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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22:08 作者: 未妝
    直到有一日,娘親忽然對她說:蠻蠻,娘要教給你最後一個道理,有些錯,是一輩子都不能犯的,永遠不要去奢望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它的代價絕不是你能承受的。

    年幼的趙曳雪似懂非懂,並不清楚這句話里是怎樣的含義,她只知道點頭,乖乖地應好。

    於是在孝仁皇后的忌日,娘親帶著一把匕首去見了長公主,跪在她面前,用那把匕首刺入了胸口,哀哭著懇求,字字泣血。

    長公主面無表情地聽著她的懺悔之言,將目光投向她身後,正在捉迷藏的趙曳雪蹲在花圃,呆呆地看著娘親的背影,殷紅的鮮血在她膝下積了一小灘,慢慢地擴大,像一團迅速泅開的濃墨。

    直到長大至如今,趙曳雪也不明白,當初娘親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把她託付給長公主,是拋卻了包袱的釋然,亦或是滿懷希冀。

    娘親死後,趙曳雪如她所願,離開那個吃人的皇宮,住進了長公主府,平安長大,即便建德帝再厭惡她,也不會拿她怎麼樣,同時也更加寵愛長公主,因為他對孝仁皇后的那一份虧欠。

    趙曳雪就是一株攀附著大樹的藤蔓,一旦失去了庇護,就只能墜入塵泥里。

    她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一個長公主。

    然而長公主的處境也並不好,彼時建德帝欲立德妃之子為儲君,趙玉磬卻覺得德妃母家勢大,日後恐怕養虎為患,於是極力反對,甚至不惜暗中指使朝臣上書勸諫。

    因為此事,建德帝無可避免地對長公主產生了猜疑與怨懟,父女之間有了齟齬,彼此關係鬧得很僵,近乎到了離心的地步,建德帝甚至還準備收回長公主的權力。

    趙曳雪正是看中了這個機會,她去求長公主:「莊梁聯姻在即,但是梁國國君近日得了急病暴斃,如今登基的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殿下可以暗中派人提議三公主前去和親,三公主與德妃必然不會同意。」

    長公主那雙銳利的鳳目望著她,並不說話,趙曳雪輕輕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一旦德妃與父皇生了分歧,殿下便可以將我薦出去,我願意去梁國和親,到時候父皇念在孝仁先皇后的舊情,定會與殿下冰釋前嫌。」

    長公主沉默許久,才問道:「你是為了北湛嗎?倘若是因為他,倒不必做到這一步。」

    趙曳雪垂下眼帘,聲音清晰地道:「怎麼會是為了他呢?我是為了阿姊呀,您庇護了我這麼多年,是該回報阿姊的時候了。」

    她笑容輕淺,眸中透著十二萬分的誠摯,叫人看不出半點端倪來,過了良久,長公主才起身,問她:「這樣做,你不會後悔?」

    趙曳雪語氣堅定地道:「阿姊,我從不後悔。」

    從決心踏出那一步開始,趙曳雪就從沒想過後悔,她對莊國的所有留戀,都系在了那個少年身上,當親手斬斷那一根線時,她就如同一隻墜落的紙鳶,漂泊到何處都無所謂,因為無論在哪裡,她都覺得痛苦。

    痛苦於不能相守,痛苦於此生太漫長,而後悔,不過是加重了這種痛苦。

    阿娘曾經告訴她:有些錯,是一輩子都不能犯的,永遠不要去奢望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它的代價絕不是你能承受的。

    趙曳雪覺得阿娘是對的,她的出生本就是一個錯,此後更是用一生詮釋了,何為奢望,何為代價。

    她這樣的人,註定得不到他人的愛,也不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

    這一夜,趙曳雪睡得並不安穩,到了後半夜更是噩夢連連,好在最後終是醒了,哪怕是因為頭痛而醒過來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天光微亮,大汗淋漓,頭痛如針刺一般,臉色蒼白如紙,旁邊傳來了一個微低的聲音:「怎麼了?」

    緊接著,一隻手輕輕放在了她的額頭,北湛眉頭皺起,道:「是哪裡不舒服?」

    趙曳雪咬緊牙關,只輕輕搖頭,表示沒事,北湛摸了一手的冷汗,哪裡肯信,追問幾遍,見趙曳雪不肯說,便冷了聲音:「你若不說,我去把王嬸叫起來。」

    說著便起身,趙曳雪怕他真的去麻煩別人,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求道:「不要去。」

    她疼得臉色慘白,柳眉微蹙,眼裡盈了淚意,看起來十分招人疼,北湛盯著她看了片刻,最後嘆了一口氣,用袖子替她拭去額上的汗,緩和了聲音,道:「究竟是哪裡疼,告訴我一聲。」

    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就像是回到了年少時候,他待人一貫是冷漠寡言,但每次對上她,總是一副沒有什麼辦法的樣子。

    趙曳雪怔怔地望著他,忽然間,眼淚決了堤,在這一刻,就仿佛這麼多年來在心中積累的高牆瞬間潰敗坍塌,她大聲哭泣起來。

    北湛猝不及防,近乎手足無措,只能不斷追問:「怎麼了?」

    趙曳雪哭得淚眼迷濛,上氣不接下氣,抽抽噎噎地告訴他:「阿湛,我頭痛……」

    第23章 【已修】 「小郎君,可會……

    次日晨起的時候,趙曳雪兩眼已經腫得如桃子也似,王嬸子十分震驚,背著北湛,悄悄問她:「怎麼哭得這樣厲害?」

    趙曳雪吶吶,正欲解釋是因為頭痛,卻聽王嬸子自言自語道:「你家郎君著實厲害,把你欺負成這樣。」

    趙曳雪連忙道:「他沒、沒欺負我。」

    王嬸子意味深長地笑了,一副你不必多說,我心裡清楚的模樣,道:「怎麼沒欺負?沒欺負你能哭成這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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