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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23:31 作者: 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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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區老街有一條巷子,巷口路旁一棵歪脖子樹,活了百年,從這裡往裡,是一處知名的無名住宅區。
這裡住著S市最老的那批城鎮居民,曾是S市最中心最繁華的區域,卻讓歲月洗禮成了古宅,化成時間的遺珠。
這裡叫愚夢巷,石板路由東向西鋪開。每天太陽升起,從東巷將陽光灑落,傍晚太陽落下,將西巷的天鋪滿晚霞。
青瓦白牆,凹凸石板,談笑嬉戲,最是巷裡。
愚夢巷101號位於東巷,是一門兩戶的院落。東邊住著位老太李阿香,膝下一子一女,本就人丁不興旺,兒子胡童生又於十餘年前交通意外身亡。她傷心欲絕,女兒胡瑾不忍母親早年喪夫,中年又遭白髮人送黑髮人之痛,便將獨生女兒留在母親身邊陪伴。
西邊人家姓余,一對老夫妻帶著小孫子於九三年初在此落戶,那時愚夢巷還不稀奇,有錢人家都爭著住公寓樓,平方矮樓舊街老巷在他們眼裡是農村一樣的存在,拼命想擺脫。余老太同老伴卻因著老舊更替慢的生活習性,帶著孫子在生活便捷的老街生活。
日薄西隅,橙黃緞帶在天空飄揚,絲絲縷縷地撩著歸人。
餘味一手將礦泉水瓶拋進垃圾桶,一手掏出鑰匙,剛伸至鎖眼,門便「嚯」地從裡面打開,周沫頭頂扎了個奇怪的花苞,笑嘻嘻地沖他晃腦袋,「好看嗎?」
「醜死了。」像坨屎。
周沫心裡翻了個白眼,罵他不懂審美。
他抬腿往西屋走,電扇立在廳中央呼啦啦地搖頭晃腦,余老太算準孫子回來的點,大冰西瓜已置於餐桌,他嗅了嗅空氣中的那股熟悉的煙味,眉頭緊擰。
奶奶在他便沒做聲,伸手拿起勺兒往中間的大紅瓤一插,轉一圈送入口中,喉結滾動,冰涼入胃。
沁涼的香甜掩住那股讓他生厭的煙味,一下舒爽。
周沫看他吃瓜時額角還在滲汗,便拿起紅木座上的大蒲扇給他扇風,掃了眼他擱扶把上的軍訓服,好奇地問:「今天累嗎?」
「等九月你去軍訓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餘味沒好氣。
周沫從沒軍訓過,初中那次軍訓她剛巧得了空調病,發了一周燒,逃過了慘無人道的酷日軍刑,一開學她就像是小白鵝錯入了黑鴨群。
同學們都羨慕她逃過一劫,可她很難過,大家吐槽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於是她滿心期盼軍訓,終於在三年後給她等著了。
餘味收到錄取通知書時,那方A4紙上標明報到時間和軍訓日期,她望著自己的通知書很糾結,可別是上了職業學校就不軍訓,那她的軍訓夢怎麼辦,火急火燎打電話給相識的衛校姐姐,人家說,放心,你就算像初中一樣逃掉,明年學校還會抓你補訓一遍,白衣天使沒有良好的身體素質怎麼行。
掛了電話,周沫拍拍胸脯,放心了。餘味經過冷嘲一聲,「別拍了。」說完身體條件反射一避,躲開了周沫的降龍十八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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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堂廳內,余奶奶看年輕人在聊天,抱了另外半個沒有冰的西瓜放到周沫腿上,遞了把勺,「沫沫吃吧。」
周沫嘴甜地說了聲謝謝,葡萄大圓溜溜地眼睛彎成小月亮,亮晶晶地閃著光。
餘味看她裝乖,鄙視她就知道用這招騙大人。
沒吃兩口,李阿香的大嗓門便傳出聲兒來:「沫沫,沒醋了,鐵罐里拿幾塊錢去買瓶醋來。」
周沫飛速刨了幾口,快速吞咽,撒腿就跑,耳後傳來余奶奶的聲音,「沫沫,我煮了冬瓜湯,晚上來喝一碗。」
「知道了!」一溜煙人沒了影,西屋安靜下來,只餘味刨瓜和電扇的聲音在堂廳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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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周沫在外婆家吃完飯又留了一半肚子跑到西屋,自覺地拿碗盛了碗冬瓜湯,吞咽時想起明天將是餘味的軍訓匯演,「明天我能去看嗎?」
餘味筷子頓住,像模像樣地思考了兩秒,「不行。」
「好吧。」她鼓起嘴,將最後一口湯在嘴裡漱了漱,咕嘟咽下,圓溜溜的眼睛布滿失望。餘味仰頭喝湯時掃到她的表情,心中好笑。
夜漫漫,月朦朧。清風徐徐,院落燈火通明。
周沫吃完便抹了驅蚊水躺到院落的藤椅上,搖搖擺擺地晃悠,手上蒲扇一搭一搭地扇動,髮絲輕悠悠起落。
餘味洗完澡跑出來見到了難得安靜的周沫,唇角勾起,潑皮猴沒了聲音倒像是個姑娘了。方才洗澡時,腦里晃過周沫飯間可憐巴巴的眼神,咬牙嘆氣,張嘴灌了口洗澡水,漱了漱吐掉。
這丫頭真可惡,明知道她就三分鐘熱度隨口扯扯,偏還信了她的邪。
他上前一把奪過她的扇子。周沫眼睛驟然睜開火力十足猛地起身,方才的白骨精現了原形,潑猴蹭地上線,他後退一步躲開她的搶奪動作,「不是說要看軍訓嗎?」
周沫耳邊響起驚喜的煙花聲,瞬間停了動作看向他,可方才用力太猛,藤椅晃得厲害,突然靜下來她立刻失了平衡,身體前傾沒控制住,直直墜地。
餘味快步上前只抱了一半,兩人都滾落在地上,周沫額角「咚」地砸在了水泥地。餘味人躺在地下給她做肉墊,耳邊聽到她撞地聲音便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