麗環給林東綺滿滿倒了一杯,舉杯相碰,殷勤勸酒,林東綺推辭不過,只得吃了一盅,林東綾見了也要敬酒,曹麗環又將林東綺的酒杯斟滿了,林東綺不得不再吃一盅。
女孩兒這一桌吃的是果子酒,本是葡萄釀的,就算添些桃汁也不大嘗得出味道,曹麗環連勸了林東綺吃了好幾杯,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容。
香蘭渾身打個寒顫,猛然間想起,上次曹麗環給林家幾個小姐送宮花的時候,林東綺曾說過自己吃不得桃子,別說吃,就連碰一碰身上都要長癬!香蘭瞬間便明白了,原來,原來……曹麗環是存了這樣的狠毒的心腸!
香蘭的心突突往上撞,臉上強裝著鎮定,正想該怎麼辦的功夫,卻見曹麗環招手讓她過去,說:「你回去把我妝檯里的小荷包取來。」
香蘭只好出去,曹麗環看著香蘭的背影冷冷一笑,舉起杯子吃了口酒,暗想著待會兒有你受的,乖乖讓我拿捏在掌心兒里一輩子罷!
香蘭走出門腳步便緩緩慢了下來,心想著:「我上一世吃不對魚蝦也要起癬發腫,有一回喉嚨腫起來喘不過氣,險些喪命,要是二姑娘吃了桃汁有個好歹可就糟了,需想個法子給太太送個信兒才是。」攥了攥拳頭,四下打量,見秦氏的大丫鬟紅箋正在廊下跟幾個丫頭吃喝說笑,香蘭心中暗喜,走過去俯下身悄聲說:「紅箋姐姐,我有要緊的事兒說。」
紅箋抬頭,見是個雪白靈秀的小丫鬟,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隱含焦急之色,瞧著面善,卻想不出在哪裡見過,不由道:「你是……」
香蘭忙說:「我有極要緊的事要跟姐姐說。」也不管紅箋是否樂意,低身附耳道:「我方才瞧見,表姑娘把桃子汁放到葡萄酒里,哄著二姑娘吃了好幾盞。」
紅箋勃然色變,大驚道:「當真?」
香蘭點了點頭,又低聲道:「我親眼瞧見的,表姑娘從盤子裡拿了個桃子,借出恭到淨房裡把桃子擰成汁,灌進瓷瓶兒,回來悄悄添在酒壺裡,給二姑娘滿了好幾杯。我在她身後頭瞧著一清二楚。」
紅箋臉色驚疑不定,起身拉著香蘭到人少處,問道:「你叫什麼名兒?在哪兒當差的?」
香蘭道:「我叫香蘭,是林家的家生子,進府了以後,在羅雪塢服侍。」
紅箋又將香蘭上下打量了幾遍,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言罷進了屋。
香蘭吐出一口氣,想在原地等等紅箋,又怕被曹麗環瞧見,猶豫間,卻看見林錦樓帶著個小廝站在湖邊的假山後頭,正朝她這處直勾勾望過來,兩眼好似冷電一般,香蘭一愣,連忙背過身,心想著自個兒還是先躲開是非之地,回去給曹麗環拿荷包罷。
出了園子,走到府後西側,人便漸漸少了,才到院門口,便瞧見四順兒在站著探頭探腦,香蘭心裡一陣厭煩,也不去瞧他,徑直往屋裡去。
第32章 齷齪
四順兒看見香蘭,好一似喜從天降,渾身五脊六獸的,嘴角直咧到後腦勺,顛顛跑過來說:「喲……香蘭妹子,你可來了,讓哥哥我好等。」
香蘭心裡有事,哪顧得上跟他廢話,進了曹麗環的屋便拉開妝檯抽屜翻找小荷包。四順兒早已急不可耐了,見著香蘭雪玉似的側臉兒,吞了吞口水,一把上前擁住,嘴裡「妹妹」「好妹妹」一通亂嚷,說道:「環姑娘早已准了的,哥哥今日好好疼疼你。」嘴就湊了過來,帶著一股酒氣,抱住就啃。
香蘭嚇壞了,拼命掙扎,張口欲喊,便讓四順兒大手掩住口鼻,便往床上拽。香蘭連蹬帶踹,可哪是男人的對手,眼見就要被四順兒壓在床上,衣襟小褂已被扯開,四順兒見那一痕雪膚,眼睛都直了,胯下那物兒硬得跟杵似的,恨不得立刻辦事,撕拉一聲便將那褂子扯爛了。香蘭恨極了,拼了命的往前一衝,手狠狠去撓四順兒的眼睛,四順兒躲閃不及,「嗷」一聲臉被抓出四道血痕,頭撞在床架子上,香蘭瞅准了機會往外跑,大聲喊道:「救命啊!救命啊!」院子裡卻靜悄悄的,剛跑到院門口,四順兒便追了出來,口中大罵一聲:「小娼婦!」上前一把抱住腰,香蘭腳下一滑便跌在地上,四順兒便拽了香蘭的兩條腿便往裡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