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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生母得力,兒女便有依靠。此刻林東綺重新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靛藍色綢緞衣裳,坐在羅漢床的炕桌邊描花樣子,宋檀釵坐在另一邊做荷包,兩人時不時的說上兩句。踏莎端了盞熱茶過來說:「兩位姑娘都歇會兒罷。」
林東綺小聲說:「還不累。」又朝踏莎一努嘴:「去把糖果點心盒子拿來。」
踏莎不一會兒便取來了,林東綺將紫檀螺鈿八寶盒推到宋檀釵跟前說:「這奶油杏仁和琥珀核桃,都是新做出來的,妹妹嘗嘗新鮮。」
宋檀釵拈了一塊放到嘴裡,林東綺把宋檀釵做的荷包拿過來看了看,贊道:「妹妹真是一雙巧手,將來也不知誰有福氣,把你娶了去。」
宋檀釵臉「噌」一下紅了,吶吶的說:「姐姐說什麼呢!」
林東綺含著笑說:「怎麼害臊了?這裡橫豎沒有外人,妹妹想要個什麼樣的門第,回頭我跟母親說說,讓她也幫你們留意留意。」見宋檀釵垂著頭不說話,便旁敲側擊問道,「要說起來,也是長兄先訂親,你才好談婚論嫁,宋哥哥的年紀也不小了。」
宋檀釵說:「娘也想給哥哥說親呢,看了幾戶人家,我娘都覺著好,可哥哥不滿意,說考了功名之後再訂,還說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再等上幾年娶妻室也無妨,我娘也就撩開手不再管了。」
林東綺笑意吟吟的點頭附和:「你哥哥這番話才是正理,橫豎屋裡也有丫鬟伺候,日後再成家也不遲……就說我大哥哥,成親之前有兩個通房伺候著,倒也妥帖。」心裡默默添了一句「不過成親之前就全打發了,都沒留下。」
宋檀釵搖了搖頭:「原先哥哥房裡有一個叫紅袖的丫鬟跟別個不同,誰想一年前害病死了,娘想把她身邊的珊瑚給他,哥哥卻不要,只說明年就春闈,一切以學業功名為重。」
林東綺套問出她想知道的,心下滿意,又探聽宋家其他家事,兩人一問一答,說了許久。
吃罷晚飯,宋檀釵扶了貼身丫鬟卷華到湖邊散步,卷華見四下無人,不由對宋檀釵有些抱怨道:「姑娘真是的,今天同綺姑娘說了這麼多自己家的事,連大爺房裡有沒有通房也拿出來磨牙,這哪是閨閣里女孩兒應該議論的,何況說給外人聽,回頭傳出去是非可怎麼好?」
宋檀釵揉了揉眉心說:「不怕,我是故意說的。哥哥品貌都是高才,原本求娶個林家嫡出小姐也不算什麼,可如今宋家式微,便沒那麼容易了。哥哥總說林家的姑娘也就二姑娘還算和善,讓我多跟她親近。我冷眼瞧著,綺姐姐也有這個心思,我就透出點給她知道,也算不得什麼。」
卷華連連點頭,主僕二人相偕離去,暫且不提。
第22章 謀劃
時節已入四月,處處春光明媚。
香蘭從早晨便有些心緒不寧,手裡攥著荷包又暗暗的把宋柯罵了個遍。探頭探腦的往屋裡望,見曹麗環正跟卉兒小聲說著什麼,便藉故去燒水,從羅雪塢里溜出來,到那山坡上去尋宋柯。還未走到,便瞧見那桃樹底下長身玉立著一個翩翩少年,不是宋柯又是誰?
香蘭立刻提了裙子跑上前,把荷包往宋柯手裡一塞,說:「還給你。」說完轉身便走。宋柯急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哎,哎,你急什麼?」
香蘭氣憤的轉過頭,狠狠甩了下胳膊,卻沒能把宋柯的手甩開,怒道:「我怎能不急?我是撒謊跑出來的,待會兒讓表姑娘發現,我吃不了兜著走!」
宋柯一呆,手就鬆開了,臉上帶了歉意,訕訕道:「抱歉,是我想得不周全了……」
香蘭見他這番形容,消了些氣,站定了說:「荷包已經補好了,宋公子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
宋柯仔細一瞧,只見那荷包破了的地方被細細修補好,還用了同色的絲線將花樣補齊,又平整又精細,竟看不出原先是破的,不由驚喜道:「補得這麼好!」望著香蘭,笑容誠懇,說,「你補這荷包可見是花了不少功夫,我自然要好好謝你。」
香蘭本想拔腳就走,但聽了這話,心說:「你要感謝就給我些銀子罷。」抿著嘴看著宋柯,沒有做聲。
宋柯笑著說:「給你銀子只怕太俗氣,這個送你。」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緙絲緞fèng制的小荷包,遞給香蘭。
香蘭本想故意推脫一番,可轉念想到自己前兩天提心弔膽的補荷包心中就有氣,當日宋柯讓她補荷包,她就稀里糊塗的補了,等補到一半方才想起來,自己若是推脫補不好,宋柯又能如何?可看看那已補了一半的荷包,還是咬咬牙給補好了,點燈熬油的做活兒,又怕被人瞧見,這樣費心力,收宋柯一件謝禮倒也不多。想到此處,將那小荷包接過來說:「既如此,我就不客氣了,多謝宋公子慷慨。」福了一福,轉身又要走。
宋柯兩步上前攔住:「你就不想瞧瞧裡面是什麼?」
香蘭有些惱,抬頭卻看見宋柯一張笑吟吟的臉,這樣一張謫仙似的俊顏笑起來愈發風採過人,香蘭也不由呆了呆,心想:「這宋公子生得真好,風采也好,難怪林家幾個小姐都魂牽夢繞的。」這一呆,火氣竟一絲都發不出了。
宋柯仍在旁邊催道:「快打開瞧瞧,看你喜歡麼。」
香蘭無法,只得依言把小荷包打開,倒出來一瞧,只見裡頭是一隻翠玉雕琢的小青蛙,剔透水潤,是一塊極好的料子,雕工平平,卻有種拙樸的憨態,著實喜人。香蘭「呀」了一聲,喜愛得左看右看,喃喃說:「翠玉琢的玩意兒倒是常見,這樣有趣的倒不多。」
宋柯見香蘭喜歡,嘴角也向上揚了起來:「這小東西是我閒來無事雕著玩的,你喜歡就好。」
香蘭聽這話說得曖昧,方才驚覺自己和宋柯靠得太近了,忙退了兩步,定了定神說:「奴婢謝謝宋公子的賞,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宋柯緊緊皺了眉頭,方才兩人一言一語的已有幾分稔熟和親密,方才她又自稱「奴婢」,還稱他「宋公子」,顯是又生分起來,心中一急,便再次上前攔住香蘭,道:「且慢,你的帕子還在我這兒呢。」
香蘭方才想起上回借給他擦衣擺髒污的帕子宋柯並未歸還,便伸手討要道:「既如此就趕快還我罷。」
宋柯臉上露出無辜的神色,攤開兩隻手說:「我忘帶了。」香蘭又有些惱,宋柯又連忙補上一句:「不如你明兒個還巳時正過來,我把帕子還你?」
香蘭把手收回來,淡淡道:「算了,不過是條帕子,我也不要了,宋公子燒了罷。」說著又要走。
宋柯又伸胳膊攔住,臉上仍笑眯眯的說:「不如這樣,帕子就當你送給我,我拿一樣東西跟你換。」說著伸到袖裡,摸出一朵白色的絹花。
香蘭一愣,宋柯帶著幾分得意,把絹花送到香蘭跟前說:「就這朵絹花罷,比你頭上的紙花好看得多。」
香蘭把那絹花接過來一瞧,見那花的背面有墨筆染上的一點黑,她丟的那朵背面便讓她輕輕用毛筆劃了一道作為記號,原來自己丟的那白花竟讓宋柯撿了去。
宋柯看著香蘭,見她垂首低眉,濃密的睫毛掩了殊秀的雙眸,幽蘭恬雅不足比其芳麗,宋柯看得有些怔,喃喃說:「你丟花的時候,我正好碰見,不知道這算不算有緣?」
香蘭聽這話愈發不像,疏遠的笑了笑:「宋公子物歸原主,奴婢在這兒謝過了。」福了一福,又要走。
宋柯這回卻沒有攔,只在背後問了一句:「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香蘭想裝聽不見,宋柯卻提高了調門大聲說,「你要不說,我就去羅雪塢打聽去。」
香蘭暗罵一聲可惡,回頭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的說:「我叫香蘭。」言罷提了裙子飛快的跑了。
快到羅雪塢的時候,香蘭頓住腳,整了整衣裳和頭髮,從小茶房拎了半壺水,慢慢的走回去。剛一進門,便瞧見卉兒倚在門口夾小核桃吃,瞥了香蘭一眼,冷笑說:「這一大早起的就不見人了,瘋哪兒去了?」
香蘭小聲說:「燒水去了。」閃身進去添茶。
卉兒看著香蘭的背影哼了一聲,把嘴裡的核桃殼吐到地上,揚起臉兒對剛從臥室里走出來的曹麗環說:「你也不管管她,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瘋。」
曹麗環說:「眼下還得哄著她多幹活兒呢,我看那小蹄子不如先前勤快了,要是再罵她,生出煩心來,繡活兒上不精細反倒不好。」
卉兒不屑地說:「怕什麼,她敢偷懶耍滑,就讓樓大奶奶攆她出去!」
「如今大太太回來了,她說話的分量可不如先前了。」曹麗環一臉精明道,「香蘭歸根結底還是林家的丫頭,要是咱們的,想打想罵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你還是少跟那小丫頭置氣,我問你,我交給你的事你辦得怎樣了?辦成了,才是咱們長長久久的出路。」
卉兒壓低聲音說:「已經按照姑娘說的辦了,一句都不帶差的。」又有些後怕,說:「姑娘,你說這事要萬一被查出來……」
「你放心,查不出來!」曹麗環斬釘截鐵的說,「再說查出來又怎樣?還能把咱們生吞活剝了?實在不成,鋪蓋一卷,咱們直接走人就是。事情已然到這一步,不做也得做,索性賭上一把。」看著卉兒畏縮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只管放心,出了事有我呢。」
卉兒嘆了口氣,遲疑道:「姑……姑娘,你都和任家的公子訂了親,就等著日後嫁過去了,任家家道就算單薄了些,可任公子是個溫柔疼人的,守著田產度日也有一方平安,姑娘又何必……」
曹麗環不語,盯著桌上的青花釉里紅壯杯出神,忽然把杯子拿起來遞到卉兒跟前說:「我問你,即便我爹娘沒走,在咱們豫州老家,家裡用得起這樣的杯子麼?」
卉兒一愣,搖了搖頭。
曹麗環指著四周:「那用得起這戧金雕花的床鋪,螺鈿嵌寶的屏風,還有案上那個成窯的花賞瓶?我雖有幾件體面衣裳,可一隻手都數的過來,林東綺隨便一身衣裳便是上好緙絲錦緞的,最少要四十兩銀子!」曹麗環越說臉越紅,眼睛驚人的亮,「我以為自個兒原來的家,三進的大宅便是氣派了,來了林家才知道豫州那宅子簡直跟豬棚一般,那花園子跟仙境似的,我都不知道竟還有人能這般富貴的過日子……卉兒,我當時就跟自己說,若不能找到一門比林家更好的親,我絕不從林家搬走!否則我娘給我那套紅寶石金簪子,豈能便宜趙月嬋那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