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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東綺淚流滿面,忽然哽咽說了一句:「我有哪兒配不上他?還是母親看不起他家如今落魄……」

    秦氏打斷道:「我從不敢看不起他,宋柯這孩子身上就帶著一股子上進爭強的勁頭,以後斷然不會錯的,可他心思太深。你以為他為何頻頻出入咱們林家,又把他妹子送進來?明明綾姐兒才是他家最正經的親戚,宋檀釵卻跟你住一起,你甭跟我說是你硬留她住的,宋檀釵是個有腦子有主意的,倘若不是她願意,你也留不住。」秦氏嘆一口氣:「綺兒,宋柯的容貌才學雖然好,可說來說去也不算上乘之選,我最不喜他摸不清猜不透的性子,瞧不出他到底品性如何……他到底是個聰明人,今天我只點化幾句,他居然完全明了了。」

    林東綺淚眼朦朧,秦氏說了什麼話,她都聽不進,她情竇初開便遇上宋柯,心裡偷著比較,只覺見過的兄弟當中,沒有一個比得上他,傾慕他風采才華,又聽林錦亭說,自從宋柯的父親去世,他便一肩承擔了的家業,打理商鋪田產,沒有一項不精通的,閒暇時只一門心思用功讀書,心裡便更添了幾分愛慕。今日秦氏的話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她個透心涼,可就這麼割捨情思,心中委實捨不得,一怔一愣間,眼淚又從腮邊滾落下來。

    秦氏見她說了許久,林東綺都毫無回應,不由變了臉色,厲聲說:「林東綺!今日我便明明白白告訴你,宋柯的事就到此為止,從今往後你給我好好在閨閣里,不准瞎了心想那沒羞沒臊的事!我已給你和繡姐兒打聽了幾戶人家,過幾日我就把這幾家女眷請來,若是看著好,等出了曾老太太的孝便議親!你可聽明白了?」

    林東綺自幼畏懼母親,聞言縱然心裡有天大的委屈不願,也只得含著淚點頭,回去卻抱著枕頭哭了一宿。

    第25章 訓女

    且說王氏回了房,心裡還是不安定,急急忙忙命人去收拾林錦亭的行李,當晚就打發他去宋柯家住。

    王氏的心腹婆子錢媽媽低聲說:「如今也好,哥兒出去避避,等大房的整治了那小賤蹄子,哥兒再回來也不遲。」

    「你再囑咐素jú,一定要把衣裳多帶兩套,還有亭哥兒平常喜歡吃的幾樣兒點心,都多包幾包。」王氏大聲吩咐了幾句,聽見外頭丫鬟的應聲,方才鬆了口氣,靠在貴妃榻上,揉了揉太陽穴,「媽媽說的我自然省得。可有這檔子事兒,到底是覺著堵心。」

    錢媽媽說:「柯哥兒讀書好,是個好孩子,太太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瞧著他,跟咱們綾姐兒倒是般配,玩笑一句,要是真成了親家,倒是親上加親了。」

    王氏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柯兒是不錯,可家道是落魄了,雖然有句俗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綾姐兒打小富貴堆里長起來,身邊兒伺候的丫頭都沒少過八個,讓我的心肝兒跟著宋家吃苦,我可捨不得。」

    錢媽媽嘆口氣,自家主子的眼皮子永遠那麼淺,但凡有秦氏一兩分聰明,這些年也不至於明里暗裡吃這麼多虧。「柯哥兒是個上進的,明年要是春闈中了……」

    「中了又如何?沒人提攜,沒銀子活動,興許連個缺兒都輪不上。」王氏搖搖頭,「錢媽媽,這事兒別再提了。柯兒是個好孩子,回頭我替他多留意留意別家的小姐,我們家綾姐兒跟他吃不起這個苦。」

    錢媽媽說:「既然太太是這個意,我就不說什麼了。只是綾姐兒慢慢大了,倒是有自己的念想,這幾天一直纏著她哥哥問柯哥兒的事,整天往臥雲院跑,惦著能碰見柯哥兒,還說要好好學一學針線,給柯哥兒做雙鞋。前兒個我還聽她抱怨說在孝期里穿不得鮮艷衣裳,要打一套時鮮花樣的銀器。」

    「哎喲我的小祖宗。」王氏差點跳起來,「你說你說,這閨女兒子怎的一個讓我省心的都沒有!」

    錢媽媽說:「太太稍安勿躁,只是綾姐兒有這個心思,太太要心裡有數。」說著不放心的看看王氏。她這位主子,做事顛三倒四,不該著急忙慌的時候反倒風風火火,該快些辦的事反倒磨磨唧唧,這些年全賴身邊幾個忠僕提點,所以她跟王氏說「心中有數」,也不知這王氏心裡到底有數沒有。

    王氏又去揉腦袋,命珊瑚給她拿一丸清心的藥。藥丸子揉開蠟,將吞未吞的功夫,林東綾掀開帘子「噌」地跑了進來,四下尋找打量,從廳里找到裡屋,又去掀次間的帘子。

    王氏正有氣,把半丸藥放進嘴裡,含糊問:「你找什麼呢?」

    林東綾的性子似王氏,風風火火:「奕飛哥哥呢?我剛進院兒的時候就聽丫頭們說奕飛哥哥來了,這會子人呢?」自從她聽說幾個堂姐妹叫宋柯「宋哥哥」之後,心裡便不樂意,琢磨著自己要有個與眾不同的稱呼,最好更顯得親近的,於是便直呼宋柯的表字,稱之「奕飛」哥哥。

    王氏聽見「奕飛哥哥」這四個字,藥丸子差點卡在喉嚨里,大聲咳嗽起來,錢媽媽急忙給王氏順氣,看著林東綾說:「宋少爺已經走了。」

    林東綾嘟著嘴說:「早知道不回去換衣裳了,沒準兒就碰見了。」

    王氏差點沒背過氣,怒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怎能這般沒臉惦記個男人,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林東綾翻了個白眼,嘟嘟囔囔說:「奕飛哥哥又不是外人,我惦記他有什麼不對?」

    王氏煩躁得站了起來,走上前在林東綾額上戳了幾記,咬著牙說:「死丫頭,這話傳出去你還做不做人了?宋柯就算是你表哥,可也是個外男,你們年紀漸漸大了,我已讓亭哥兒搬到外院去住,日後不准你再跟宋柯見面,若是宋柯到府里,不准你再往跟前去!否則我就告訴你爹!」

    林東綾大驚,完全沒在意王氏說不準她再見宋柯的話,只想到若林錦亭搬到外院,自個兒跟宋柯便再難見面了,不由著急道:「哥哥不是在臥雲院住得好好的麼,為什麼要搬?」

    錢媽媽道:「哥兒的年紀大了,搬到離園子遠些的地方也是正理。」

    林東綾正在氣頭上,倏然瞪圓了一雙眼,指著錢媽媽罵道:「你給我閉嘴!我跟我娘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

    錢媽媽呆了,王氏怒火上涌,搡了林東綾一把,罵道:「打你的嘴!連你哥哥都恭敬著錢媽媽,你再敢說這樣的話就家法伺候!」看見林東綾穿著簇新的金藍線刺繡的jú花素緞裙,裡頭的中衣卻悄悄穿了玫紅,露出一痕繡花領子,用白色一襯,愈發顯得嬌艷,頭上鑲寶的銀簪銀釵,臉上妖妖嬈嬈用的脂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林東綾道:「這還是在你曾祖母的孝里,你瞧瞧你這是什麼打扮?穿紅戴綠,搽胭脂抹粉,你是要成精了,說出去別人還不戳你脊梁骨!」

    王氏是慈母心腸,對幼女諸多溺愛,加之是個軟性子,教導子女向來雷聲大雨點小,林東綾忤逆慣了,哪裡會怕她,王氏方才那番話仿佛對牛彈琴,林東綾只管扯了她的袖子著急道:「娘,你怎麼能讓哥哥搬走,他走了,奕飛哥哥怎麼到咱們府里來?」

    王氏狠狠的甩開林東綾的手,林東綾仍不死心的拽住,臉上飛起兩片紅雲,忍著羞意說:「娘,奕飛哥哥他……他是極好的,才學品貌,哪一項不是個尖兒,姨母又喜歡我,奕飛哥哥待我也好,我,我……」

    「你你你,你什麼你?你是不是想氣死我?」王氏指著林東綾氣得差點說不出話,「我告訴你,宋柯只是你表哥,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趕緊給我收收!」

    林東綾大怒,撒著狠跺腳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都嫌棄他家裡如今窮了,所以看不上他!你們都是嫌貧愛富的勢利眼!」

    錢媽媽大聲呵斥道:「住口!綾姐兒怎能如此忤逆長輩!」

    林東綾冷笑道:「怎的?被我說中了就惱羞成怒了?我萬沒想到,娘竟然也會俗氣成這樣,心思只盯在對方家財上。」

    王氏給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本就不是口舌凌厲之人,聽了這話,眼淚便掉了下來,正要舉帕子擦,便聽門口一聲怒喝道:「孽障!你這說得都是什麼混帳話!」緊接著有個人一陣風似的從門口衝進來,對著林東綾就是一巴掌,更指著罵道:「再敢這樣丟人現眼,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王氏見來人是林二老爺林長敏,不由大吃一驚,林東綾也怔了,她向來最懼怕父親,此刻頓時沒了氣焰,捂著腮幫子呆呆站著,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眼淚便流了下來。

    林長敏瞪著眼,黝黑的臉隱隱氣出一層暗紅,罵道:「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做主,你是堂堂千金小姐,竟然上趕著倒貼去找個男人,傳揚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我還不如打死你個孽障乾淨!」說著輪圓胳膊再打。

    林東綾下意識側身閃躲,王氏急了,一把抱住林長敏的胳膊,跪著哭道:「老爺保重身子,綾姐兒身子骨嬌弱,還是別打了罷!」

    林長敏一把推開王氏,指著又罵:「還有你,無知蠢婦!你平時就是這麼教導我女兒的?比窯子裡的粉頭還沒臉沒皮!」

    王氏一口氣窩在喉嚨里,又嗚嗚哭了起來。林長敏方才在外面吃了酒,回家時在屋外聽到房中動靜,在門口站了半晌,前因後果已大致明白了八九分,他本就不喜歡王氏,如今知道這些由頭便更加厭煩,又掄起胳膊「啪」地打了王氏一記,暴呵道:「這就是你娘家的好親戚,好哇,來到我們林家打著秋風,還要拐帶我女兒!天殺的小王八蛋,趕明兒個讓他收拾東西滾蛋!」瞪圓了雙眼,指著王氏吼道:「你就是老林家的禍根!自從我娶了你,沒有一天安生日子!你再生出么蛾子,我就休你這混帳娘們下堂!」

    王氏又委屈又羞恨,將頭埋在羅漢床的引枕里,嚎啕大哭起來。林東綾卻已經嚇傻了,方才飛揚跋扈的勁頭一絲都不見,捂著臉呆呆站在角落裡。林長敏鬧了一通,酒醒了大半,他回來不過是取些銀子跟外頭人耍錢,哼一聲進了屋裡,逕自從王氏的妝檯抽屜里取了五兩銀子,臨走時又指著林東綾罵道:「我告訴你,我早已給你相好了人家,是個上等的體面姻緣,再讓我知道你有別的心,我就生撕了你!」說完一摔帘子走了。

    王氏還伏在床上大哭,錢媽媽勸了幾句,見王氏沒有好轉,便走到林東綾跟前,把她拉到角落裡,深深嘆了口氣,去拉林東綾捂著腮幫的手:「姐兒讓我看看,打得重不重,若重了,趕緊上些化瘀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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