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2023-08-31 20:48:02 作者: 平汀
儀姑一時半會沒往褚曾翎身上想,她覺得怎麼著這小子也得等到初八過了才能到。還以為是傅亳州又來送梨湯,頭一天儀姑拿了湯只說行行還在守孝。
可大門一開,那人轉過身來,一張凍紅的臉朗聲笑道:「儀姑,過年好。」
雖然沒見過,但是儀姑就知道是褚曾翎來了。
這正月雪天,這個人就算凍著,也像活水一般,怎麼都凍不住,真奇怪,生龍活虎,讓人瞧著滿身的勁。
儀姑招呼著他快進來。
褚曾翎卻跟著先掃起雪。
大年初二下午,又或者傍晚。
徐行名從歸來堂出來的時候,一股清香乘風撲鼻,他瞧向西邊的園子,隔著鏤刻,也望不出個所以然,他只是覺得有些熟悉,在遊廊站了會,才後知後覺,是黃山黃香的氣味。緊跟著,就想到母親種的梅花至今還開著。他抿了抿唇,想笑卻無能為力。
他有時覺得人不如樹。樹活百年,人卻不及。
徐行名不免生出怨憤。母親是這樣,高祖也是這樣。沒有問過他,也沒有經過他許可就離他而去。母親是意外。高祖卻說,行名,壽數自有定數。
好一個自有定數。好一個自有定數。
想到這裡,徐行名一時心氣難平。人人都要離他而去,人人都要拋他而去。
還不如這樹,這梅樹。他低下頭捂住胸口,毛衣被他抓成一團。他聽到有腳步聲。他鬆開手,試圖站好。
「行行?」這熟悉的叫法,卻顯生疏的腔調。
「徐行名!」還是這種語氣,他更為熟悉。
徐行名忽地抬眸。
半個月沒見的褚曾翎竟然就站到他面前,還穿著他二哥的衣服。
褚曾翎見他沒事,臉上的焦急逐漸又化為鬆弛的調戲:「徐叔叔。」他老遠看著徐行名抓著胸口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你怎麼會來?」徐行名不知為何脫口的話有些怨憤。
褚曾翎被頂了一下。
「曾翎,是發生什麼要緊的事?讓你千里迢迢來找我?」徐行名第二句話讓褚曾翎更加惱火。
褚曾翎沒好氣地走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盯著人:「我沒事不能來找你嗎?」
「曾翎,有事你儘管說。不用客套。不能幫的我想想辦法。」徐行名垂著眸說著話。
「你餓了嗎?」褚曾翎這話令他抬頭。
徐行名有些沒忍住這跳躍,習慣性搖頭:「不餓。」
「你就這樣瘦。」褚曾翎看著人,有些心疼,他總覺得徐行名較之半個月前消瘦不少。
徐行名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尖打顫。
「走吧。」褚曾翎打頭。
「曾翎?」
「帶我去見見你高祖和你母親,於情於理,都該打個招呼。」褚曾翎走到他前面大步流星。
反倒是徐行名在後面跟著。
「怎麼?覺得我太熟悉你家的路。我先前來過一趟,門緊閉著,又不好打擾你,看了會就走了。」褚曾翎走兩步還要回頭瞅著徐行名的呆樣自個兒揭秘。
遊廊長長,兩人一前一後,褚曾翎快步,徐行名半跟。
「什麼時候來的?」徐行名被不真實感籠罩。仿佛後知後覺褚曾翎是真的到他家來了。
G市到B市,兩千多公里的路程。大年初二,又是和家人團聚的時候。褚曾翎竟然出現在他的家裡。這太不可思議了,也太離譜了。
「早上來的。飛機沒位置。買的站票。坐了快一天。」褚曾翎說到這裡,轉過頭來,他笑了笑,「徐叔叔,你知道什麼叫做腳尖不沾地的走路嗎?走道里,吸菸室里,車與車的連接處,還有洗手台上都睡著人。我去廁所,從一個空踩進另外兩個人的空里,拔出來時,鞋都沒挨過地,像是仙女一樣飄著去了想去的地方。總算體會了一把老褚所說的春運。」
徐行名聽過儀姑說過這種現象,知道褚曾翎刻意淡化所經歷的難熬。
「怎麼來了?」徐行名不知為何就問了出來。這麼難,還是來了。
「我也想過火車上大家坐在地上躺在地上擠得快變形是為什麼。我到站了就想到了。」
徐行名低低地問:「曾翎,為什麼?」
「有想見的人吧。」
第19章 拾玖
好一會,徐行名都看不清楚褚曾翎的毛衫花紋,阿蘭毛衫象徵著島上扭曲懸崖路徑的「之字形針」一度被他看成直的。
褚曾翎多容易令他動心,這麼一句意有所指,他就眼前模糊。
徐行名走著走著停下來,理智告訴他,怎麼能信?不斷湧上來的快樂又說,真假又有所謂?褚曾翎就在他眼前。
大年初二的日子,褚曾翎就在B市陪著他。
本來今年只有他一個人。這不是很好嗎?
褚曾翎覺察到人停了下來,也停了下來,心底自嘲地想,怎麼?就因為自己站了一夜,還向徐行名邀起功來。自己就這麼自信,徐行名見到他一定高興?
那頭徐行名果然又問:「為什麼會來?」
褚曾翎只覺一股氣哐哐砸著自己的血管,他忍下來,儘量放平語氣:「怎麼?見到我很不高興嗎?你是想放誰進來?傅亳州嗎?」可還是沒抵擋住話語裡的酸氣。
他記得很清楚,儀姑閒聊時說門口猛然站著個人,還以為是小傅。他裝模作樣地問,哪個小傅。儀姑有些不滿,還不是那個害行行傷著肋骨的傅亳州?要不是行行救他,這個小傅現在還在海上飄著哩。那小子一點事都沒有,救人的行行,我們行行留下舊疾,傷了肺又傷了骨頭。一遇變天就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