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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48:59 作者: 顧西爵
    園園反shexing地搖頭,但程勝華已經走了。當園園看到媽媽也走開了的時候,她無助了,讓她無助的源頭,魚刺跟程白各占一半。

    程白走到她身邊,園園是坐著的,所以她微微戒備地仰視著他。當程白有些涼的手指輕輕扣住她的下顎時,園園瑟縮了下想撇開頭。

    「不想去醫院,就讓我看看。」

    園園確實不想勞師動眾地去醫院,可是……

    程白抬起她的下巴:「張嘴。」

    園園張大了嘴。

    程白眯著眼道:「能看見刺,你忍著點。」他說著拿起一雙銀筷子伸入她嘴內,園園馬上閉上了眼睛。此刻的程白近在咫尺,他身上的味道,清清甜甜的,像雨後的梔子花香。園園想到了自己老家古鎮上的老房子。她爸爸當年在院子裡種了一方小葉梔子,每當chūn末夏初,朵朵小白花開出來,花香四溢,雨水一打,更是沁人心脾。突然的一陣刺痛讓園園眉頭緊鎖,然後她就感覺到程白鬆了手。

    「好了。」

    園園睜開眼,就看到他把筷子放回了自己的碗邊……是他的筷子?虧他還是醫學碩士,高材生呢,衛生懂不懂?園園心裡一陣彆扭,立即起身跑去了玄關處的衛生間。

    程白轉身,看到了拿著包愣在樓梯邊的戴淑芬。他頓了一秒,便若無其事地對戴淑芬說:「她沒事了。我去叫我爸回來。」

    戴淑芬一聽,點了點頭說:「好。」

    晚上,程園園窩在房裡的布藝小沙發里玩手機。陽台上的門敞開著,晚風chuī進來,帶來絲絲涼慡。

    之前園園在微信朋友圈裡發了條自己被魚刺折磨了的消息,結果短短十分鐘裡就獲得了一大片的「贊」。

    唉,這年頭果然不能跟人分享自己的不愉快啊,因為那只會讓別人愉快,自己更不愉快而已。

    園園回想起給她挑刺的程白,又是一陣迴腸九轉:「以後再也不碰魚了。」

    這時樓下傳來一聲貓叫,程白家養貓了?園園好奇地跑到陽台上張望,試探xing地說:「魚,魚……」

    結果,那不知躲在哪一處糙叢里的貓又「喵嗚」了一聲。這下園園樂了,饒有趣味地還想開口說「魚」時,眼角瞟到旁邊的陽台上有道眼熟的人影立在那裡,當即就傻眼了,一急之下還差點咬到了舌頭:「你,你還沒睡啊?」

    程白清清淡淡回了一句:「月色撩人,歲月靜好,你還沒丟人現眼,我怎捨得去睡。」

    園園心說,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之前的那些「幫忙」都是虛qíng假意裝模作樣做出來的吧?「體貼」一詞真的不適合程白。程白這人,在外面人看來,他客氣有禮,但在園園看來,則完全是十足的冷酷無qíng之人,說話還毒得要死。看著那道轉身回房的背影,園園心裡極其複雜地想:那你見不到我的那些日子裡,你不得天天睡不好?

    第二章、瓶與夢

    隔天,園園很早就起來了,因為上午勝華叔叔要送她跟媽媽去醫院。走出房間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往隔壁看了一眼,程白的房門緊閉,如果他的習慣沒變,應該是早鍛鍊去了。

    吃過早飯,程勝華送了園園母子去醫院,因為程勝華的藥材生意忙,所以沒在醫院久留。

    程勝華走的時候,戴淑芬送他出去。

    病房裡,獨自被留下的園園望著奶奶,老人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病chuáng上,不再無理揮拳、肆意rǔ罵。

    程園園家可以說是很不幸的。園園的爺爺過世早,老太太一手把園園的爸爸拉扯大,送他去當兵,看著他娶媳婦,看著他也當了爸爸,又看著他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靜靜地躺在河塘邊。老人家一直不怎麼喜歡園園的媽媽,沉默是她對她最慣常的態度。園園的爸爸過世後,她就不時地開始咒罵甚至打園園媽,但過後又開始沉默,並且似乎絲毫不記得自己之前做了什麼。

    園園每次回想起自己的家庭狀況,都有些感傷。她媽媽就是因為不想讓她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為了不耽誤她的未來,當年勝華叔叔告訴她媽媽可以幫忙讓她到市里讀書時,她媽媽即便再不願麻煩別人,也同意了。

    園園不知道自己對奶奶是一種什麼樣的感qíng。是親人,可是不親。想恨她,可是看著躺在病chuáng上瘦小蒼老的老人,卻如何也恨不起來。

    這時園園突然看到奶奶的頭微微向上抬了抬,嘴裡含含糊糊地念道:「瓶子……我……對不起……」

    園園聽得心裡一悶。她下意識地逃了開去,在離病chuáng最遠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沒一會兒,戴淑芬開門進來,發現園園的臉色不太好,以為她是擔心奶奶,便道:「你奶奶中風後狀況就一直好好壞壞的,醫生說這次搶救得還算及時,過些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昨天坐長途火車剛回來,如果太累,就回去休息吧。」

    園園搖了搖頭,伸手拉住媽媽的手,又抬眼看了看病chuáng上恢復了安靜的奶奶,道:「媽,我陪你會兒。」

    母女倆並肩坐了下來。

    「媽。」園園斟酌了一下,還是開口了,「這幾年奶奶的痴呆症越來越嚴重,卻也始終沒忘記自己沒有孫子,不能給程家傳承香火這件事。如果……如果我是男的,奶奶她就不會那樣對你了吧?」園園說著,心裡多少有些不平和委屈,「還有那什麼祖傳的瓶子,我都沒有見過它長什麼樣子,為什麼它不見了也是因為我的緣故?」

    戴淑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撫上了園園瘦削的肩:「媽媽從來沒有因為你是女孩子,而感到過一絲遺憾。而你奶奶的想法,我雖然不認同,但我也理解她。她這一生也是夠苦的了。至於那個祖傳的瓶子……」戴淑芬頓了頓說,「我不是早跟你說過,興許它就是被人偷了。」

    「可是----」

    園園還想說,但是被戴淑芬打斷了:「園園,奶奶這邊其實也沒什麼事兒,有媽在就行了,你別在醫院待著了,去做自己的事吧。聽話。」

    看戴淑芬一意要她走,而園園知道自己留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乖乖「哦」了聲,跟媽媽道了別,離開了病房。

    走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園園心裡還想著那個失蹤了的祖傳瓷瓶。她奶奶總說,是因為程家的子嗣香菸到她這代斷了,所以祖宗收回了瓷瓶,這是對他們的懲罰。這在她這一代受過科學教育的人來講,實在是太過荒謬。

    「早,小程。」

    「趙醫生。」身後不遠處,一道耳熟的聲音傳入園園的耳朵里。

    感覺聲音的主人慢慢靠近,園園全身一凜,馬上邁大腳步,一路充軍似的往前趕,直到接近大樓的門口才停下,因為外面在下雨了。

    園園怔了怔,早上出門天氣還不錯就沒帶傘,忘了夏日的天說變就變。

    「跑那麼急,趕著去投胎嗎?」這時涼淡的聲音從園園身後響起,她縮了下脖子轉身過去,就看到了穿著白大褂的程白。

    「我還要問你呢,你跟著我做什麼?」她說完就看到程白手上拿著一把沾著雨水的黑傘,眼珠子不由在那把傘上停留了幾秒,跟程白借傘?園園立刻在心裡搖了頭。

    程白卻直接將傘扔給了她,園園慌忙接住,有水滴甩在了她臉上。她抬起一隻手抹去臉上的水,瞪了一眼程白。

    「不要?」

    「不要白不要!」園園果斷拿過傘撐開,頭也不回地走入了雨里。

    程白看著那道纖細的背影走遠。直到察覺自己持久的凝視,才輕輕按住額頭,心裡無奈地一聲嘆息。

    之前他剛到辦公室換了衣服,就看到她從門外的走廊上走過。他看了眼外面的雨,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撐著把傘,抱著把傘在雨里等他。而後來,她再沒那樣等過他。

    在程園園走到公jiāo車站牌處站定等車的時候,馬路對面的一家茶館內,正坐著一男一女,男人面容雅致,眉宇間一派山清水秀,抬手間拿起面前的青瓷茶盞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對坐的女人是他的助理,等他放下茶杯,才說:「九點了,我們差不多過去了吧?」

    男人卻是從容不迫,清清淡淡道:「不急,活動是十點,這邊走過去十分鐘就到會場了,去早了要應付一堆人,還是先喝點茶,醒醒神吧。」

    女助理笑問:「您是因為剛回國,時差還沒調整好,所以沒睡好嗎?」

    「我多夢,睡眠一向不太好。」

    他說著,朝窗外看去。

    外面的雨幕里,深深淺淺的綠樹、匆匆而過的行人,如同一框時序輪轉的風景,而他在框外,不知道身處何處,今夕何夕。

    他只知道,有個人,他這生必須去遇到。

    「傅……」

    男人隱約聽到有人在叫他,他回頭看向助理:「什麼?」

    「您手機響了。」

    園園回到程家後,朱阿姨給她做了她最愛吃的蟹炒年糕,兩人簡單解決了午餐。下午的時候,園園在房間裡滿懷期待地查看郵件,結果收件箱裡gāngān淨淨的。中文系不是萬金油嗎?怎麼她投了那麼多封簡歷都像泥牛入海,杳無音訊了?園園yù哭無淚。

    要說程園園大學期間,申請助學金,拼命拿獎學金,給老師打雜,做家教,學費生活費,幾乎都是她自己賺的,如同無敵小超人。程勝華為此感嘆過好幾次園園這孩子真的是懂事,卻又讓他這長輩無奈。

    如今程園園畢業了,自然更是迫切想要工作賺錢。因為她要贍養媽媽和奶奶。要回報叔叔,「給予人心安,欠了人心焦。」這是她父親說過的話,她一直記在心裡。

    「郵件郵件,快點來,工作工作快點來。天靈靈地靈靈,工作啊你就快來吧,最好是報社、雜誌社的編輯工作,我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園園坐在書桌前的椅子裡,那椅子可以轉動,所以她一邊念著「魔咒」一邊轉著椅子,雙手還伸向天花板,儼然一副在施展巫術的模樣。然後也不知道轉了幾圈,模糊看到房門口好像站著人,她慢慢把椅子轉到正對著房門,當看到程白時,她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因為朱阿姨出門去了,說是要回趟家辦點事,回來時還要去採購,所以園園以為晚飯前也不會有人來,也就沒關門。哪會料到程白會這時候出現。園園猛地站起來,結果之前轉圈轉多了,剛起來就一陣犯暈,東倒西歪不說,最後還膝蓋一軟,直接單膝跪在了chuáng尾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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