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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近一年多,她多次出差去過深圳和香港,最長的一次在深圳待了近一周。但是除了第一次踏上自己差點畢業就跑過來的地方,有一點感慨外,她早已經不想其他了。

    可是眼下居然在北京和蘇哲面對面隔一張圓桌而坐,她實在不能不感嘆深圳大而世界小了。

    席間的話題照例離不開他們熱衷的生意經,張先生實力雄厚,代理著多個國外奢侈品牌,和蘇家旗下的昊天百貨合作很多。徐華英雖然目前生意只局限於本省,但她見解眼光一向不俗,幾個人話題自然很多。

    吃到差不多,伊敏包里的手機響了,她出去走廊上接聽。電話是她的中學同學劉宏宇打來的,兩人近幾年網上聯繫頗為頻密,伊敏每次來北京出差,只要有時間,都會和他約著一塊吃個飯或者找地方坐坐。

    伊敏問清楚地點,和他約定了時間,剛收好電話,一回身,正看到蘇哲站在她面前。她猝不及防,握緊手機倒退了一步。

    「我不用找徐總問你的電話號碼吧。」他盯著她,好一會才開口。

    有一瞬間,蘇哲只見伊敏嘴唇一抿,以為她會象以前那樣直截了當地拒絕。但她只是將手機放回包里,然後拿出名片夾,抽出一張名片,規規矩矩雙手遞給他,這個禮貌周全到無懈可擊的姿態讓他苦笑了。

    第四十一章

    這裡是一間裝修豪華的會所,走廊上鋪著厚厚的暗紅色地毯,兩邊牆壁上的燈光柔和,過往的服務員穿著黑色長裙,看到客人,都會稍稍側身,禮貌地目不斜視走過。

    蘇哲看看手裡的名片,再看著眼前的伊敏,既陌生又熟悉,昔日柔順的直發剪短到剛剛過肩,燙成微卷的樣式,襯得化著淡妝的臉眉目細緻。她穿著米灰色絲絨小西裝,肩上搭了條色彩跳躍的絲巾,沒有了任何一點學生氣息,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眼睛,明亮幽深,此時正平靜而毫不閃避地直視著自己。

    「這麼說你沒去加拿大留學。是錢不夠嗎?」

    「不關錢的事,工作做得比較順手而已。」伊敏簡短地說,微微欠一下身,打算回包房,但蘇哲沒有閃開的意思。

    「看到我,你似乎一點不驚奇。」

    「我陪徐總出差去深圳時,碰到過你哥哥。我想,我們碰面,大概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蘇哲的臉繃得很緊,隔了一會,他扯出了一個笑容,正是伊敏以前熟悉的樣子,那個笑浮在臉上,眼睛卻是冷冷的:「我以前說得其實沒錯,你對什麼樣的意外都有準備,千萬別再把我劃到你沒準備的意外那邊去了。」

    伊敏不清楚他突然的怒意從何而來,只無可奈何地說:「相遇只是偶然,不見也是平常。蘇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先進去了。」

    她從蘇哲旁邊擦身走過,蘇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可是沒等她說什麼,他又鬆了手,啞聲說:「沒錯,只是一個偶然。」

    他走到走廊一處凹陷進去的角落擺放的小沙發上坐下,拿出煙盒抽出一隻煙點上,看著伊敏順走廊走進包房。儘管穿的不是以前的牛仔褲球鞋而是套裝加三公分細跟鞋,她仍然保持著以前那樣大步疾行絕不回顧的習慣。他坐在那裡,看著煙霧在眼前慢慢升起擴散開去,直到一隻煙抽完,他才進去。

    吃完飯後,張太太邀請徐華英和伊敏在會所美容中心做SPA放鬆,伊敏含笑婉謝:「張太太,我和同學約好了待會見面,謝謝您。」

    張太太笑道:「到底是年輕女孩子,再怎麼一天下來,也不見勞累脫相,不比我們,非得緊著收拾才能見人。」

    徐華英也笑了:「讓她自由活動吧,每次跟我出差都象打仗一樣。」

    張先生對蘇哲說:「小蘇,上這邊三樓酒吧坐坐吧,待會我還有幾個朋友過來。」

    蘇哲已經恢復了平靜,此時微笑道:「今天有點累,明天也要回深圳了,還是早點去酒店休息。」

    「那好,明天我就不送你了,反正過兩天我要去香港,有的是時間再一起聚聚。」張先生轉向伊敏,「小邵,待會我叫司機送送你,這裡比較偏,不大好叫計程車。」

    沒等伊敏說話,蘇哲開了口:「我順路送她好了。」

    伊敏無法推拒,只能點頭致謝。和裡面的人告別後,兩人一塊走出會所,外面寒風撲面而來,蘇哲先穿上西裝,然後接過她手裡的黑色系帶大衣,替她穿上,順手將她的頭髮撥出大衣領,他的手指不經意間划過她的後頸,她微微一閃,說了聲「謝謝」,自己將衣領整理好,隨他去了停車場。

    蘇哲來北京辦事已經有幾天了,一直開的北京分公司的一輛奧迪,他拉開副駕車門,伊敏攏一下大衣下擺坐了進去。蘇哲上車,cha鑰匙發動車子,繫上安全帶順手開了暖氣。

    他一言不發開車,伊敏只好主動開口:「麻煩你了蘇先生,我去三里屯南街,如果不大方便的話,把我放在好叫車的地方就行了。」

    「你這個客氣的姿態做得還真是到家。」蘇哲看著前方,一邊開車,一邊慢悠悠地說,「我可沒想到你會把我想得如此不堪。你覺得我會把你扔在北京冬天的街頭嗎?哪怕再生你的氣,哪怕是送你去約會別的男人。」

    伊敏微微苦笑,「一飯而聚罷了,席終各走各路。生我的氣?從何說起。」

    蘇哲不再說什麼,只專心開車,車窗外路燈光次第掠過他的臉,明暗變換間看不出他的喜怒。伊敏也側頭看著窗外,北京她來過好多次了,但都是辦公事,來去匆匆,一直少有無目的轉悠的機會。眼下近九點多鐘,寬闊的道路上車流量仍然很大,不過總算沒有高峰期那惱人的擁堵了。

    三里屯酒吧一條街並不能行車,蘇哲只能靠最近的路邊停好車,伊敏解開安全帶,伸手拉向車門,正準備說再見,蘇哲先開了口。

    「你從我的生活里消失得那麼徹底,手機扔掉,郵件不回。如果就此不見,各走各路也許可能,」昏huáng的路燈光照在他的臉的下半部,他露齒一笑,潔白的牙齒微微閃著光,「可是現在,我們偏偏又遇上了。」

    伊敏皺眉,但不想再和他多說什麼了:「謝謝你送我,再見,蘇先生。」

    她拉開車門下了車,回手關上車門,裹緊大衣,大步走進南街。

    北京的冬夜十分寒冷,刺骨的寒風在寬闊的大道上呼嘯而過,直chuī得人瞬間涼透。此時三里屯南街酒吧正面臨著拆遷的風聲,這一帶幾個著名的酒吧洋溢著從表演者到消費者集體的末日狂歡氣氛。好在不是周末,人並不算很多。伊敏疾步走進劉宏宇約定的酒吧,裡面熱氣撲面而來,她才鬆了口氣。

    伊敏和劉宏宇高中同學三年,講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之後分開兩地讀大學,如果不是伊敏回去過年那次路上巧遇,可能再不會有聯繫。最初只是兩人有共同的目標:出國。慢慢聊著,倒有了其他的話題。兩人有不少相似之處,都算是目標明確生活理智的人。劉宏宇目前讀到研三,已經寄送出了申請資料到十來家美國大學,希望拿到OFFER出去讀PHD,按導師的說法,希望是很大的,但壓力無疑也很大。以前兩人碰面多半是在安靜的餐館和咖啡館,今天他卻選擇了酒吧。

    這間酒吧裝修簡潔,有幾面牆都是直接刷的油漆,大大的吧檯,舊舊的桌椅,角落的表演區每天都有歌手駐唱,多半是不太激烈的英文老歌。劉宏宇已經來了一會,他一眼看到站在門口的伊敏,起身對她招手。他穿得隨便,咖啡色的V領毛衣加牛仔褲,一看到伊敏的裝束就笑了。

    伊敏脫下大衣看下四周,大部分人穿著休閒,但也有部分一看就是白領裝扮的人,自己的衣著並不算離譜。

    劉宏宇笑道:「沒別的意思,每次隔些日子再看到你,就忍不住覺得你越來越象職業女xing了。」

    伊敏也笑了,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確沒有什麼殘留的學生氣息:「沒辦法,我現在就是個每天朝九晚五的職業女xing,你倒是一點沒變化。」

    「看來象牙塔的保鮮功能是一流的,和社會隔膜一點就落了個駐顏有術了。」

    其實眼前的劉宏宇還是有變化的。他雖然學的是工科,又從小學一路念到將近碩士畢業,但一直跟導師參與研究項目,加上興趣廣泛,顯得既有書卷氣,又開朗風趣健談。

    兩人喝著酒吧供應的一種英國啤酒,聽著老歌,隨意閒聊著。伊敏一向並不愛喧鬧的環境,但坐在這裡,見到蘇哲的那點心神不寧慢慢散了。

    她對自己說:不過是一個偶遇罷了,以自己在深圳出差的時間和頻率,以徐華英和蘇傑的關係,居然到今天才在北京碰到蘇哲,證明偶然就是偶然。至於臨下車蘇哲講的那些話,她決定不理解就不用多去想了。

    「昨天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老家那邊又下雪了,你今年過年打算回家嗎?」

    伊敏搖頭,幾年來她趁長假回去過一次,也只待了一天就走了,還堅持住的賓館,然後去離家鄉不遠的一個新景區獨自遊玩了幾天,再回來上班。父母早已經習慣了她的自行其是:「我準備chūn節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最近這段時間太累。你準備幾時回家?」

    「不回去了,今年打算試一下在北京獨自過年,順便等OFFER。回去了牽掛這邊,日子太難熬了。研究生三年,除了做項目,大半時間花在這上面,有時真有點懷疑自己的目標了。」

    劉宏宇讀的名校,尤其他這個專業,每年申請出國讀博或者讀碩的人占到60%之多。每到國外大學集中寄來OFFER的時候,簡直就象一場嘉年華會,能剌激到所有學弟學妹對著名學府的嚮往。他的成績從大一開始到現在都穩居前十名以內,自然不會放棄深造的機會。不過,為了這個目標,他也放棄了很多,包括談了兩年的女朋友,沒能抗過長久的等待和壓力,在他讀研二時已經和他分手,回了自己老家工作。

    伊敏知道他的心事,並不勸慰他:「我們老闆說的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能讓你覺得有道理的,那大概得是真理了。」

    伊敏笑了:「嗯,差不多了。她說生活中變化來得很可能大過自己的想像,只有確立目標,才能保持更好的應對變化的能力。」

    「確實有道理。」劉宏宇也笑了,這時換了一名歌手,上來唱的卻是一首中文歌,《挪威的森林》。兩人都很喜歡這歌,端著杯子直聽歌手唱完,才碰下杯,各自喝下一大杯啤酒。「有時我想,好在我還算經濟壓力不大的,跟有些同學比,已經要幸運得多。伊敏,你徹底放棄出國的打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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