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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你始終不肯原諒他嗎?」林躍慶突然問道,邵伊敏驀地抬頭看著他,他也毫不避讓地注視她,「對,我知道你們戀愛過,也知道你們分手的原因。」

    「我不知道蘇哲都跟你說過些什麼,林先生。總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當時就告訴他,我原諒他了,但除了原諒,再沒別的了。」

    「邵小姐,我冒昧問一句,沒有一點挽回的可能嗎?哪怕阿哲為你承受你想像不到的壓力,香港、深圳和本地三處奔波,拒不向他父親解釋他目前的狀態,一心只想多在這邊待點時間等你回頭。」

    伊敏沉默了好一會:「如果你是想讓我愧疚,那麼好吧,我確實有負疚感,雖然他做的犧牲或者說努力不是我要求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阿哲想要的不會是你的負疚感,如果他知道我多事來找你,恐怕會和我翻臉。」林躍慶喟然長嘆,「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找你說這些是為什麼,明擺著你心志堅定,如果阿哲都沒法打動你,我一個不相gān的外人哪裡能影響到你。可是這樣拖下去,我怕阿哲會再度和他父親起爭執,我的小姨恐怕又會夾在中間著急兩難了。」

    「林先生,我很為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覺得我已經儘可能跟蘇哲講明白了,沒有一點曖昧不清的地方。」

    「我並不是把阿哲要面對的難題擺到你面前來讓你為難,他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了解你的個xing應該遠勝於我。如果他明知道不可能成功,還願意把自己的時間花在這裡,的確他應該自己承擔所有的後果。可是我還是必須多事問一下,你覺得你對他是不是太苛刻了一點?」

    伊敏默然,想了想才說:「林先生,我不想無禮,不過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冒昧一下,請問在提出離婚以前,孫姐原諒過你嗎?」

    林躍慶沉下臉來:「這是什麼意思?」

    「我猜孫姐肯定原諒過,而且不止一次。因為她跟我回憶過去時神qíng那麼溫柔不舍,更不要說你們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維繫你們關係的紐帶遠qiáng於我和蘇哲那樣脆弱的戀愛。可是不用說,孫姐的原諒對你來說算不上什麼,不然你們也不會走到離婚那一步了。」

    「你這是在跟我說,男人其實通通都不值得原諒嗎?」

    「我只是在說,如果信任的基礎已經不存在了,原諒其實沒多大意義。我早原諒了,可是我沒法再去信任。我猜孫姐在離婚後和你相處良好,也是這樣的,因為她不再拿愛人的標準來要求你,自然一切都能寬容。」

    林躍慶的神qíng倒緩和了下來:「我的確是個很壞的例子,幾乎可以證明你的理論無懈可擊。可是你這樣推論阿哲,未免對他不公平。他跟我不一樣,這幾年他自律很嚴,我幾乎再沒見他喝酒過量,更不用說去聲色犬馬場所,他的時間差不多全花在了工作上面,不然我姨夫也不可能將上市這樣的重要工作放心jiāo給他去做。」

    伊敏垂下眼睛看著擺在面前的咖啡杯,她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也不想再這樣爭論下去。林躍慶看出她的意興闌珊,暗自搖頭,知道以自己的說服力,是不可能說得她改變主意,只希望這一番話多少讓她有點動心就算達到了目的。

    再坐一會,邵伊敏禮貌地告辭,並謝絕了林躍慶送她:「我自己開車,林先生,再見。」

    她出了咖啡館開車回家,照例還是將車停到附近的停車場,再背了筆記本包步行回自己租住的宿舍。四月下旬的天氣,溫度不算低了,暖洋洋的風chuī得人有一點奇怪的懈怠感,伊敏步子緩慢,沒來由地覺得疲倦,同時意識到最近經常會有這樣的感覺。

    當然近來實在太忙,天天加班,周末也沒有休息,連打羽毛球的時間都沒有,可是她從來並沒太把工作的壓力當一回事。此時只能承認,也許還是內心難以名狀的那點焦慮終於影響到了身體。本來她的計劃是忙完公司這段時間的事qíng,下半年準備出國探望爺爺奶奶,同時好好給自己放個假,現在不免有點想早些開始假期,離開這一團亂麻。居然起了這樣的逃避念頭,她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

    上到七樓,剛摸出鑰匙,手機響了,她一邊開門,一邊接聽:「你好。」

    「是我,伊敏。」蘇哲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下班了嗎?」

    「已經到家了。」她進了門,突然奇怪地發現房內也傳來蘇哲的聲音,循聲一看,羅音靠在沙發上看本地電視台播放一個經濟類節目,正是蘇哲在接受訪問,侃侃而談即將開業的昊天百貨城南店的定位:「……會走年輕時尚路線,和本地其他百貨店形成錯位競爭。」她不禁失笑,「呵,電視上在放你的訪問。」

    「公司的員工說我在電視上顯得過份嚴肅,並不配合百貨店走的時尚路線。」蘇哲也笑了。

    伊敏看看屏幕,的確,他說話的聲音低沉溫和,但臉上沒什麼笑意,整個人冷冷的,再看下坐他對面採訪的主持人:「哎,採訪你的是李思碧,我的校友。」

    「對,上周採訪的,她還跟我提到過你。怎麼你最近下班都這麼晚,徐總用人很厲害呀。」

    「快忙完了,初步定於這個周四晚上定向爆破拆除舊商場。」

    「正想跟你說,我應該是後天晚上的飛機回來,我會去現場的,如果我趕不回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有專業爆破公司負責,沒事的,我只是去招呼一下現場媒體。其實,」伊敏遲疑一下還是說,「你不用這樣兩地跑,太累了,專心在香港把該做的工作完成了不好嗎?」

    「我知道什麼事對我來說更重要,別為我擔心。」

    「好吧,晚安。」

    「晚安。」

    伊敏收了電話,羅音有點訕訕地說:「沒想到李思碧也轉做經濟類節目了。」

    此時正好電視上是李思碧對著鏡頭微笑:「非常謝謝蘇總和今天到場的各位嘉賓,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裡,觀眾朋友,再見。」

    伊敏笑笑,並沒在意,去拿睡衣洗澡。她和李思碧一直不熟,自然也不關心她的節目。這差不多是頭一回她和蘇哲在電話里有這麼長的對話,她只能承認,林躍慶的話讓她產生了不止一點的愧疚感,儘管她覺得這愧疚來得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羅音其實是寫完了稿出來看電視打發臨睡前的時間,拿了遙控器一通亂按,無意中看到這個訪談節目。她一邊看一邊感嘆,底下看著那麼嬌艷嫵媚眼波靈動的李思碧,上了鏡卻奇怪地顯得有點呆板,跟嘉賓的互動也說不上有火花。難怪這幾年在電視台發展得都不算很如意,跑去參加了一次主持人大賽,也無功而返。而坐在幾個來賓中間的蘇哲穿著淺藍色襯衫深藍色西裝,一向的卓而不群,神qíng冷淡,回答問題簡明扼要,那個惜字如金的勁頭和明顯的距離感讓她不由自主想到了伊敏。

    恰好這時,伊敏進了屋,而且一聽她接聽的電話,就是電視上正接受採訪的蘇哲打來的。她有點尷尬地想,幸好是邵伊敏這樣有時對其他人心事行為完全無視的人,不然自己恐怕有點難解釋清楚了。

    伊敏洗澡出來後坐到另一張沙發上,打開筆記本登陸上MSN,她這段時間忙碌得上網只是收發郵件,往往碰到劉宏宇在線,也只能匆匆幾句對話而已。此時郵箱裡躺著劉宏宇發來的郵件,她的愧疚感更嚴重了,點開郵件,只想這樣焦慮下去,恐怕放假都解決不了問題了。

    劉宏宇的郵件很簡單,只是問她五一期間有沒什麼安排,他打算過來看她。她對著顯示屏出了好半天神,記起三年前自己也在差不多在同樣的時間準備去深圳看望蘇哲,這個聯想讓她感覺異常苦澀。

    她頓時作了決定,按上亂紛紛的思緒回復了郵件:你正忙畢業設計,不用特意跑過來,我等手頭事qíng忙完,確定公司長假期間沒什麼事的話,就買票去北京,過兩天定了再給你電話。

    合上筆記本,她有點怔忡,這算是下了決心還是另一種逃避,她頭一次不能確定自己的行為。可是她清楚自己心亂的程度,已經不是喝點睡前的紅酒能解決問題了。

    第四十九章

    豐華與昊天合作的市中心舊商場項目地處繁華市區,周圍高樓林立,店鋪眾多,實施定向爆破對環保和安全要求非常高。豐華邀請了多位工程院士和知名專家進行多次現場勘測、設計、論證和實驗,設計確定方案,選定的爆破公司也在業界享有聲譽。

    為了不影響jiāo通,也為了確保安全,經jiāo管部門協商,定向爆破時間定在周四晚上10:30分。伊敏晚上在公司吃過晚飯就來到現場,她負責的是現場協調和媒體接待這一塊工作,手機幾乎一刻不停地在響,只能囑咐辦公室一個文員將記者領到集中區域,分發通稿。

    爆破公司的工程技術人員正在對各種細節進行檢查,數以百計的民警、醫務、消防和城管人員先後進場。10時許,開始清場,並拉出警戒線。警戒線外,先後聚集了數以千計的圍觀群眾。警方為保安全,封鎖了警戒線外的一座人行天橋,安排給政府相關部門、豐華和爆破公司指揮人員使用,伊敏將記者也安排在那邊。

    徐華英也來到了這裡,伊敏見fèngcha針安排了羅音的同事王燦做了個簡短的現場採訪,算是兌現了答應羅音的事。

    一個電視台記者看著下面黑壓壓一片人群,一邊架攝像機找角度,一邊喃喃地說:「看熱鬧的人還真多。」

    旁邊另一個記者笑道:「和平年代,看煙花容易,看一場爆破不容易,可以理解。我剛才還在下面採訪了商場以前的員工,從老遠的地方趕過來的,他記憶里都是商場當年的輝煌,很qiáng烈的對比呀。」

    伊敏當然知道舊商場員工對於兼併收購以及現在爆破拆除的qiáng烈意見,只能微微一笑,並不接腔。

    現場差不多井然有序了,伊敏鬆了口氣,只見蘇哲也走上了天橋,他穿著白色條紋襯衫深色長褲,先跟徐華英打招呼。

    徐華英笑道:「小蘇,不是去香港出差了嗎?還是不放心要過來看一下呀。」

    蘇哲笑道:「哪裡,有徐總坐鎮,我只是來看看熱鬧。」

    他走到伊敏身邊,兩人憑欄向下看去,jiāo警正加快指揮車流通過,準備幾分鐘後中斷這條道路的jiāo通,而前方200米,就是等待爆破的老商場。

    「小時候,我母親經常帶我來逛這個商場,那會覺得它真大,簡直象迷宮一樣。剛才給她打電話,說這裡馬上要拆掉,她也有點感慨。」蘇哲注視著那個八層樓建築物,它已經打dòng填滿炸藥,包紮著防止碎石亂濺的竹笆和降塵用的水袋,看上去滿目瘡夷。「每次回到這個城市,我都覺得有點認不出來的困惑,按說它的變化也沒那麼大,可是總和我童年記憶里的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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