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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蘇哲深知她的個xing,也不多說什麼,跟醫生打了招呼,然後帶她下樓:「先去你家,你把行李收拾好,直接放我車上,省得還得回來。然後去我辦公室看傳真到了沒有,再去出入境管理處辦護照。護照沒那麼快下來的,你把事qíng辦完了就老實在醫院待著檢查治療。」

    伊敏點頭,她為集團高層辦過護照,自己也辦過去香港的通行證,跑過不止一次出入境管理處,大致知道程序,唯一的麻煩是自己掛的集體戶口,必須查一下怎麼去開戶口證明。

    羅音被鬧鐘叫醒後,照例地還在chuáng上懶上一會才慢吞吞爬起來。做傾訴版記者這個工作有個最讓她滿意的地方,就是作息時間還算適合她愛睡懶覺的習慣,若不是今天和個讀者約好了上午見面,她一般會睡到將近九點才起來,吃過早餐,慢慢走到報社,差不多快十點的樣子,正好開始一天的工作。

    看邵伊敏每天雷打不動七點半起chuáng,她就覺得雖然每天聽到的故事越來越離奇狗血,寫起稿子想找到愛越來越困難,不過比起那樣刻板固定的工作,還是眼前的職業比較適合自己。

    她伸著大大的懶腰走出臥室,卻一下怔住。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回頭看看她,馬上移開了視線。她滿臉通紅,猛然退回臥室關上門,意識到衣冠筆挺坐在客廳的正是蘇哲,而自己穿著的幼稚卡通圖案睡衣雖然是最保守的兩件套式樣,落在他眼裡總歸是不好。

    可是這是自己的家呀,她一邊換衣服一邊有點鬱悶地想。昨晚她睡得很晚,伊敏還沒回來。兩人合租基本形成了默契,伊敏固然從來沒帶男人回來,她也沒讓張新在這待得太晚,更別說過夜了。

    再走出臥室,好在蘇哲十分知趣地起身到了和小小客廳相連的陽台上打著電話,羅音鬆了口氣,總算不用從他面前穿過去進衛生間。可是她轉眼看到自己的內衣正晾在陽台上隨風擺動,也只能無能為力苦笑了。

    她洗漱完畢出來,看蘇哲仍然站陽台上,正準備gān脆回房拎了包早點走掉算了,蘇哲卻轉回頭:「早上好。」

    羅音糊裡糊塗回了句:「早上好,」

    早上的太陽從蘇哲側邊照過來,羅音看著他,他依然沒什麼表qíng,面有倦色。她還是頭次在這麼明亮的光線下離得這麼近看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沒有了以前那樣一對著他就窘迫的感覺。他看上去沉靜而內斂,並不是她記憶里那個神采迫人而來,讓人在他視線下不安的男人了。

    蘇哲輕聲說:「待會看到伊敏,請不要問她問題,她爺爺去世了,心qíng不大好。」

    羅音吃了一驚,忙不迭點頭,這時,伊敏拎著一個行李箱走出了自己房間,她蒼白的臉色嚇了羅音一跳,但馬上記起蘇哲的囑咐:「早上好,你們坐會,我先去上班了。」

    「羅音,我可能要出去幾天。」伊敏象每次出差前一樣jiāo代去向,並不多解釋,羅音只好點頭。蘇哲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兩人先下樓去了。

    蘇哲已經打電話問過程序,他先送伊敏去她的集體戶口所在地的派出所開證明,再去自己辦公室,加拿大的傳真已經發了過來,他遞給伊敏,她拿在手裡,卻不願意看,遲疑一會還是遞給他:「對不起,幫我看看吧,我……」她說不下去,只能將頭扭向一邊。

    蘇哲迅速翻看一下,有醫院、使館分別出具的證明,應該比較齊全了:「走吧,去辦護照。」

    「我自己去好了,你應該還有工作要做。」

    蘇哲苦笑:「還好你沒跟我客氣到說『謝謝』、『麻煩你了』,我應該知足了,我的工作我有數,已經安排好了。」

    兩人到了出入境管理處,拿號填表拍照後將資料遞進去,一問取證時間,果然規定是出國奔喪可以辦理加急,但也需要五個工作日。辦證大廳里人頭躥動,十分嘈雜,蘇哲走出去打電話。伊敏迅速在心裡計算著時間,今天是周五,除去周末,要照這個速度,能不能趕上葬禮都很成問題。她靠牆站著,茫然看著眼前人來人往,出了一會神,才給豐華的辦公室主任打電話,他有親戚在省公安廳,看能不能幫忙提前一點,主任答應馬上給她聯繫。

    蘇哲進來時,看她灰敗的臉色,嚇了一跳:「怎麼了,是不是頭暈了?」見她搖頭,「時間你不用擔心,我剛才打過電話了,應該能提前一點。」

    說話間,他手機響了,接了電話,他牽她走出來:「應該下周一上午就能取,待會我再確認一下,然後讓秘書訂機票。」

    伊敏鬆了口氣,知道這樣的提前來之不易,不知道他是託了什麼樣的關係才能爭取到,可是對著他說謝謝,他固然不願意接受,她也說不出口了,只能默默隨他上車,給主任發了消息,告訴他問題已經解決。

    等蘇哲再直接拖她去醫院做檢查,她已經沒辦法反對了:「我給徐總打過電話,她說讓你先做檢查,沒事的話再去做jiāo接。」

    胡教授開出的檢查著實不少,而按他的說法,每一項都是必要的,查血排除感染,做頭顱CT掃描排除內聽道和小腦橋腦角病變,椎基底和大腦血管循環障礙,做眼底和腦血流圖檢查排除聽神經瘤,做前庭功能檢查看是否有眼顫……所有檢查做完了,大半天時間過去了。

    胡教授一項項翻看結果,告訴他們:「從檢查來看,應該能排除大部分病理xing病變,但低頻聽力下降,有陣發xing高頻聲調耳鳴、眩暈,仍然符合原因不明突發xing耳聾的徵兆,必須臥chuáng休息,配合高壓氧艙治療,避免qíng緒波動、感冒和疲勞。」

    「我下周一必須坐飛機去北京。」

    胡教授正色說:「我也不用拿嚴重xing來嚇你,不過你必須知道,有時聽力的損失是不可逆的。你如果一定要去,至少這幾天要休息好並配合治療。」

    蘇哲看看伊敏一臉的神思不屬,知道和她說也白搭,只能點頭,送教授出去。

    伊敏基本就沒再發表意見了,安排什麼做什麼,包括她父親打來電話告訴她已經到了北京,「你朋友安排人到機場接我直接去使館辦理了簽證,很順利,現在已經訂了去溫哥華的機票,明天可以動身,替我謝謝你朋友。」她也只說:「知道了,您先過去,我辦好簽證就趕過去,路上小心。」

    做完高壓氧艙治療,蘇哲送她去公司和秘書、辦公室主任辦理jiāo接,自己在接待室等著。

    伊敏努力集中思緒,將所有該jiāo代的事jiāo代清楚,然後進了徐華英辦公室,跟她告假。

    徐華英一邊簽字一邊說:「你放心去,不用著急工作。生老病死、生離死別,我們誰也躲不過,只能面對。」

    伊敏跟徐華英工作三年,知道她曾在公司qíng況最緊張,王豐正式收押等待判決、輕易不能探視的時候,又趕上母親突然病危。很多時候伊敏陪她加班完了,收拾好東西告辭先走,都只見她獨立窗前抽菸沉思。那樣的內外jiāo困,可是她也咬牙全捱了過來,眼下說這樣的話,當然不是泛泛而談的安慰。伊敏眼圈發紅,只能克制胸中的qíng緒翻湧,鄭重點頭。

    伊敏在周六周日在醫院住了兩天,很配合地臥chuáng休息,上午輸液,下午做高壓氧治療。她明顯沒有說話的心qíng,最常做的就是出神。蘇哲也不和她說什麼,只買了書報上來給她看,自己拿了筆記本坐旁邊處理自己的事qíng,到了時間就打電話讓人送餐。到了晚上,伊敏請他回去休息,他也不多說,替她將燈光調暗,說了晚安就回去了,到第二天早上準時帶早點上來,仍然是一待一天。

    伊敏下午去做高壓氧治療,回來剛進門,正聽到蘇哲靠在病房窗邊用英語講電話。她仍然受耳鳴影響,可是幾步之遙,加上英語不差,大致聽得出正讓對方將和港jiāo所的會議推遲幾天,隨後再接另一個電話,改成了普通話,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了,老鄭。」靜聽了一會,笑道,「你也不用抬老爺子來壓我了,就這樣吧,我明天給你電話。」

    又講了幾句,他放下手機,手撐著窗台看著外面,從背後看,那個姿勢都是疲倦而無奈的。她走過去,站到他身後,雙手環抱住他,他明顯一震,一動也不動站著,低頭看她扣在自己腰間的手,那雙手纖細修長,手背上淡藍色血管清晰可見,留著輸液的針眼痕跡。良久他才轉身,將她摟進懷裡,看著她的眼睛,自從周五晚上,她前所未有滔滔不絕訴說,直到倦極入睡後,這是兩人頭次視線jiāo接。

    「明天我拿到護照以後自己去北京,你不要讓他們改時間了,照日程安排去香港開會吧。」

    「就知道你這樣主動抱我,是想客氣地叫我滾蛋了。」他溫和地說,「我這兩天都不大敢跟你說話,生怕一開口,你就記起旁邊有個討厭的人還沒自動消失。」

    伊敏苦澀地牽動嘴角,卻也沒能扯出一個笑意:「唉,我也沒那麼乖張不講道理吧。」

    「你倒是不乖張,只是一切太講求合理了。我已經推了會議,打算陪你去加拿大,不然實在不放心你。」

    「不用,蘇哲,我沒事的,耳鳴減輕了,頭暈也基本沒有了。」

    「你始終不願意我陪你嗎?」

    「你已經陪了,在我最難受的時候。」

    「是呀,我慶幸我湊巧在,不是因為我無聊到覺得這對我算什麼機會,只是實在不希望你一個人咬牙硬扛。不過,」他長嘆一聲,「我覺得你好象還是更願意一個人待著捱過去,不想讓別人看到你難過的樣子,就象你說過的那樣,寧可讓全世界都把你忘掉。」

    他的聲音溫柔低沉,伊敏沉默片刻,搖搖頭:「我所有最軟弱的時候都是在你面前發作的,已經沒法在意是不是會更láng狽了。可是最終,我們都得自己去面對各自的問題。你也不想我以後對著你只是因為愧疚,對嗎?」

    「你決定了的事,我總是沒法改變的。」

    「其實我也沒能改變過你的決定,打電話吧,我去躺一下。」她鬆開蘇哲,躺到病chuáng上,克制著自己的做完治療後的不適感覺。

    高壓氧倉治療據說能增高血氧含量,增加組織獲氧,促進血管收縮,改善、防止內耳組織水腫、滲出和出血,可是坐進去相當於三十米潛水,對於鼓膜有剌激,做完後伊敏都覺得有點噁心想吐,只能靜靜躺著等這陣不舒服過去。

    她沒說過自己的不舒服,但蘇哲問過胡教授,自己也上網查了相關資料,知道她治療完了要臉色蒼白躺上好一會才能恢復。他站在窗邊,看著她仍然是習慣xing地曲一隻胳膊遮在眼睛上,仿佛要擋住自己的難受。他想,果然還是沒法象自己期望的那樣,分擔她所有的痛苦,有時也只能這樣眼見她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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