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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東綾只覺自己丟了臉,只是哭,倔強的捂著腮,不肯把手放下來。

    錢媽媽說道:「綾姐兒,別怪我這老婆子多嘴,咱們太太的處境你是知道的,你又何苦任性讓她再受委屈?快跟太太道個歉罷。」

    林東綾此刻心裡只有林長敏說的那句「我已給你相好了人家」,又驚又怕,方才被林長敏打了耳光,心裡又重新恨上來,哪有心思管王氏哭不哭死,哭喊了一句:「你們都想逼死我!」跺了跺腳,捂著臉便跑了出去。

    錢媽媽忙命個小丫頭跟在後頭追了出去,只得轉回來安慰王氏,低聲說:「太太別難過,老爺今兒個只不過是灌了幾兩黃湯就使了脾氣,往日裡,往日裡他也不是這般……」說著說著,覺得這話自己都不信,便住了嘴。

    王氏哭得打嗝,好一陣才平靜些,流淚說:「綾姐兒怎這般不讓我省心,我原先只覺得她是個小孩子,就嬌慣些,如今才發覺她大了,竟這般讓我寒心……」說著又嗚嗚哭了起來。

    錢媽媽再三搖頭,拍著王氏的後背給她順氣:「姐兒還是年紀小,太太好好教導,她便知道太太的苦心了。」

    王氏搖了搖頭,又掉了幾滴淚,過了好半晌才吩咐說:「方才老爺打了綾姐兒,她這會子心裡肯定不痛快,媽媽告訴廚房,待會兒做幾樣綾姐兒愛吃的點心,上回我記得她想做幾身鮮明衣裳,我櫃裡還有匹雪緞,回頭打發人給她送去。」

    錢媽媽不由又嘆氣,王氏每回都這般,教訓林東綾之後,又百般怕孩子方才受了委屈,趕緊送東西過去撫慰,過不久便又做小伏低的縱容溺愛,便叫原先那一番教訓付諸東流了。

    第26章 問話

    紅泥小火爐上正燙著一隻青花白玉瓷壺,隱隱有酒香從壺裡飄出,香蘭拿著把小扇守在爐邊,偶爾掏出帕子擦擦額上的汗。劉婆子輕手輕腳走進來,提著鼻子聞了聞,道:「我說怎麼有股子酒香,原來是你這兒。」

    香蘭朝外頭努了努嘴,小聲說:「環姑娘請大奶奶過來用飯,添了半兩銀子讓廚房做點菜餚,讓我給燙壺酒。」

    劉婆子哼道:「才半兩銀子,打發別人便罷了,大奶奶哪看得上這個,聽說她前陣子吃的八寶珍圓,一筷子夾上來的吃食就能值一兩銀子,大奶奶不過就吃了三筷子就先膩,賞了底下幾個丫頭吃了。」

    一筷子的吃食就能值一兩?香蘭吐了吐舌頭,即便前世在沈家,都不曾這般奢侈過。她心裡默默感嘆趙月嬋造業揮霍福報,手腳卻麻利,把燙好的酒取出,放在托盤上,看見劉婆子饞嘴的模樣,不由抿嘴一笑,悄悄拿了個白瓷小酒盅,倒出來一杯,塞到劉婆子手裡說:「媽媽拿去吃,可別叫人瞧見了。」

    劉婆子笑眯了眼:「可這酒少了……」

    「就這麼一丁點兒,瞧不出來。」香蘭端起托盤起身到廳里去。

    八仙桌上擺著四個涼菜,八個熱菜,雞鴨魚肉一應俱全。曹麗環正傾身跟趙月嬋小聲說著什麼,趙月嬋垂頭聽著,臉上卻帶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大聲打斷道:「你說得輕巧,事情哪有這麼簡單的?你想住攏翠居?那處雖然空著,原本也不是什麼緊要的地方,可離著臥雲院太近,太太怎麼可能讓你搬過去?」

    「怎麼不行?羅雪塢太偏了,攏翠居正好,有一片好景致,跟嫂子的知春館也更近些,咱們走動起來便更方便了。」

    「不行不行。」趙月嬋煩躁的揮了揮手,「我可做不了這個主。」曹麗環想住哪兒她才不想管,若不是看在她送了那一匣寶石金簪的份兒上,她都不想來。

    香蘭諷刺的翹了翹嘴角,這表姑娘為了林錦亭還真是煞費苦心,竟然都打了搬家的主意了。她小心翼翼的把酒壺放在桌上,卻放慢腳步退下。曹麗環殷勤的舉起壺親手給趙月嬋斟酒,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這點小事嫂子怎麼就做不得主了?就說我這羅雪塢該修葺修葺,想讓我挪攏翠居去住一住,我絕忘不了嫂子的好處,跟那匣子金簪配的,還有旁的首飾,也嵌著寶石的……」

    趙月嬋淡淡看了曹麗環一眼,把酒盅舉到嘴邊,抿了一口,想了想說:「這樣,園子裡空著的還有一處山月閣,不如……」

    曹麗環截斷說:「我就喜歡攏翠居那頭雅致。」

    趙月嬋狐疑的看著曹麗環的臉:「你怎的就瞧上攏翠居了?那處房子也不大,旁邊除了一片竹林子,也沒什麼特別的……」腦中電光石火,失聲說:「難不成你真惦著臥雲……」

    曹麗環見趙月嬋想到了,便也不遮掩,給趙月嬋滿上酒,臉色微紅,淡淡道:「嫂子管我打什麼主意,就只管給我句痛快話兒,我倒是能不能搬過去了?若事成了,我哥哥的差事便不必再謀了,我再孝敬嫂子一對兒鑲著紅寶石的耳墜子。」

    趙月嬋咂咂嘴,脊背靠在椅背上,拿著帕子往懷裡扇著風,看著曹麗環笑了起來:「你這小蹄子倒是狼子野心,這麼大一塊油糕你吞得下去?也不怕撐破了肚皮。」

    「這年頭不過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就算死也得做個飽死鬼。嫂子便說幫不幫罷。」

    趙月嬋微微沉吟,剛要開口,就聽外頭有人說:「大房太太來了。」說話間,秦氏已提了裙子走上台階,香蘭忙打起帘子,秦氏走進來便愣了愣,看看桌上的菜餚,又看看站立在八仙桌後的兩人,嘴角勾了勾:「喲,你們這兒倒是熱鬧。」

    趙月嬋見了秦氏便有幾分怵,連忙上前攙扶胳膊,陪笑說:「不過是得了閒,跟表妹說說話,中午順便用了點飯。」

    曹麗環也連忙過來請安,笑著說:「表舅母怎麼來了。」又高聲張羅,「快,再添一副碗筷,告訴廚房再做幾個菜……」

    秦氏在上位上一坐,整著衣裙說:「不必了。我今天來也沒心思吃。」

    曹麗環心裡一沉,跟趙月嬋對了個眼神,趙月嬋何等機靈,聽秦氏口風不對,連忙低眉順眼的站在她身後,不再說話了。

    曹麗環做賊心虛,忙不迭端茶倒水,親手奉茶。秦氏也不看她,只吩咐了一聲:「把門口都給我把嚴了,人給我帶上來!」

    門口進來幾個粗手大腳的婆子,帶上來三個人,香蘭躲在隔斷後頭探頭一瞧,有兩個她是認得的,一個是廚房燒火的吳三家的,一個是看園子的馮雙家的,還有一個看著十五六歲,穿著玉色小襖兒,是尋常丫頭的妝扮。這三個人臉個個瑟縮著肩膀,跪倒在秦氏跟前。

    曹麗環一見這三人,臉上立時沒了血色,秦氏淡淡看了她一眼,挺直了背:「這些天總有些不乾不淨的風吹到我耳朵里,原先我以為不過是幾個丫頭僕婦閒來沒事嚼蛆墊牙的,沒想到竟是幾個黑心下流胚子存心禍害主子名聲!」秦氏扭頭看著曹麗環說,「環兒,這事還與你有關,聽說這三個人平素跟你身邊的卉兒走得近,我特特帶這幾個人來讓你瞧瞧,什麼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曹麗環白著臉抿著嘴說不出話。吳三家的卻開嗓嚎上了:「太太,太太明鑑啊,我是受了卉兒那個小蹄子的指使,才往外傳的閒話!」

    她這一嚎,馮雙家的和那個丫鬟也禁不住哭了,秦氏淡淡說:「她是受了指使,你們兩個呢?」

    馮雙家的咬了咬呀說:「那天老奴看見三爺跟環姑娘在園子裡遇見了,兩人不過見了個禮,寒暄了兩句,卉兒給了我一根金簪子,讓我說自個兒瞧見三爺跟環姑娘一塊兒在園子裡散步說笑……老奴,老奴……」

    那丫鬟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會一味求饒。秦氏眉眼一立,厲聲說:「誰是卉兒?出來!」

    第27章 發威

    卉兒打著顫走上前,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秦氏一打量,見是個姿色尋常有些胖的丫鬟,身上穿黑色緙絲小褂,底下是銀白素緞裙子,脖子上掛著綴小金鎖的項鍊,手腕子上一對兒細細的金鐲,描眉打鬢,隱隱趕得上小姐們的穿戴,一見便知是個得勢的奴才。

    秦氏冷笑一聲:「你可是個好丫頭!聽說你沒少給這三個人塞金子銀子,想方設法的算計三爺呢,說!是誰主使的!」

    卉兒嚇得手腳冰涼,抬頭看了曹麗環一眼,見曹麗環面無表情,也不看她,低下頭暗想道:「橫豎我不是林家的丫頭,林家也不能把我怎樣,若是說出這事是姑娘讓我乾的,才是死無葬身之地。」便怦怦磕頭說:「這都是我不對,是我瞎了心要這麼做,與旁人無關!還求太太饒命,求姑娘饒命。」

    曹麗環聽卉兒這麼一說,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秦氏冷笑道:「你自己要這麼幹?為什麼?再說,誰給你的金銀首飾?你一個丫頭,能有這些東西?」

    卉兒連連磕頭:「我是管首飾的,東西……是我偷拿的……我……」

    曹麗環咬牙,出聲道:「卉兒是我的丫鬟,她辦錯了事,我自然會管教,給表舅母一個交代。」

    秦氏目光凜冽,直直朝曹麗環望了過來,一拍桌子,指著身邊的趙月嬋說:「你,去給我啐她!教教她什麼是小姐的規矩!」

    趙月嬋立刻上前,狠狠啐了曹麗環一口,罵道:「你給我跪下!長輩在上頭教訓下人,哪有你插嘴的份兒?虧還是大家小姐,哪有一點兒氣度?沒見著我都屏聲靜氣的聽著,卉兒是你的丫頭,你管教不嚴,太太沒來罵你,你倒長了精!」

    曹麗環哪裡吃過這個虧,心裡恨得翻江倒海,卻不敢再犟嘴,乖乖跪了下來。秦氏捧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說:「卉兒雖說你的丫鬟,卻黑了心要壞我林家子孫的名聲,她是受誰指使,怎麼會有賄賂的錢銀,你們自個兒心裡最清楚,我不說破,是給你們留臉……」

    曹麗環這廂再忍不住,「噌」地站了起來,高聲喝道:「表舅母的意思是,卉兒這麼做都是我指使的?表舅母這麼說可有什麼證據?」

    秦氏一怔,怒得一拍長案,她身邊的韓媽媽便走上來,掄圓了胳膊狠狠打了曹麗環一記耳光,罵道:「頂撞長輩,目無尊長,竟然敢質問起太太來了!再說一句,撕爛你的嘴!」冷笑的看著曹麗環說:「漫說你是個表小姐,就連當初樓哥兒我也打過,要不服,就去找老太太、老太爺!莫非你爹娘沒教過你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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