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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第29章 毒計
曹麗環自搬了地方,心裡十分不痛快,每日都要跟卉兒關起門來大罵秦氏幾回,怒上心頭便拿香蘭煞性子,又不咸不淡的說思巧:「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沒好,天天在床上挺屍,比當主子的還享福,合著我這兒又多供出來一位奶奶,好大的譜兒!」
思巧聽了,只得忍著痛起來,一瘸一拐的去伺候,曹麗環又嫌她在跟前笨手笨腳,讓她去做針線。思巧手笨,常常一天還繡不好一朵花兒,免不了又要挨罵,香蘭心裡憐憫,得了閒兒便幫她做做活兒。思巧繡著繡著,眼淚便吧嗒吧嗒滾了下來,香蘭立刻捅了捅她,低聲說:「哭什麼呢,淚再濺到衣料子上,那個母夜叉還不生吞了你?趕緊把眼淚收收,你委屈什麼,大家都是這樣熬。你歡歡喜喜也是一天,愁眉苦臉也是一天,自己可要想開點。」
思巧用袖子擦眼淚,嗚咽著說:「我覺著我熬不住……」
香蘭斬釘截鐵道:「熬不住也得熬著,難不成還把自己吊死?有些時候就這樣,你明明看前頭沒有路了,可誰知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些時候你明明覺著花團錦簇風光無限,可誰知前頭卻是懸崖峭壁,摔得粉身碎骨……」
「你說什麼呢,聽得我怪怕的。」思巧搓了搓胳膊,還要說話,就聽院裡曹麗環喊道:「香蘭!香蘭!」
香蘭口中答應著,連忙放下手裡的繡繃子走出去,原來曹麗環又讓她去打水。香蘭便拖了水桶出去,等打了水回來,便瞧見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正站在院門口。
香蘭裝沒看見,低頭便想走過去。如今住的這處院子緊跟二門相連,曹麗環自搬到這裡,便常常叫自己的心腹小廝四順兒過來商議些事。曹麗環是個有心計的人,當初她爹娘倒頭,她跟她哥哥合謀家財,自個兒落了一筆錢,在金陵城郊購了一個小莊子,交給她奶娘一家打理。這四順兒就是她奶娘的兒子,二十多歲了,身量雖矮,相貌還算周正,原看著也是精幹的,可慣會吃喝嫖賭,心思不走正途,專愛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相好了兩個小寡婦,又在勾欄里撒漫使錢,渾身便透著骨子猥瑣之氣。原本家中有一房媳婦兒,這廂到了金陵,偶然見了幾個林府的丫鬟,便立刻覺著自己家的婆娘跟頭肥豬似的,哪像林家的丫頭,一個個小腰兒細軟,如風擺柳的比天仙還俏。自此他一來林家便上下捯飭一番,有心勾搭幾個俏丫頭,卻無人搭理他。
當下,四順兒正百無聊賴的在院子門口站著,冷不防看見個美貌的女孩兒拎著個木桶走過來,頓時瞪圓了眼,魂兒都飛了,覺著自個兒花五兩銀子嫖一宿的有名粉頭都成了糞土,忙不迭湊過去,堆上笑說:「這位姐姐,手上的東西沉罷?我幫你拎。」說著就去搶那個木桶,趁機摸香蘭的手。
香蘭曾在曹麗環和卉兒口中聽說過四順兒,如今一見便知道是他,心裡便含了警惕,見四順兒過來,急忙忙閃開了,低著頭說:「不用了。」便往裡頭走。
四順兒哪能放過,一路跟著,拿著摺扇搖了搖,自以為英俊瀟灑,殷勤笑著:「姐姐可是在環姑娘這兒當差的?我以前怎的沒見過?今日見了這般面善,莫不是前世有緣罷?」
香蘭聽這話覺著可笑,又十分厭煩,繃著臉往前走,四順兒還在沒話找話,喋喋不休:「姐姐是伺候環姑娘的麼?聽姑娘說府里給了她一個叫思巧的,人長得跟仙女兒一樣,還又手巧又伶俐,真真兒應了她的名字,難道說得就是姐姐?」
香蘭站住了腳步,轉過身肅著一張臉說:「你來這兒有什麼事兒?這是內宅內院,你再往裡闖,我就喊了!」
四順兒見香蘭冷眉冷眼,卻更有一番冷艷的滋味,骨頭愈發蘇了,堆著笑說:「是環姑娘讓我來的……」
「既是姑娘叫你來的,你就該在門口等著!姑娘傳你進來你才能進來。到底懂不懂規矩?你這樣不要廉恥,是打環姑娘的臉呢!」說完水桶也不拎了,直接甩臉子進了屋。
進屋一瞧,見思巧沒在屋裡,炕上還扔著繡了一半的彩蝶牡丹,香蘭便拿起繃子,待繡完一片葉子,悄悄將窗子拉開一道fèng向外看去,見四順兒已經走了,方才出去把水桶拎到茶房,灌到銅壺裡燒水。
且說四順兒,見了香蘭掉了臉子,反倒覺著有股潑辣辣的風情,一嗔一怒的愈發嬌艷了,心裡頭跟貓抓似的,正失魂落魄的當兒,聽見懷蕊喊他進屋,便轉回到曹麗環屋裡來,曹麗環交代他兩樁事,一樁是過幾日秦氏做壽,讓四順兒從莊子上拉兩筐新鮮的果梨;另一樁是讓他給自己的哥哥曹剛帶個信兒,說趙月嬋允了一樁採辦花木的差,只等秦氏點頭,讓她哥哥稍安勿躁。交代完抓了把賞錢便打發走人,誰想四順兒卻「噗通」跪下了,磕了兩個頭說:「大姑娘,不,不,奶奶,祖宗奶奶,要是這件事你不應小的,小的可就沒法活了!」
曹麗環嚇了一跳,問:「什麼事兒?」
「方才小的看見個拎水桶的丫頭,不知道是不是大姑娘說的,林家給的丫頭思巧,小的一見就失了魂魄了,要是大姑娘能把她許配給我,我回去就把家裡的婆娘休了,從此給大姑娘一輩子當牛做馬,把這條命搭上都省得!」說著又磕頭,「怦怦」作響。
曹麗環知道四順兒是個好色的yín棍,心裡其實也瞧不上他,可奈何身邊沒有再得用的人了,平時也就睜一眼閉一眼,背地裡也沒少跟卉兒罵他「浪驢公,一見女人腿就顫,管不住褲襠,成天就想著下流勾當,不得好死的玩意兒」,可當面還要和顏悅色的哄他給自己賣命,聞言心思轉了轉,捧起茗碗來吃了一口:「思巧?拎水桶的丫頭?長什麼樣兒?」
四順兒直挺挺的跪著,兩手連說帶比劃:「就是……長得挺俊的,臉兒白嫩嫩的,眼睛大大的,小腰兒細細的,梳著個丫髻,身上穿著月白的裙兒……」
「行了行了。」曹麗環一聽這形容就明白了,嘴上噙著一抹冷笑,「我猜你也瞧不上思巧,那個丫頭是香蘭,林家的,你趁早死了這份心。」
四順兒一聽就不依了:「林家的丫頭又怎麼了?橫豎都是伺候姑娘的!」舔著臉跪著往前蹭了兩步,臉兒上打起十二萬分的笑意,給曹麗環遞了個眼色,「我的好姑娘,小的對姑娘的心,那一向是忠心耿耿的,這樁事你要應了我,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再造爹娘。何況這些年我對姑娘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曹麗環見四順兒挺著一張臉來套親熱便覺著噁心,往後坐了坐,冷著一張臉說:「行了行了,瞧你這點出息!」靜下心來又一想,雖然這香蘭有點傻,人情世故不大精通,也沒個心計,幹活兒還是任勞任怨,是個好拿捏的,何況做得一手好女紅,自己也早有意留她。只可恨她長得太美,若今後自己成親,留在身邊兒絕對是個禍害,若是給了四順兒,那便不一樣了,一來可籠絡四順兒的心,二來下人的媳婦兒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三來今後也有個好擺布的奴才。思來想去覺著靠譜,她本就不是良善之輩,一門心思為自己策劃,哪管什麼陰司報應、他人死活,腦子一轉,便想出一條毒計。見屋裡無人,只有卉兒在暖閣兒里趴著睡覺,便道:「你說的事,倒也不是不可行……」
四順兒仿佛得了佛旨綸音,急忙忙往前湊,曹麗環一邊說,四順兒一邊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末了一拍巴掌,咂嘴笑道:「若事成了,我真是死了也願意。」
曹麗環笑得和煦:「原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我也不求你記著我的好處,日後妥帖辦差就當回報我的一片心。」
四順兒連連道:「明白!明白!小的不敢忘!」
曹麗環攥著手帕子,笑容裡帶了兩分涼薄。其實她心底里也知道,她嫉妒香蘭!香蘭那小蹄子雖是個丫鬟,可身上就是帶著一股氣派,仿佛天生就該是主子,舉手投足帶著矜持貴氣,她瞧著就討厭,她想方設法的折磨打壓,香蘭也確實瞧著乖順,唯唯諾諾,可她卻隱隱覺出自己始終沒馴服那一身傲骨。
曹麗環眼裡透著冷意----姑奶奶倒是要瞧瞧,往後你委身個猥瑣賴漢子,那身骨頭還怎麼傲得起來!
屏風後面,思巧渾身瑟瑟發抖。原來房裡開一後門,正設在這屏風後面,方才曹麗環讓思巧搬兩盆花到院子裡曬曬,思巧搬花回來,待要關門的時候,忽聽到四順兒提到自己的名字,便大著膽子躲在屏風後頭偷聽,這一聽便驚出一身冷汗。
思巧有些恍惚的回到她跟香蘭住的小屋,進門便看見香蘭正拿著個繡花繃子幫她做活計,她迷迷糊糊的坐到炕上,臀上一疼又立刻站起來,香蘭「撲哧」一笑:「哪能這麼快就能坐了,如今你走路還有些跛呢,再上兩天藥便好了。」
思巧看著香蘭笑吟吟的臉,話都到嘴邊了,卻硬是咽了下去,什麼都沒有說。
第30章 壽筵
三日後是秦氏的生辰,因還在曾老太太孝里,故並不大辦,只請了幾個親朋好友擺幾桌席,樂一樂罷了。林老太太卻極看重秦氏慶生,吩咐酒席要最上等的,又特特命秦氏歇著,讓別人來操持。王氏不善主持中饋,林東綺又沒個心思,林錦樓便操辦起來,請了各大酒樓做素食有名的廚子做菜,倒也紅紅火火。
秦氏本意並不想請曹麗環來,曹麗環卻乖覺,巴巴的打發人送來兩色針線慶壽,林老太太便說:「終歸是親戚,不請她也不合適,不過添一副碗筷,里外我讓幾個老媽媽關照著,你眼不見心為淨便罷了。」秦氏見林老太太這麼說,便只得也請曹麗環過來。
曹麗環打兩天前就盤算著穿什麼,從箱子底翻出了在仙霓齋裁了兩身衣裳,都是沒怎麼上過身的,如今對著鏡子一試,不是嫌樣式老了,就是嫌花色太艷熱孝里穿不出去,最後只得別彆扭扭的又穿回那件茶白色滿繡彩金花鳥綢緞的長身褙子,命卉兒給她細細梳妝,帶了藍寶石頭面。末了,命香蘭跟她一起去。
香蘭詫異,卉兒挨了打,走路不利落,但這露臉的好事兒怎樣也要輪到懷蕊頭上,如今曹麗環和顏悅色的讓她跟著,香蘭倒是有些不大習慣。「你這張臉兒太素淨,怎麼也要來些胭脂,回去再換身衣裳。」曹麗環攬鏡自照,拿著一朵珠花在頭上比劃,話卻是對香蘭說的,「這回表舅母的生辰雖不大辦,可聽說來了好幾家的官眷,還有有頭臉的管事媳婦兒也到,你好好打扮打扮,到時候露這麼一小手,即便混個臉熟也是好的。這對你以後有得是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