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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錦樓回頭一看,見是在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小廝吉祥,吉祥急急忙忙跑過來在林錦樓身邊小聲說了幾句,林錦樓挑起眉說:「竟有這事?方才不是讓人全都妥妥的送回去了麼?」
吉祥小聲說:「當然是特特命人送回去了,誰知道李二爺瞧上了小翠仙,硬要帶回去留宿,後來聽說翠仙姑娘是……」看了看林錦樓的臉色,方才說,「是大爺包了的,不敢太造次,便點名要小翠仙的妹妹小翠雲,可翠雲是個雛兒,這些日子給大爺寫了不少詩詞,又用自個兒的頭髮打了五彩絡子送過來,大爺都收了,她覺著大爺對她有情,便認定自己是大爺的人了,自然不肯就範……就這麼鬧起來,如今翠雲又抹脖子又上吊的,李二爺犯了一根筋,發狠要給翠雲開苞不可。」
林錦樓笑起來說:「李小二還是這牛脾氣,對待佳人牛嚼牡丹可不成,罷了,我出面說和便是。」說完回頭一瞧,卻發現香蘭已經不見了。心裡想著回頭再找去找那小丫頭,隨吉祥去了。
香蘭抱了那盆玉蘭花小跑了一陣,又將花盆放到地上,用袖子揩了揩汗,想到林錦樓方才灼灼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寒戰。不由安慰自己,林錦樓是吃醉了酒才會如此,等酒一醒,便必然把她這個小丫頭子忘到腦後頭去了。快走到羅雪塢的時候,香蘭忽聽到有人喊她,扭頭張望,竟然看見宋柯站在竹林子裡對她招手。
香蘭心下疑惑,只得走上前問道:「公子什麼吩咐?」
宋柯笑如春風,一雙眸子湛湛生光,指了指衣擺道:「不知道你有沒有帕子?」
香蘭低頭一瞧,見衣擺上弄上了一大塊髒污,好像是一團濕泥巴,便連忙把花盆放到地上,從懷裡掏出帕子,彎下腰幫宋柯清理。
宋柯連忙擺手說:「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說著把帕子接過來,自己擦著,口中道:「這可要謝謝你了,若不是碰見你,我穿這衣裳可沒法見人了。」
香蘭見宋柯臉上笑意融融,更顯得一張俊臉非凡出色,加之態度可親,便也跟著微笑起來,心想:「這樣的珠玉男子,就算當年蕭杭號稱風采冠絕京城也不過如此,怪道那幾個林家小姐都吹皺一池春水了。」想到她前世的丈夫,心裡不禁有些黯然,只低頭看了看那髒污,說道,「幸好只是些泥巴,也好清洗了,留不下污跡。」
宋柯仿佛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又仿佛漫不經心的問道,「還沒問過你呢,你叫什麼名兒?是羅雪塢的丫鬟?」
香蘭只回答:「我是在羅雪塢當差的。」
宋柯因香蘭不肯說自己名字,微微皺了眉,只見那帕子的一角繡著一叢蘭花,便笑著說:「這蘭花繡得好,不知姑娘名字里是不是有個『蘭』字?」
香蘭只得說:「倒是有個『蘭』,這個帕子不過是胡亂繡的……」
「胡亂繡的竟然都這麼好。」宋柯眼睛裡閃著光彩,將腰間的荷包解下來,遞過去說,「幫我看看,這荷包破了的地方,好不好修補?」
香蘭接過來一看,只見是一個簇新的五彩金線五子登科荷包,只是那精細的刺繡上破了個洞,不由可惜道:「這荷包做得真精細,刺繡的活計也好,只可惜破了,修補有些難,但也並非不可……」
宋柯連忙說:「既然如此,能不能請你幫我補一補?」
「啊?」香蘭張大了嘴巴,「我幫你補?」
宋柯見她目瞪口呆的模樣只覺得可愛,臉上做出憂愁的神色,說,「這荷包是我娘親手做的,圖的就是『五子登科』的好兆頭,只是我前兩天不慎弄破了,身邊又沒個心靈手巧的人,要是讓母親知道豈不難過?我看你這帕子繡得好,想來活計不錯,不如幫我補一補罷。」
香蘭剛要張嘴推辭,宋柯便堵上一句:「就這樣罷,大後天上午巳時正,我就在這裡等你把荷包給我。」說完自顧自的把香蘭的帕子往袖中一塞,轉身走了。
香蘭想叫又怕人聽見,急急忙忙提了裙子去追,可轉過山坡,宋柯就沒了人影,香蘭又怕丟了那盆花,只得回來,怏怏的搬著花盆回去了。
回到羅雪塢時曹麗環還沒有回來,香蘭便把花擺到廳里的八仙桌上,回去把荷包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嘆口氣歪在軟榻上,腹誹道:「宋公子只要吆喝一聲,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還不都上趕著去給他補荷包,漫說是補,就連一模一樣做一個都使得,何必要我這根本不熟的小丫頭給他補?也不怕我補壞了,這位爺也真放得下心。他是無所謂,若是因為這荷包我傳出跟他有些什麼,不單幾個小姐得把我生吞活剝了,我這輩子也就毀了。」越想越心煩,忍不住把荷包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兩腳,片刻又垂頭喪氣的把荷包撿起來,撣了撣上頭的灰,沒精打采的拽過針線笸籮,開始一針一線的補那荷包。
過了好一會兒,曹麗環才回來。香蘭本以為曹麗環在林府的小姐那裡受了氣,回來必定要打罵一通煞性子,誰想她竟不聲不響的回屋了,還把卉兒叫了進去,兩人把房門關得嚴嚴實實,過了好久也不見出來。
第21章 心思
且說林家幾位小姐,上午熱鬧了一番,午飯之後人就都各自散了,林東綺把宋檀釵留在惠豐齋,林東繡有些不悅,哼了一聲扶著丫鬟寒枝的手往外走,剛出院子就聽見林東綾在後面喊她:「妹妹等一等我。」說話兒小跑了過來,挽了林東繡的胳膊,將寒枝擠到一旁去了。
林東繡瞥了林東綾一眼,冷笑說:「你怎麼不留下來,惠豐齋里熱鬧著呢。」
林東綾笑眯眯說:「那裡頭怎麼好呆?那誰假惺惺的,處處端著范兒,拿著款兒,楞充自己是千金閨秀典範,我才不愛看她。」
「那誰」顯然指的是林東綺,林東繡自幼就同林東綺別苗頭,她雖也瞧不起林東綾,但此刻看她卻順眼了些,嘴角揚了揚,小聲說:「原來三妹妹也是個眉眼通挑的,雖然咱們幾年沒見了,你只這麼幾日就瞧出誰是忠的,誰是jian的了。」
林東綾一昂頭:「這當然,哪個妖魔鬼怪能逃得過我的法眼?」又皺了眉說,「二姐姐頂多是讓人瞧著不慡,可真正討厭的是那個曹麗環。都快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也巴巴的來府里認親,死賴著不走。對外清高,說自個兒不拿林家的月例,可吃穿住用哪一項不在咱們家?一天到晚要這要那。還覺著自己高人一等,天天炫耀自個兒吃這個花銷多少,穿那個花銷多少。」
「可不是,說自己是豫州有名的才女,寫的詩詞有幾十首,都成集子了。」林東繡微微冷笑,「也不瞧瞧自己氣度,以為穿金戴銀,綾羅綢緞就是大家小姐了?活脫脫的潑婦母老虎樣,偏她還以為自己是美人,張口閉口都是在豫州多少才俊往她家提親去,呸,閨閣里的女孩兒談論這個,也不怕丟人!」
林東綾哈哈笑了起來:「她是滿口的狗屁大話,全府的人都知道呢。」
兩人一言一語的議論曹麗環如何,幾句下來便親熱了許多,走到岔路口方才互相別過。待林東綾走了,寒枝走到林東繡身邊望著林東綾的背影,小聲道:「三姑娘這是幹什麼?怎麼好端端的跟姑娘示好起來了?」
林東繡哼了一聲:「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她能存什麼心?她先前覺著自己是檀釵妹妹的正經表姐,便能事事占儘先機,卻沒想到林東綺那個小蹄子粘著宋檀釵,三言兩語就把人給留下了。林東綾這才巴巴的找了我,指望我能跟她一致對外呢。她還當我看不出她的心思?宋郎一來,她眼睛都綠了。」
寒枝扶著林東繡慢慢往回走:「要說宋大爺真是一表人才的,還有學問有本事,跟咱們姑娘這樣的才是一對,可三姑娘是宋大爺的親表妹,咱們還要遠些,有這層關係,只怕也不好辦。另外還有二姑娘,也不得不防。」
林東繡冷笑著說:「二姐姐可是太太肚子裡爬出來的,太太才不甘心讓她嫁到宋家那樣氣象衰微的人家,一門心思給她籌劃個高門大戶,要是她看上宋家,早就出手把親事訂下來了。同理,二伯娘也是這個心,聽說二伯父有意京城同僚之子,也是個軍功顯赫的家庭,三姐姐那點子小心思恐怕也要付之東流。宋家如今什麼狀況?宋老爺死了,留下孤兒寡母還從世家裡分出來單過,就算宋哥哥再上進,畢竟才是個秀才功名,哪怕日後中了舉,金榜題名,要想振興家門,最起碼也要十年的光景。」
寒枝憂慮道:「姑娘,那這樣的人家……」
「這樣的人家對我卻再好不過了。宋家人口簡單,宋姨媽又是軟性子,嫁過去不會受氣,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宋家眼下瞧著衰微,但暗財暗祿多著呢,田產地契就不少,何況他們京城裡還有幾家鋪子。宋郎聰明上進,又有擔當,這樣的男子比什麼世家少爺都強上百倍!」林東繡越說越激動,雙手緊緊攥成了拳,想起宋柯風度翩翩的俊雅模樣,臉兒漲得通紅。
寒枝說:「既如此,姑娘還得早些跟老爺太太露個口風,只可惜姨娘是個怕事的,否則也能幫襯姑娘一二,何至於姑娘都這個年紀了,還沒將婚事訂下來。」
林東繡拍了拍寒枝的手,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姨娘是讓太太給整怕了,如今什麼事都不肯出頭,我又沒有個兄弟幫襯……」
原來大房的庶長女林東紈和二爺林錦軒是一母所生的姐弟,生母尹姨娘原是跟在林長政身邊伺候的大丫鬟,後來開臉收了房。早年秦氏生性強悍,每每與林長政夫妻口角,尹姨娘溫柔小意,又與林長政多年情分,林長政便偏寵尹氏。秦氏卻也是個聰明人,慢慢收斂了心性,娘家得力,在仕途上對林長政多有幫助,加之她刻意籠絡,林大老爺覺得自己正室老婆的見識胸襟是那些只知伺候人的小妾比不了的,便對妻子熱乎起來。
尹姨娘逐漸失寵,心有不甘,暗地裡也使了些手段。秦氏一邊籠絡林長政鞏固地位,一邊暗地裡打壓尹姨娘,經過兩三次雷霆手段,尹姨娘骨子裡到底是老實人,被秦氏整破了膽,再也不敢生別的心思,事事唯唯諾諾。後來林長政的上峰又送來一個姓包的美妾,林長政愛寵了一陣便沒了新鮮,包姨娘只生了林東繡一個女兒,便如同府里的擺設一般,林長政不再放心上了,連帶著對林東繡也不十分上心,反倒是五年前,秦氏老蚌生珠,又生了一子,取名林錦園。林長政真箇兒喜不自勝,對秦氏也愈發敬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