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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39:48 作者: 等等月亮
陶然是一個典型的幻想家,成天做夢,實際年齡比我大六歲,心理年齡應該比我小六歲。他一直夢想著我能夠成為顧城那樣的著名詩人。
「請你放過我!我不想給自己壓力,也不想成為別的任何人。」我這樣明明確確地跟他說。
「阿秋,你沒明白,我說的是,你要筆耕不輟,寫出像他作品那樣的優秀詩篇,讓更多的人意識到現代詩的魅力。」陶然根本不聽我說的話,他一直致力於讓我的作品被更多的人閱讀、接受。
「你又何必呢?」我說,「我只是為自己寫詩而已。」
「你這樣的覺悟不可取,」陶然打斷我,「詩歌這種語言和思想精華,需要到更廣闊的天地去,這樣我們的民族思想和審美才會有提升的希望。」
「詩人沒瘋,編輯先瘋了。」我已經失去耐性,不想再跟他耍嘴皮子。
「只為自己寫詩這種狹隘,你要及早摒棄,」陶然依舊不依不饒,「你知道李後主後期作品的眼界為什麼變得更加廣闊嗎?」
我懶得理他,他卻在我身邊絮絮叨叨地接著說:「那是因為亡國之後,他從自身的局限之中破繭而出,看到了更加闊大的世界、體驗到了更巨大的痛苦,因此才有了更深更透的領悟。」
「得啦得啦,我以後會睜眼看世界的,可以了嗎?」
……
類似這樣的對話,在我們交往的那段時間簡直是家常便飯。
說起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蠻開心的,不過最終我們並沒能攜手繼續向前。
到了詩友會的那一天,原本說會陪我去的程珊竹不得不去錄音室,最近她要開始督促團隊宣傳新歌,如果這首新歌順利的話,年底她的新專輯就很有希望。
「抱歉啦,阿秋。」程珊竹匆匆忙忙地準備出門,「經紀人覺得之前拍的那一組照片與新歌的風格不太搭調,建議我重新拍攝。」
「沒關係,我自己去就好。」
「那我先出門了。」說完她便風風火火地離開。
雖然是富家女,但程珊竹為了能夠擺脫她母親的鉗制,在事業上還是很拼、很認真的,儘管說現在認真地唱歌的人已經很少,不過,她是真真正正喜歡唱歌並在認真唱歌的人。
我早已經放棄賺錢,自從畢業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到任何公司上過一天班,我的收入除了版費之外,兼職配音偶爾會帶來一些外快。我的穩定收入只有收房租。
用程珊竹的話說,我就是一個精神富有但生活貧窮的人。
我沒有反駁她的話,因為,確實,與她相比的話,我肯定是一個貧窮的人。
可實際上,我覺得自己的積蓄還蠻多的。從十八歲到現在,依靠收房租我已經存下一筆錢,而且我比較少買昂貴沒用的東西,又善於理財,加上最近剛剛繼承了母親的積蓄,我目前的財富差不多介於不用去公司里上班又能夠免於經濟焦慮之間,如果不出什麼意外,十年之內我都能夠衣食無憂。
如果將名下的不動產加起來,我甚至可以一輩子都無憂地為自己寫詩。
詩友會是下午三點開始,我喜歡這個承前啟後的時間點。
這一天我打扮得很中性,穿著黑襯衫,因為戴了一條式樣簡潔的項鍊,所以襯衫上面的幾顆扣子是敞開的。
在社交場合穿高跟鞋站著太累,又會顯得過高,所以我選了一雙白色的帆布鞋,這樣搭配上鉛筆褲剛剛好。
我決定就如此隨性,畢竟也沒有誰規定詩友會的著裝,再說了,詩人們都很隨意,如果哪一個詩人會在意別人的眼光,那麼他就算不上一個真正的詩人。
詩友會是在一個大廳里舉行,場地布置頗有酒會的氣氛。
我掐點到了會場。單獨到這樣的地方,入場的時候我總會忍不住發怵,這時候我多麼希望有人陪在我身邊。
在場的應該大多是詩人,陶然說過,這一次是福建和台灣的聯合詩會,由省文聯組織,海峽兩岸的著名詩人、文學批評家以及文化界領導都會出席,今天下午只是開場預熱,後面還有研討會、觀光會和詩歌大賽,當然,這些我全部拒絕了。
想到事情被他們弄得這麼複雜,來之前我已經有點後悔。
大多數詩人都喜歡喝酒,我不禁眉頭一皺,雖然我大可以喝飲料,但是有一些人只要一喝酒,胡話就會變得特別多、令人討人。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進廳內。
大廳里,大家三五一群地在明亮的燈光下談笑,舉杯言歡。好像除了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組織。
果然,不到公司里上班,在諸如此類的社交場合中就會有找不到夥伴的短處。
相比大多數詩人,我忽然為自己的年輕感到羞恥,在他們的目光之中,好像自己就像氫氣球一樣毫無重量。
拿了一杯飲料,我百無聊賴地矗立在一張高腳桌旁,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一切。
我看過今天詩友會的名單,名單上不乏我喜歡他作品的詩人,可現在,那些作品及其作者,我一個都對不上。
「虞常秋!」有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哇,真的是你!我還想著今天能不能再見,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我也是福建詩人!為什麼不來?」我說。
她是秦阿孟。很久以前,我去拜訪詩人前輩宮老師的時候認識了她,她是宮老師的女兒,並不寫詩,我們卻一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